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舒是来找她做家教教的学生的。
她晚上如往常一样到达学生家里，才发现他们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学生妈妈听到门铃声过来给她开门，才想起来他们慌乱到忘记通知她今晚不用过来，她脸色的表情明显慌到六神无主：“顾老师！诶哟我忘记跟你说不用过来了……嘉嘉跑出去了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我……”
看得出来学生的妈妈真的很急，才语无伦次地跟她说了几句话，眼泪就先急得掉了下来。这样的情况下顾云舒根本不可能转头就走，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您别急，您慢慢和我说，或许我也能帮忙找找。”
学生的名字叫陈以嘉，她的妈妈说她们吃完晚饭后吵了一架，吵完陈以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门，手机倒是带上了，只不过将近两个小时过去，她始终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她爸爸出去找她了，几个亲戚也帮忙出去找人，她的妈妈留在家里，这样只要陈以嘉一回来她就能马上发现。
顾云舒询问她吵架的原因，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后悔：“是我说话太急了，刚刚应该和她好好说的……就是她说周六晚上要晚点回来，我问她去哪跟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逼问了好久她才跟我说又是那几个朋友约她出去玩！”
“你不知道那几个朋友多不正经！”陈以嘉妈妈的语气有些愤然：“都不爱读书的，每天就知道打扮玩闹，又是去网吧又是去酒吧，嘉嘉跟她们一起肯定会被带坏！我肯定不让她去啊，但我可能说话难听了点，就跟她吵了起来……”
“您别急。”顾云舒听完事情原委，轻声安慰她道：“既然是她自己跑出去的，又有带手机，大概率没什么事情。她现在可能就是赌气不愿意回家，我试着联系她一下，试试看她会不会回复我。”
顾云舒她一周来教她好几次，跟陈以嘉也算挺熟。小女孩似乎把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知心大姐姐，平时除了上课偶尔也会跟她说说自己的烦恼。陈以嘉是那种不爱与人交往的好学生，顾云舒知道她在班里的人缘不太好，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那么想去赴她们的约吧。
顾云舒发信息给陈以嘉，问她现在在哪里，说自己很担心她，又跟她保证她不会告诉她的爸妈，说她可以过去听听她的烦恼。陈以嘉果然很快就回复，定位是一个酒吧。
顾云舒松了一口气，她跟陈以嘉的妈妈说了，又跟她说现在陈以嘉可能还在赌气，他们过去可能会适得其反。她主动提出她过去找她，很快就会把她带回来。
陈以嘉的妈妈感激又庆幸地连连点头：“好，好，麻烦你了，你要是找到嘉嘉了就赶紧给我发条短信……真的谢谢你了顾老师……”
顾云舒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她更不是一个会欠别人人情的人。别人帮她一分，她也想还回去一分。她不习惯亏欠别人，那种受人帮助却无法立即回报的感受会让她坐立不安。她曾在这里得到许多温暖，如今能帮上忙，她当然会帮。
顾云舒在打车去酒吧前先跟周翊发了条短信，她记得周翊去的酒吧也是这个，她本来想让他留意一下酒吧里有没有长相像初中生的女孩，但是周翊没有回复信息，她也就没再关注他的回复，赶紧打了车过去。
但是她没有想到会在周翊旁边看到顾笙。
顾云舒尽力忽略心里的不适，一边四处看一边往酒吧里面走，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陈以嘉。
她一个人在角落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蓝色的酒，酒已经喝去大半，她的脸颊染上酡红，看见顾云舒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云舒姐……”
顾云舒松了一口气，她拉着陈以嘉的手腕把她拉出酒吧，她们停在门口，顾云舒先是发了条短信给陈以嘉妈妈告诉她找到人了，又简单回复了周翊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的信息，回过头来她才发现陈以嘉已经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
“云舒姐……”她仰头看顾云舒，哭得委屈又可怜：“她们没有来……”
顾云舒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从包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抽出来一张递给陈以嘉，轻声说一句“别哭了”。
好在陈以嘉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呜呜地哭着：“她们说今晚要来这里喝酒的，我跟她们说了和家里吵架了要过来找她们，可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她们都不在了……我发信息也没有人回我……”
顾云舒沉默了几秒，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她被陈以嘉哭得有些头疼，心脏本来已经结好的痂似乎也开始撕裂，她的语气有些沉，直接点破了小女孩的幻想：“她们本来就没拿你当朋友。”
陈以嘉迷茫地看向她，眼眶一下子变得更红了，语气里全是破碎的难过：“我不相信……”
“没必要因为不值得的人难过。”顾云舒声音淡淡，淡到有些过于冷漠。她知道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说这些，她可能并不会听懂，但她还是说了：“以后你就会知道，有没有朋友并不重要，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很自在。”
看着陈以嘉，顾云舒也想起来她当时读初一的时候。那是顾笙出现的第一年，在她出现以前，她还在惊喜于她的同桌仍然是以前的好玩伴，但是在顾笙的挑拨下，昔日的好友很快倒戈，从那以后，她就不再有朋友。
一开始她感到孤独，那段时间是她最憎恨顾笙的时候。后来她就逐渐习惯了，甚至偶尔也觉得舒适，毕竟绚丽的夕阳不会因为少一个人和她一起看而黯淡几分。
陈以嘉果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不过她也哭累了，只是小声抽泣着说还不想回家，又说酒好难喝，她喝酒喝得头好疼。
顾云舒正想说什么时，突然抬眼看见酒吧里面朝她们走来的熟悉身影。
是周翊。顾云舒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他，于是她拉了拉陈以嘉的手臂：“走吧，该回家了，你妈妈很担心你，刚刚急得都哭了。”
陈以嘉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是她马上顺着顾云舒拉她手的力道起身。顾云舒低头用手机打车，周翊在这时候走了过来，顾云舒本想装作不认识他，然而他却突然开口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顾云舒没说话，她本来打算装作没听见，然而身旁的陈以嘉却往她身后躲，手紧张地抓住她的衣袖，小声问她：“云舒姐，是你认识的人吗？”
顾云舒烦躁地叹了口气，只能抬头跟周翊说话：“你不是喝酒了？”
周翊自然地接话：“叫代驾了，走吧，这里打车没那么快。”
的确，顾云舒的打车软件上一直显示“正在给您安排司机中”，好一会了也没有显示司机来接驾。她担心耽误太久陈以嘉的妈妈在家里着急，只能点点头：“好。”
周翊领着她们俩去开车，顾云舒似有所感一般，回头看了一眼酒吧，顾笙就站在酒吧门口盯着他们看，她的眼神怨毒，怨毒得好像顾云舒是千古罪人一般。而顾云舒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她现在无心再和顾笙玩什么报复的戏码，她觉得没意思。
只不过顾笙的出现仍然让她觉得膈应。顾云舒往旁边挪了挪，和周翊隔开一段距离。
要是周翊和顾笙有什么关系，那他染上了垃圾味，自然也就变成了垃圾。
顾云舒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然而周翊并不知晓她在想什么，夜色弥漫，他看不清顾云舒的表情，他只是想亲她想得心痒痒。本来就想她，现在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更想了。
代驾已经在车旁等着了，陈以嘉大概是看出他们的关系，抢着去副驾驶上坐。
顾云舒和周翊一起坐在后座，周翊趁着夜色遮掩，探过手去牵顾云舒的。
他的手指刚刚摸到她的手背，就被她甩开。
再去牵，又被她甩开。
她甩他手的动作快极了，不像嫌恶，倒像是赌气。周翊没忍住笑了一声，车里连空气都寂静，这声笑自然突兀。
顾云舒看到陈以嘉好奇地偷偷在后视镜里看他们，顾云舒怕被她看到自己和周翊的互动，动作瞬间僵住，手自然也落入周翊的手中。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又爱不释手一样地一根一根把玩着她的手指。
顾云舒恼得不行，又怕挣扎力道太大引来陈以嘉的关注。于是她只能憋着一股气望向窗外，不给周翊一个眼神。
车里灯光昏暗，周翊再不用遮掩，眼睛里盛满快要溢出来的笑意。顾云舒的手好软，就这么被他在掌心揉捏着，好乖，他的心脏都快要化成一滩春水。
而且今天他又见到一个和顾云舒有关系的人，即便见的时候局面似乎有些混乱，但他还是觉得高兴。
虽然手还在他牵在手里的人看起来不太开心，好像在闹别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