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上辻给伊森发了个邮件,然后敲响他的房间门。
“时间定在12月31日当晚。明天我们出发去分部,你确认一下自己需要的武器和装备。”
伊森·本堂:“所以是定在新年晚会那天动手?”
上辻不太意外他知道一些额外的信息,他随意地点点头,又问:“关于麦金什·博格,你知道些什么吗?”
——如果伊森·本堂把CIA这边知道的信息告诉他,就意味着CIA方默许了这一次的灭口行动;如果伊森保持缄默……
“——我对此也不太了解。”
CIA的卧底显然深谙谈话的艺术。他耸了耸肩,做出无奈地动作:“不过我能确保我们这边的脱身流程。”
上辻:“……”
他倒也没太意外。CIA会轻易地把他们的国会议员卖掉才奇怪。
他冷静地补充了一个问题:“他们会基于从你这边得到的信息做额外布置吗?”
——如果CIA当天做了针对性的布置,就意味着参与行动的人员中出了叛徒;考虑到上辻现在是管着组织派遣到各国情报机构的暗线的那个人,他必须做好更详尽的准备。
伊森的眼神锐利了一些。他注视了上辻片刻,然后开口:“不会。但奥斯托特议员之前委托的侦探已经死了,他和他的保镖只会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保持更高度的警惕。”
——埃文·奥斯托特不会获得CIA的帮助,但他得到了提前的警告。
上辻:“届时琴酒会和我一起行动。确保你的脱身路线没有破绽。”
——你不用参与正面进攻,但要注意在琴酒面前维持好自己的身份。
两个人互相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
上辻:“尽可能在天亮前倒一下时差吧。我们八点钟出发。”
*
刺杀一名美国的国会议员不是简单的事情。
上辻用一天的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武器和装备,然后问贝尔摩德要来了奥斯托特宅的平面图。
这次真正参与行动的五名代号成员这会儿都在基地的一个小会议室中。涉及正事,贝尔摩德也没有说笑的心情:“宴会在一楼的大厅中举办。你们要顶替的分别是阿尔伯特·林恩和哈代·瓦伦丁及其随从。要注意的信息我都已经发给你们了。宴会准许随身带保镖,你们自己确认适合扮演的角色。”
“我会顶替宴会侍从的身份潜入。当晚十点十五分,我会切断大厅内的电闸。具体是在这之前引开奥斯托特和他的保镖行动还是在无光的环境下行动你们自行决定。”
“单独引开他们。”琴酒说,“宴会准许保镖的进入,黑暗所带来的优势几近于无。”
“奥斯托特相当谨慎。他的住宅附近没有合适的狙击点,因此我们无法得到狙击手的掩护。”
上辻:“……这个计划太粗糙了。如果我是奥斯托特,我在这天晚上绝不会单独行动,甚至最好连和保镖两个人离开人群也不要有。我们要怎么把他们引开?甚至,他们的死亡必须发生在足够远离人群并且时间相差不大——不然一个人死了之后,另一个人会立刻把所探查到的东西尽快说出来。”
“这部分我当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贝尔摩德说,“我只是以服务生的身份潜入,又不是不能在期间顶替奥斯托特的妻子的身份……奥斯托特相当爱他的妻子和女儿,只要她们发出呼唤,例如‘我单独为你准备了特别的礼物’,他一定会单独——好吧,带着保镖——脱离人群片刻。”
上辻重复:“他很爱他的妻子。”
“据我所知,是的。”
“然后他还有一个私生子,比他的女儿小两岁。他愿意为了这个惹上麻烦的私生子调查到组织。”
“……”贝尔摩德顿了顿,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小朋友,你显然低估了男人在这方面的劣根性。他们大多是真心地爱着一个女人,又绝不吝啬于在身体上和别的女人来往。奥斯托特蠢在没收拾好首尾,让那个女人生下了孩子——孩子当然和女人不一样,这是他的血脉,他重视一点也不奇怪。”
上辻冷静道:“只要你能确保把他和保镖一起引出来,我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贝尔摩德慢悠悠道:“我倒是有个问题。”
琴酒抬眼无声地给了她一个瞥视。
贝尔摩德不为所动:“伏特加和田纳西那天应该不会负责正面应对奥斯托特和博格?”
琴酒没说话,上辻则平静地点头:“怎么?”
贝尔摩德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你们两个,太久没搭档,真的不会在打起来的时候不小心互下杀手吗?”
上辻祐希:“……”
琴酒:“……”
一秒钟之后,后者的枪抵住了前者的额头,前者的匕首差一分就能割开后者的喉咙了。
琴酒的伯莱塔92F是打开保险的,上辻的匕首也是开刃的。
“……我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开始自相残杀。”贝尔摩德幽幽道。
她慢了半拍才开口,显然也被琴酒和马尔贝克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作风惊到了。
上辻把匕首收回来,看着琴酒重新把枪插回枪套,知道他和琴酒已经达成了一致:“只要最后能收住手就行。”
伏特加发出一声奇怪的、被扼住脖子的公鸡一样的声音。田纳西则是不知何时站直了一些,手慢慢从后腰放置枪套的位置上收了回来。
琴酒瞥了一眼田纳西:“反应还算快。”
上辻:“确实比伏特加好多了。”
琴酒发出一声嗤笑:“希望你不要翻车。”
上辻:“彼此彼此。”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同时挪开目光。
关于计划的商谈还没结束,上辻却在这个瞬间走神了一瞬。
英国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琴酒了,有什么事情都是邮件和电话联系——但奇怪的是,这么久不见,他们之间的默契却还在。
——他对此感到心情复杂。但又不算太意外。
——他不喜欢琴酒。但不可否认的,琴酒作为同伴而言是相当可靠的。
——可惜他们的立场截然相反。于是他们只能是永远的敌人。
*
1990年12月31日。奥斯托特宅。
伪装成年轻有为的华尔街新晋富豪哈代·瓦伦丁的上辻祐希成功混进了奥斯托特的宴会。
在这里,真正认识他的人很少——瓦伦丁还只是上流社会的新丁——但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却很多,他凭借着胆大心细的性格和出色的头脑在这个金融帝国中捞取了可怕的利润,一跃成为“资本及正义”的世界的风云人物。
这个风云人物本人目前被注射了麻醉,正躺在自己的家中呼呼大睡。贝尔摩德挑选他完全是因为宴会中了解他的人不多。她倾情建议马尔贝克在有必要的时候假装喉咙不适少说话。
上辻:“……我知道。我本身也学不来你的变声技巧。”
——假装重感冒嗓子哑了倒是很简单。
不过哈代·瓦伦丁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这样的人注定了生重病也绝不会放弃在这样的宴会中出风头的机会。
所以“哈代·瓦伦丁”在进入宴会之后就神采飞扬地窜进了某个正在讨论目前国际政治局势的小团体——上辻运气不错,这群人正好在讨论苏联的局势,而他上辈子历史学得还行。
“——我倒觉得苏联支撑不了太久了。”年轻的华尔街精英的嗓音沙哑,但声音笃定,“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来得太晚,又急于求成,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站在这里的美国人或许会乐于听到敌人的崩塌,却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毛头小子的分析。其中一名中年人自矜地松了松自己的衣领:“瓦伦丁——你或许在金融方面很有天赋,但你还太年轻,见识得太少。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枪支弹药,也不是无可比拟的强大武力——而是信念。苏联就是一群拥有信念的可怕的人建立起来的。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他们在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内都还会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
“瓦伦丁”反问:“是吗?去年戈尔巴乔夫甚至请求了经济上的援助。叶利钦今年做了什么,你们也都知道。”
他张开双臂,大声道:“这是理想主义的舞台。但舞台的基地已经被侵蚀殆尽。这个舞台即将崩塌了,朋友们。警惕拥有信念的人!但只有信念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他发出一串大笑声,但笑到一半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这群人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开口:“你的话听起来确实很鼓舞人心,但这个推测太异想天开了。你该喝点水,而不是任由这些胡话噎着你的嗓子。”
“瓦伦丁”对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另外一个小团体走了过去。
“这小子简直疯了。”一个人说。
“年轻人。”
“但你不得不承认他今年八月份在市场上捞得那一笔干得太漂亮了。下手又快又狠,收手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这只能证明他是个狂妄的赌徒。他赌赢了这一次,谁知道他能不能继续这个传奇?”
“只要他还能继续下去。他怎么看苏联我都无所谓。没有人不爱富兰克林。”
“……你说得对。来,为富兰克林干一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