上辻祐希是在转移话题。
但在场的四个成年人只是默契地接了下去。
“我是最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诸伏景光第一个开口,“因为有必须要抓住的犯人。”
上辻瞥了他一眼,没能察觉到那种目标未达成的执着,猜他已经在这之前成功抓住了自己的目标。
“啊,我也差不多吧。”降谷说,“是为了找一位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女性。”
——他的眼底还有着执着的光。
“要帮忙吗?”于是上辻问。
降谷:“……唔,这件事确实问你比较合适。你在组织里有听说过‘宫野艾莲娜’这个名字吗?”
“……”上辻微微皱起眉来,“你是为了找宫野艾莲娜才成为公安、然后进入组织的?”
降谷干脆地回答:“对。我想找到艾莲娜老师。我最后追查到的讯息似乎和组织有关联。听你的语气,你认识她?”
上辻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抱着手臂,表情认真了少许。
“……这么说,小降谷要找的人还算是你们那边很重要的信息?”萩原问。
“我没见过他们。我是说宫野夫妇。”上辻终于回答,“但我知道他们已经都去世了。他们的两个女儿现在都在组织内。”
*
——是吗。
——艾莲娜老师,已经去世了啊。
听到这个消息,降谷零以为自己会很伤心、很难过,但他发现自己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好像,他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已经隐约有了预感一样。
——从最一开始艾莲娜老师和他告别时的那种神情,到后来怎么调查也查不到信息,再到加入组织后、确认艾莲娜老师曾经也是组织成员、现在却杳无音讯。
他足够聪明,也能意识到这一切所指向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老师的两个女儿?”他听到自己非常冷静的声音。
“一个现在只是普通的底层人员;另外一个在科研组,代号是雪莉。他们现在都受琴酒的监管,不建议你贸然接触。”上辻注视着他,“特别是雪莉。”
“她们……现在还好吗?”
“我没见过宫野明美。雪莉……总之她现在有自己的实验室。”
降谷静静地回答:“我知道了。非常感谢。”
诸伏景光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发小,知道自己不需要再额外说什么安慰。降谷零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并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所要做的只是站在零的身边,继续以坚定的信念完成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就好。
*
气氛沉寂了片刻。松田阵平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小时候其实想和我爸一样当个拳击手。”他做了个出拳的动作,“不过后来的理想改成了揍警视总监一顿。”
上辻重复:“因为你想揍警视总监一顿,所以你成为了警察。”
松田:“有什么问题吗?”
诸伏开始笑:“我们刚知道的时候也都吃了一惊。不过也挺符合松田的性格的。”
上辻思考了片刻:“……也算有道理吧。至少我也是没有机会……不会这么做的。”
降谷微妙地看着他:“别突然改口啊。听起来就是你真的能做到。”
上辻强调:“我不会这么做的。”
降谷:“……行吧。”
萩原闷闷地笑了一会儿:“我以前倒是没想过。小时候可能想着继承家里的汽车厂,后来汽车厂倒闭了之后——唔,有点随波逐流的意味?不过最开始想当警察就是因为小阵平也这么想,而且当上警察就不用担心失业了?”
——听起来很随便的理由。
上辻想。
——但是却是看到他之后会伸手、做着宛如高空走钢丝一样危险的排爆工作的优秀警察。
“很了不起。”
他最后这样说。
“……”松田沉默了片刻,“上辻君,我知道你对萩有滤镜,但他的理由真的是我们当中最随便的一个。”
萩原愉快地反击:“小阵平,既然都知道小祐希对我有滤镜,就不要妄想在他这里比过我啦。”
*
晚上11:45,红白歌会结束。
“再过十五分钟应该就能听到敲钟。”松田说,“这个算是什么来着——除夜之钟?去除邪恶用的,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
上辻确实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在客厅内四下张望了一眼:“没有钟?”
降谷憋笑:“是说寺庙里会敲大钟。大家可以在家里听到。你以前过年的时候没听到这些吗?”
上辻回忆了一下。
7岁之前他就没离开过自己住的地方;7岁之后……训练营里的生活真的会让人失去对时间的认知,他是在第一次“实习”的时候出门看到报纸才知道自己在那里究竟经历了多长时间的。
之后的两年在美国,然后就是现在了。
——更重要的也是,跨年这种活动,怎么看都是对未来抱有美好的期望的人才会做的。
他又开始走神,萩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祐希,之前说好要留下来住几天的,所以给你准备了客房——不过照你上次在医院住院时的样子,可能不太习惯陌生的环境?”
上辻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萩原研二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然后立刻站起身来。
“——是、是的,”他僵硬道,“所以我先回去了我明天还会过来——”
“答应了的事情不可以反悔唷。”萩原摇了摇手指,“所以接下来两天,就请你和我睡一个房间啦。”
上辻祐希确实无法习惯陌生的环境。但有萩原研二在的情况下除外。
——这是哪怕降谷零也从诸伏景光口中听说过的事实。
*
客房被降谷和诸伏占据,松田宣称他更喜欢被炉。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后,萩原把整个人都又绷紧了的上辻领到了主卧。
地上和床上各有一套被褥。
——从防御角度上来看,这间卧室完全无法让人心安。虽然透过窗户看出去的距离内没有足够合适的近距离狙击点,但是窗户的玻璃也不算结实。卧室外有阳台,从距离上而言是可以从隔壁公寓跳过来的。床距离门的距离还算近,但是屋内没有合适的、可以拿起来当做武器使用的家具……
上辻在紧张地四下打量,萩原“噗”地笑出声来:“我这边有多余的换洗衣物,不一定完全合身——总之,你可以先用浴室,床上的位置归你,快去吧。”
他的卧室里摆的其实是一张大床,完全足够两个人躺在上面。
上辻:“……其实你也可以睡在床上。”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离谱,但他的身体就是本能地不会对这个人产生敌意。
萩原弯起眼睛:“如果小祐希是在接受我的告白后这么说,那我会很开心地接受。但现在——请好好地接受预定的分配哦。”
——很温柔也很可靠的大人。
上辻停下脚步。他的情感和理智仿佛又一次开始了交战:“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明明被我拒绝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我是个糟糕的坏人。
——我应该离你远一点的。但我还是自私地答应了邀请,抱着能够利用你来恢复精神状态、从你身上汲取温暖的心态来到这里。
——既然总能看清我的心思,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既然隶属好人阵营,不应该彻彻底底地和坏人划清界限吗?
萩原反问:“那小祐希呢?为什么要坚持做到这种程度?明明也对我抱有相同的心情,又为什么还坚持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呢?”
——因为不希望你受伤。
上辻想要回答,然后意识到这也是萩原要给他的答案。
“我没有逼迫你的打算。”萩原研二郑重地说,“但也请小祐希尊重我的心意。我抱着决意向你诉说我的想法,虽然最开始被拒绝的时候真是大吃了一惊……”
想到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萩原有些郁闷地鼓了鼓脸颊,然后认真地说:“不过我也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我不想给你带来危险。”上辻低下头,“你也值得更好的人。”
“对于抱有爱恋之心的我而言,你就是我最想要的答案了。”萩原轻快地说,“我知道你现在依旧觉得不合适,所以还在持续地拒绝我。但是我并不着急。”
他走近几步,伸手拥抱上辻祐希:“我愿意给你时间,前提是你愿意给自己时间。”
“太狡猾了。”
停顿了一分钟后,上辻闷闷地宣布。
“诶?”
“这种时候我根本没办法说拒绝……”
“所以小祐希是真的很喜欢拥抱。”
“……”
——因为会感觉突然安全了。
他的生活太危险。每前进一步都总要费尽心思思考自己会不会踩中陷阱,有时候还要明知道是泥沼而主动往里面跳。
但——在拥抱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本能告诉他这是安全的地方,可以休息的地方,可以彻底放松、可以安心而无需戒备。
——听起来很危险,仿佛是饮鸩止渴。但这份温柔的接触并不是毒药,而是世界上最甜美的甘霖。
*
——算了。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只要安心地沉浸下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