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韶宁拥紧江迢遥,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逐渐流失,搭在脖颈间的人已然没了呼吸。
刚才还和她说说笑笑,不过片刻功夫,身边人就断了气。
她浑浑噩噩地想,侧过头,在镜面中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满身是血,眼睛红了一圈,怀里抱着个再不会开口的人。
温赐提着剑踱步,神识打量着镜妖的空间,六面全是镜面,“想借此留住他的魂魄?”
他讽镜妖学艺不精:“如果不把他的魂魄困在镜中,说不定下黄泉还能复生江迢遥。”
可惜背后那面镜子被他打破了,困在镜中的一魂随之破碎消散。
温赐再次回在他们面前,镜妖瑟瑟发抖,韶宁沉默无言。
他沉思了许久,江迢遥断了气,再说三魂失了一魂,似乎没有什么法子能复生了。
本来杀江迢遥只是附赠,他要的是那面八卦小铜镜。
“帝姬猜我今日是为什么而来?”
韶宁回神,她抹了把眼泪,动手翻开江迢遥衣襟,拿着染血的八卦小铜镜递给他。
温赐接过八卦小铜镜把玩,随后蹲在韶宁身前,伸手替她擦干泪痕。
他语气温和,安慰韶宁:“帝姬别害怕,我们的合作继续。”
一手挑起红绳,将八卦小铜镜挂在韶宁脖颈间,“想必帝姬不会为无力回天的残魂荒废心神,你应该比我想的更识时务。”
他凑近她,声音轻缓缠绵:“我去苍劫氏斩杀恶龙,长鱼氏的碎片还得靠帝姬。”
苍劫氏杳无音信百年之久,不过残存族人的踪迹确实被温赐找到了。
果不其然在她面上发现了惊讶,温赐笑:“重活一世,许多事自然顺利许多。等我双手为帝姬奉上恶龙的心脏。”
他并未打算掩饰自己重生的事实,凑近韶宁的瓷面上沾上了血痕,在纯白的面具间格外醒目。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指尖落到他面具上,像温赐替她擦去泪痕一样抹去血色,温柔且细致。
“嗯?”温赐不解她的用意,乖顺地凑近任她作为。
“帝姬这是?”
直到她的指尖从面具点到他的心口,灵力窜入血肉,炙烤的疼痛反复刺激着神经。
“......疼。”
韶宁的手指摁在被刺破的血窝上,掌心拢了一洼血液,她说:“拭目以待。”
温赐没有生气,他用剑刃支撑身体站起来,握紧剑身向洞外走去。“下次见。”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洞穴中,小镜妖才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手下再打了一道印,被打破的镜面恢复原状。
余光看见韶宁毫无生气地搂住江迢遥,他急得跳脚,“说不定还有救,不要放弃!”
“怎么救?”
韶宁闻声抬眸,江迢遥的双腿已经恢复了鱼尾,他与他生母一样,一去不复返。
小镜妖丧气垂下头,他确实学艺不精,看见死人了就下意识施法将江迢遥的魂魄困在镜中,全然不知道镜面受损,魂魄随之受损。
“我带你去找前辈,他涉足忘川,共掌轮回,定有法子。”
韶宁:“前辈?可是长鱼氏的镇族之宝,水镜?”
他点头,结完印后靠在镜面歇了歇。
悬夜海的所有镜妖都出自一体,虽说小镜妖唤水镜‘前辈’,其实他们都是水镜的衍生体。
只是水镜长期都在沉睡,近几年才醒来。
小镜妖声音越来越低,他们中有一只妖多年前闯了大祸,前辈很生气,不知道会不会帮忙。
感知到水镜没有陷入沉睡,那前辈肯定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了。
小镜妖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上次偷拿别人财宝被前辈发现,东西都被没收了。他还被关了半个月禁闭,连外头受伤的身体都没有时间去修复。
“待会我把你传送到前辈那里,你使劲哭,他很心软的!”
四周镜面极速变幻,韶宁眼花缭乱,她闭上眼,直到听见小镜妖说好了。
眼前不再是镜面,而是一道石青长阶,长阶旁点着明灯,灯色昏昏。
一路向下,停留着一面厚重的石门,石门上镌刻着一只鲛人,手中捧珠,奋力向下游行。
小镜妖止住准备说话的韶宁,小声道:“这里是长鱼氏的禁地,如果被发现就完蛋了。”
他轻步走到石门前,韶宁拖着江迢遥,看石门被缓缓推开。
整座石室空荡无比,左右各两盏明灯,一盏明灯旁还是一盏灯,只不过未被点燃,这是移魂盏。
右边明灯灯光映着幽幽水面,想必它就是水镜了。
小镜妖压低声音:“等会你就哭,编造凄惨的身世博取同情,前辈他......哎哟!”
他被一股力扫到石门之外,眼见石门阖上,想叫又怕引来长鱼氏的守卫。
跺了跺脚,小镜妖只能蹲在石门边,替韶宁守门。
他用手拍拍嘴,小声骂它:“都怪你,说前辈坏话被听见了。”
......
韶宁没分出心思去瞧小镜妖的去向,她只觉天旋地转,再回神,她和江迢遥已处于一方镜中天地。
四面都是镜子,空无一人。
她想起小镜妖的话,整理思绪后准备卖惨,头顶已传来一道男声。
他的声音如碎玉滚珠,清冽动听,但听不出任何感情和起伏:“可是宣帝之子?”
宣帝,即是江迢遥生母。韶宁答道:“是。”
他沉默一瞬,十几年前他沉睡之时,一只镜妖因被蒙骗从而犯下大错,害得血亲厮杀,长鱼氏内乱持续至今。
如今他散尽法力救宣帝之子,也算是亡羊补牢。
韶宁等了半晌,“前辈?”
话音刚落,掌心落下一面梳妆用的小铜镜,正是她之前给小镜妖、换取江迢遥八卦小铜镜的那一面。
“物归原主。”
他觉得这是小镜妖偷来的财物,自然也该归还给韶宁。
只是......韶宁问:“前辈,你的声音怎么从梳妆镜中传来?”
方才他的声音来自头顶,渗透在每一面镜子中,现在好像只有手中梳妆镜有声音。
“他魂魄受损,我只能用以魂补魂,此非小事。现在我妖力散尽,无法进入水镜,只能暂居其中,今日之事莫对外人提及。”
韶宁应下,她捧着梳妆镜,又问:“以魂补魂?有多余的魂魄吗?”
“前世残魂。”水镜能透过看见每个人的前世,他扫过江迢遥魂魄,“他气运齐天,可惜前世入了魔障,阻碍今生修行。”
“如今我替他解了魔障,不知是福是祸。”
解了魔障,还能有祸吗?
韶宁目光落到镜面上躺着的江迢遥身上,有半透明的灵力从镜面飘出,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
“等我修复好他的魂魄,水中镜就会坍塌,你同那只镜妖速速离开。”
韶宁:“那外面的水镜?”
“自错下神谕之时起,我就封印了其中大部分法力,同普通镜子无区别。”
韶宁一一应下,她把手中梳妆镜放在江迢遥身边,以便前辈能更好的修复灵魂。
随后摘下脖颈间八卦小铜镜,还给了他。
她站起身,打量镜中天地。
听说透过水中镜能看见前世今生,韶宁抬步走到一面镜墙前,与镜中自己面对面,好奇等一下看见的是不是禁忌主。
镜子动了动,水中落入一块小石子,波纹荡漾,韶宁眸色跟着它逐步涣散。
等它平静下来时,站在镜前的韶宁已经忘了来此的原意,她只记得自己马上要去考试。
她抱着书,匆匆赶往考场,一边走一边小声自言自语:‘待会我听英语听力,你那边别打打杀杀的,很吵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