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神明要见她,虽然是在幻境中,但韶宁仍有些紧张。魏枕玉的地位,于修真界堪比是人界的帝王。
就凭修真界和他同龄,在他飞升不久,修真界单独用他的年纪用作纪年,如果说修真界姓魏都不为过。
她对殿门口的师兄摇了摇手中的金铃,师兄当即领她进了殿后的苍黎园。他一边走,一边向左顾右盼的韶宁介绍:“这些花草都是掌门亲自种下的,掌门平日爱好不多,唯有三。”
“哪三个?”
“赏花看书,偶尔会琢磨些吃食。”
居然和魏隐之一模一样,他娘给他取这个乳名还真贴合实际。她想起远在深渊的魏隐之,又想到了一猫一狐,不知道软软猫会不会欺负小狐狸。
韶宁绕过路边花草,师兄提醒她若是喜欢,可随意摘取。
“掌门不会心疼吗?这是他亲手种下的花。”
“掌门说过,这些花草种来本就是供人赏玩的,留它们独自开了谢,谢了开,浪费罢了。”
见她眼馋枝头娇艳的红山茶,却迟迟不肯下手,师兄抬手替她摘了,别在了韶宁脑后。“喜欢就摘,掌门不会责罚于师妹。”
韶宁伸手碰了碰耳后红山茶,她不敢多碰,只双手合十惊恐道:“掌门大人、掌门大人在上,这可不是我摘的啊。”
师兄笑她娇憨,带她到了旁边小亭休憩,他去叫掌门。
不过片刻,师兄面带歉意,他没叫来掌门,倒提了一盒糕点。
“昆仑山下的禁地灵脉异动,扰得赤金奴一族发狂伤人。掌门临时下山斩妖去了,归期或早或晚。如今午时已过,师妹若不嫌弃,先吃盒糕点垫垫肚子。”
她掀开餐盒,里头五花八门的糕点有见过的,也有眼生的。她指了几个问身边的师兄,想着回去后问问魏隐之会不会做。
师兄陪她聊了会,因它峰有事,早早辞别,留韶宁一人在院中坐着。
她打了个饱嗝,吃饱了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魏隐之的皮囊是顶级的好,不知和掌门一较高下如何。
还未见到掌门,韶宁心头已经有了决断,她的心忍不住往魏隐之这边偏,偏一点点,再偏一点点。
伴随着苍黎园中的鸟语花香,她等得困意连连,索性枕在桌上,闭上眼小睡。掌门连摘他的花都不在意,应当不会在意她睡一会吧。
这一睡,已是日薄西山。
两道人影被夕阳拉长,一高一矮走过长廊,在见到亭中熟睡之人时魏枕玉放轻了脚步,轻声道:“光顾着镇压灵脉异动了,倒忘了我和她的约定。”
身边的荣长老捋捋白胡,打量抱着餐盒熟睡的韶宁道:“代代出人才,老夫这种老一辈的是时候退场了。”
魏枕玉目光从韶宁挨着餐盒的半张脸移到她耳后的红山茶上,这朵花倒是配她。思及天凉,他脱了道袍,正欲给韶宁披上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闻声回头,匆匆赶到的燕执夷满身霜意,“不劳掌门费心。”
燕执夷快步绕过他和荣长老,弯身将熟睡的韶宁抱起。顾及着她,燕执夷动作很轻,与魏枕玉擦肩而过时道:“我的弟子初入宗门,恕不能为掌门的言而无行担责。”
“过失在我。”魏枕玉的话未得到回答,燕执夷抱着韶宁,头也不回地向园门而去。
荣长老气得胡子冒烟,“这燕峭主,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愤愤地骂了几句,见绕过长廊的燕执夷用长袖替韶宁挡风、又脱下道袍护着她后怒火渐熄,灵机一动,突然了然笑道:“算了算了,看他难得有真心,于这世间多了牵挂,总比一昧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好。”
魏枕玉俯身捡起地面掉落的红山茶,是刚才燕执夷抱走韶宁时随手丢掉的。“这是何意?他道心不稳,会带坏好苗子。”
荣长老:“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道这一条路。说不定那姑娘对燕峭主也有意,成就一桩姻缘,岂不美哉?若有心成仙,资质好坏都无关,掌门不也走到了现在。”
魏枕玉是混杂不纯的五灵根,比起芸芸天才,只算是有幸沾了点仙缘。他并不为此苦恼,百年来孑然一身,走到了仙路第一人的位置,其中的苦辛无需言说。
魏枕玉不以为然:“分明是得不偿失,儿女情长不过尔尔,哪能与得道长生相称?”
荣长老将烦躁的胡子捋直,眯着眼睛揶揄魏枕玉:“掌门,你该考虑成家了。”
“夫妇人伦之始。有些东西切身体会了,方知其中奥妙。”荣长老仙路不算顺利。说起来,他比魏枕玉小一甲子,看起来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不过他对道行要求不高,夫妻间伉俪情深,如今儿孙满堂,已觉此生足矣。
“这又是何意?”
夜色落幕,荣长老扬长而去。回应魏枕玉的只有萧瑟夜风,他垂眸看向指间掐着的红山茶,它被夜风吹得花瓣轻颤,几瓣飞红落入廊下清流。
......
韶宁手中东西攥得很紧,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燕执夷掰开她手指,是承平宗人人都有的金玲,穿着铃铛的线绳由弟子灵根决定,比如燕执夷是水木双灵根,则是白绿色线绳编织而成。
金铃有静心除邪之效,燕执夷攥着金铃的手紧到发白。阴翳中的他面容邪魅,墨瞳中各出现七八片细长碎菱晶,它们稍细的一端指向瞳孔最中心,簇拥着绽放,像盛开的琉璃花,又像烈阳洒下的细碎日光。
金玲朱绳在掌心湮灭成灰,燕执夷在袖口拿出另一串几乎没有差别的,细看铃铛上刻着大漠孤日,一如初见时景象。
韶宁脚腕上的红痕消失,换作朱绳与金玲,随她动作发出清脆响声。
他神色怔然,指尖落到她脚腕间时又猛然收回手。燕执夷连步后退,面对床上人如临大敌。
他默念清心咒,闭眼,再睁眼,瞳孔恢复如初。
多次杀妖取丹后,他早已似妖非人。在大漠间恶斗的蛇妖沾染了魔气,加之本身道行极高,残念难以消除,多次影响他的心智。
等眉眼间阴郁散了些,燕执夷抬步走向韶宁,欲解金铃时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不如往常冷冽无起伏,而是衔着无尽头的癫狂,笑声神秘而危险:
‘哈,瞧我们好心肠的燕峭主,她想杀你,你轻易放过她?’
“没有她,我已经死在了大漠中。”
‘令人发笑,迫不得已之举,竟叫你感恩载德了。”见燕执夷手下动作不停,‘他’话音一转,“解了锁魂铃,你说她会留在不老峭吗?魏枕玉很中意她,她必不会负了掌门的意。要说良禽择木而栖——’
“闭嘴。”
‘你不想留住大恩人吗?她哭起来真是可怜,可怜到我心软,想把她拖进不见光的囹圄关起来,锁上四肢,生生世世留在我身边。’
‘她的脚踝真好看,被握在掌心白白可惜了。那日我就在想,有朝一日能扛在肩上,该有多美......’
蛇妖喜淫,炼化妖丹时燕执夷只是略微扫过它的记忆,已感到万般厌恶,倒是助长了心魔,使得‘他’愈加猖狂。听见混话,燕执夷压不住怒火斥道:“滚出去,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我是你的心魔,等你破除执念,自然烟消云散。可你现在是个连欲望都不敢承认的窝囊废,”声调徒然高扬,‘可别怪我把你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