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执夷那一关,回来还要过魏隐之这一关。
他抿紧唇:“长鱼氏聚居在悬夜海万米之下,你孤身前往,过于危险。”
韶宁指指江迢遥,见魏隐之还是不松口,她去把外屋团着身子睡觉的软软猫抱出来:“猫妖,鱼都害怕!”
软软猫半夜爬床被韶宁打了一顿,现在困得眼皮耷拉着,随她折腾继续睡觉。
见韶宁意已决,他实在无理由阻拦她,只道:“早些回来。”
魏隐之目光掠过江迢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江迢遥挑了挑眉,他总觉得韶宁的大房很厌恶他,明明隔壁那只狐狸精更会找事。
自己还没对他妻主做什么就被针对了,再不做点什么岂不是亏了?
......
商量好了一切,她随着服下暂时消解毒雾的药丸的江迢遥出了深渊,往悬夜海走去。
安全起见,韶宁和江迢遥都带了帷帽,等走到悬夜海才摘下。
悬夜海一如既往,沉寂的夜与星光点点的墨海相接。
未觉醒长鱼氏血脉前,此处万籁俱寂。如今他觉醒了血脉,听见幽怨哀愁的歌声从海的尽头传来,如怨如慕,不绝如缕。
江迢遥摘了帷帽,借着星光,侧目去瞧抱着猫的韶宁。
他不受哀怨的歌声影响,反而唇角微弯,还好,陪同他再次涉足此处的还是她。
韶宁走到海边,掏出买来的避水珠。
书中的避水珠是一种能把人或物变小、再装进去的珠子,约拳头大小。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变成了拇指姑娘,怀里抱着一只黄豆猫。
韶宁被装在透明的避水珠中,她好像水晶球里的娃娃,眼前比自己大无数倍的江迢遥是个得到了水晶球的幼童,如获至宝地将她捧在手心,向深海而去。
墨色的海水过腰,他变出了薄如蝉翼的鱼鳍耳和银尾,俯身沉入墨色。
星光破碎,沉寂的海面荡漾着一圈复一圈的波纹,鲛人捧着可遇不可求的珍宝,一路游向海的尽头。
悬夜海分为四层,第一层海如悬夜,海水色深似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韶宁下意识同江迢遥一起闭上眼,坠入辽阔的墨色。
穿过这层墨色,他们来到澄净明透的第二层,水静如明镜。
江迢遥的身影打破暗与明的界限,鱼尾上的墨色如一缕烟,若隐若现地勾勒着来路。
水下有光向上映照,光束随银色的鱼尾明灭交织,流光溢彩,珠烁晶莹。
韶宁坐在避水珠中,抬眸时正好撞上江迢遥睁开的眼眸。
他透过水色与韶宁相望,未束起的青丝同水流纠缠,身后是万丈华光。
第三层和第四层是悬夜海的尽头,供鲛人生存的地方。
其中第三层和陆地没有区别,上下两层的水被隔绝在外,普通人也能自由行走。
江迢遥转身,他将避水珠护在怀中,往光的源头游去。
他从第二层飞身落地,鱼尾变回人腿,但未收回鱼鳍耳。
避水珠被放在地上,韶宁念了个咒,避水珠应声而碎,片刻后她恢复了正常大小。
她拍拍脸清醒了一些,整个过程像场奇幻的美梦。
他们站在海岸上,身后是浅浅的海面是第四层的表层,海底是森森白骨。
长鱼氏为此海取名为谢世海。
往前看,是狭窄曲折的洞穴,通往长鱼氏的必经之路。
长鱼氏的出路,连接着族人的坟墓。
天上灼目的‘太阳’实则是远古神兽烛龙的一只眼睛,被法力凝结的重重铁链高束在空中,天亮或天黑,都由长鱼氏操控。
穿过幽暗的洞穴,眼前是一湾河流,河水森绿有毒。想要渡河,必须被摆渡人用舟载到对岸。
长鱼氏不允许族人私自出海,也很少人入长鱼氏,因此河岸只有一位摆渡人。
身形佝偻的老人划舟而来,他抬起脸,一道狰狞刀痕自上而下,斜对划下。
他的右脸,被刺了一个‘奴’字。
除却伤疤和刺青,和他面容相对时,韶宁才发觉他其实不算老,只能算是中年。
只是浑身渗透着死气,骨头好似一把干枯朽木。
他一对鱼鳍耳干瘪若纸,浑浊的目光扫过韶宁,“渡河?五两灵石。”
目光落到江迢遥身上,语音一滞。“......”
“来寻亲?”
韶宁和江迢遥坐在小舟上,小舟摇晃,她怕跌下去,用十指扣紧舟身。
江迢遥见状,一只手臂从后虚虚揽着她的腰,以至于她不会跌倒。
韶宁正在听江迢遥和摆渡人说话,她知道以江迢遥母亲的身份,有人认识很正常,倒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了熟人。
她仔细思索,才想起部分差点遗忘的剧情。
江迢遥读懂了他的神色,问:“是为我母亲而来。您识得她?”
摆渡人背对他们划船,“有过一面之缘,是我送她出去的。”
见只有江迢遥来了,摆渡人心里有了答案,他用力划桨,最后只问:“她不回来了吗?”
“家母早逝,已有十余年。”
他沉默了一会,等舟要靠岸时道:“过了河,去找东城城主,会有人带你去想要的地方。”
江迢遥递灵石袋给他,他未接,把舟停靠在岸边后背过身坐在上面,望向对岸的洞穴。
洞穴深处狭窄,这样瞧过去,只能看见无尽头的黑。
灵石袋被放在舟边,韶宁一边走一边瞧江迢遥的神色,他还在思索生母的身份。
刚才那人......面上有个‘奴’字,他知道这是长鱼氏皇族的刑罚。
她回头,摆渡人依旧枯坐在岸边,一动不动。
原著中有点明,当初送太女出去那位夫侍一直守在岸边做一位摆渡人。
他按照当初与爱人的约定,守着一叶舟,等待接回她的那一日。
后来等到了江迢遥,他心知太女已死,吊着命的执念散了。
海是长鱼氏族人的归属,长鱼氏会把将死之人送到谢世海中,他们生于海,最后也将归于海。
送江迢遥到对岸后,摆渡人划舟到另一岸。
他沿着她走过的路,穿过幽暗洞穴,步步涉入白骨铺地的谢世海,任由苦咸的海水淹没口鼻。
走到城门前,韶宁再次回头,河岸空荡荡的,没了摆渡人的身影,只剩下孤零零的小船。
她鼻尖发红,垂着头一言不发。
面对城门一众长相各异的鲛人,江迢遥以为她是担忧或是害怕,握紧了她的手,牵着韶宁步入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