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鱼阡将画平整放到一边,待上头的墨色干了后将画收好带回自己宫里。
他拿着画走到门前时天色已晚,房里亮着灯。
长鱼阡推开门,恬淡笑了笑:“父君。”
芷君手中灯芯挑刀拨弄着灯芯,“不早不晚,看来还没有成事。”
“她九日后就与江迢遥成婚,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么?”
宫人接过他手中挑刀,芷君走前道:“江迢遥不愿意在长鱼氏长住,她定也是个不愿意的。陛下无势力,你不攀上她,是想留在宫中老死,还是嫁给哪个朝廷显贵,一辈子留在悬夜海?”
他在桌上放了一个小青瓶子,“早些行事。”
“谨听父君教诲。”
长鱼阡送他出去,目光落到了桌上小青瓶子。他们的计谋很简单,只要韶宁带他一起出了悬夜海,他就能想办法从她身边逃脱,再不受高墙束缚。
悬夜海即是如此个地方。摆渡人守在河对岸半生,前方即是出路,被禁令封锁了的出路。一步之遥,一生之别,他转身,任由谢世海之水淹没遗憾。
太女蒙冤,被困杀后院数十年,她无数梦回中都是回到悬夜海下,赴一场轰轰烈烈的约。
长鱼阡费尽心思,他只想出了这片海,永生不再归来。
无关身份,只是层层禁制之下,每个人都带着枷锁,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长鱼阡是曾经的芷君,也是年幼懵懂的长鱼黎,但这份机会,只在他手中。
只有他有机会逃出高墙,指腹摩挲着青瓶,长鱼阡垂下眼眸,目光落到了手中画上。
他没有捎上青瓶,只换了身最喜欢的衣裙,用一支青玉簪挽起发后推门出去。
天黑如漆,有着小皇帝的帮衬,他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韶宁的房前。
带路的宫人识趣退下,长鱼阡抬手敲响了房门。
响起敲门声之前,韶宁正在给松狮犬洗澡,它浑身僵直,两只短小的前腿捂着脸。
每当她的指尖划过一些很私密的部位时,它才会发出小小的一声‘汪’,然后立刻闭上嘴,捂着脸不敢动弹。
“害羞啦?之前把你带回不老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洗澡的吗?”
那个时候小哑巴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一沾药水就疼,他木然坐在浴桶中,只有目光随着韶宁而动。
韶宁让他抬手或是抬腿,他面无表情地一一照做。
什么都被看光了,当时他是孩子,她不觉得怎么样,注意力只在他身上的伤口间。如今他变作了松狮犬,韶宁的负罪感更低。
“小狗狗也会害羞呀。”
而软软猫因为早上被骂了一顿,一赌气跑了,等它气消后自己就回来了。
听见敲门声,她用帕子帮松狮犬擦擦身子,起身开门。
见是长鱼阡,韶宁有些惊讶。他今夜没有戴面帘,如画眉眼映着幽幽灯光,抬眸瞧了韶宁一眼,倏尔低下去,欲说还休。
“皇表嫂,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夜间席卷而来的风声比他落地的声音更大些,见长鱼阡只穿了件单薄鲛纱,韶宁下意识侧过身,放他进去。
看他掀开珠帘走向床榻,她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关门以防他人发现,还是该开门以显清白。
“我是会吃人的妖怪吗?怎么吓得皇表嫂不敢过来?”
长鱼阡坐在榻上,目光扫过床内侧,她原来还养了只狗。
你还知道我是你皇表嫂啊。
韶宁阖上门,背靠在门上道:“就这样说吧,挺好的。”
他笑笑,开门见山:“皇表嫂为我题了那行诗,应当猜到我是为何而来了。”
“你要出去?”她目光落在床榻边的长鱼阡,素而不淡,他今夜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要我娶你?”
“不行不行,”她当即否认,“江迢遥肯定不会答应的。”
长鱼阡面色如常:“只是一个吻的功夫。皇表兄为人豁达开朗,若知道了缘由,想必定会同意此事。”
“出去后山高水长,我不会再纠缠皇表嫂。”
他垂下眸,神色黯淡:“若不能出去,我兴许会成为权力的工具,兴许会老死在宫墙内,一生不得解脱。”
“生于天地间而不能恣意畅游,不如让我早早了断,何必荒废年华。”
闻此言,韶宁掀开珠帘,走至他身前,面带犹豫道:“若是怀上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我一个人带大就行,绝不会打扰皇表嫂和皇表兄。”
他的手抚上小腹,唇线轻弯:“就当他是皇表嫂留给我的念想,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伴。”
韶宁还在犹豫,对她不过举手之劳,只是长鱼阡灵根混杂,修为不高,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修真界过得很艰难。
若去凡间,想必也难以被世人所容。
见韶宁迟迟不动,他拔下发间玉簪,“只要皇表嫂愿意陪我演一出戏就够了,至于守宫砂......”
如墨青丝散在浅青色鱼鳍耳边,长鱼阡目光坚定,抬手作势朝着腕间刺下,“把它毁了即可。”
“别别,我答应你。”韶宁抓住他的手腕,不知守宫砂点在皮肉中的深浅,瞧他这架势,下手必定很重,留下一道狰狞疤痕,又疼又难看。
一个吻后不一定真的会怀上,那夜亲了长鱼沅这么多下,他都没怀上。
听小皇帝说他最近找遍了天下名医,天天喝补药呢。
再说,长鱼阡都发话了,如果怀上了,只要她心狠一点,对,她是一个心狠的女人,她不管这对父子就行。
“就一个吻哦。”
长鱼阡闻言点头,面上泛起一层浅薄的粉色。他闭眼仰头,映在眉眼间的灯光柔和,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
韶宁咽了口唾沫,俯身落了个吻在他唇间,一触即分后去瞧他腕间守宫砂:“怎么还没消失?”
“需要更深一步,”他面上薄红更深,睁开眼望向韶宁,眸中眼波流转,羞意点点,“需要交换.....”
她想起那夜亲长鱼沅时好像是伸了一点点舌尖的,原来原理是体液交换啊。
“哦。”她干巴巴应了声,坐在床榻上,俯身凑近长鱼阡。
对方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浅浅走了一圈。韶宁余光瞥见床榻内松狮犬浅茶色的眼睛映着他俩的身影,水光盈盈,懵懂又好奇,她反手翻起被褥蒙上它的头。
小孩子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眼前漆黑一片,松狮犬心头惆怅难以言说,它想起应阮昨日的话。
夫侍?
它心头一震,站起身时被褥被顶起一线缝隙。
细碎的光从缝隙间照进来,映入眼底的是韶宁随意搭在床上的手,素白纤细,五指如葱。
下一刻,一只骨架更大些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分开五指,与她十指相扣。
它恹恹趴在床上,被褥里重归黑暗。
商陆不知道自己对韶宁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自己要做她的什么人,只想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天涯海角都可以。
夫侍两个字,听起来高不可攀,是他不敢肖想的身份。
可是这个身份似乎更离她更近。那个青年又是她的猫,又是她的夫侍,修为没有他高,是为什么呢?
商陆想了想,是身体还是脸,或是其他?
作为一个邪修,他常年混迹邪门歪道,风月之事常常被些不入流的邪修当做日常笑料交流。
他匆匆听一耳,次数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
邪修中也有不少人深通双修之道,或是以色进行买卖,无论男女。
他仔细回忆,抓住了一点蛛丝马迹,难道是床上功夫?
所以那只猫早上挨骂,是因为没伺候好吗?
难怪被窝里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