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半晌,才道:“但是我过几日就要去承平宗做交换生。”
执夷舒展了眉目,暂时没惦记着发情一事,“我们可以回不老峭看看。”
时隔这么多年,不知道还在不在。
韶宁瞧他的反应,执夷似乎并不知道魏枕玉再入凡尘坐镇承平宗一事,难怪温赐说承平宗消息压得很紧。
“如果我说,和我和离的道侣是魏枕玉,你信吗?”
执夷回头,“你说谁?”
......
往年夏初的弟子交换都是静悄悄的进行,今年承平宗临时决定大摆宴席,邀众仙家诸大能共聚一堂,并在上座多列了一个尊位。
众仙家心照不宣,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承平宗得了宗内上神的首肯,不再故意压着魏枕玉再入凡尘一事的消息。
待到开宴那日,温赐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承平宗宴请的不止诸位大能,也包括作为交换生的弟子和各宗弟子代表。
本来也有温赐座下首大弟子受邀,不过他未归宗,因此只有韶宁、执夷、温赐三人同路而行。
大部分时候是话最少的执夷同韶宁在说话,话最多的温赐闭口不言,只静静听。
地点定在杯茗堂,以往仙家喜欢露天设宴,听说这次办宴的任务交给了负责交换生的陈留长老。
陈留长老一扫之前规矩,临时搭建了个可容纳千余人的杯茗堂。
时隔千年,韶宁再踏入承平宗,所见一如之前。
不似明光宫,承平宗以简约节俭为前提,灰色是道袍主色,没有华丽的配饰,禁脏耐穿。
三千年前宗门初建,承平宗捉襟见肘,弟子穿得朴素倒正常。
三千年后承平宗弟子们还是穿的那身道袍,一个弟子两套,衣中有特定阵法,可根据季节调温。
道袍被洗得发白,坏了就自己缝补,除非实在烂得不能再穿,最有实力的宗门弟子反而在各大宗门中最为不起眼,常被世人追问承平宗挖的灵石矿都花在何处了。
韶宁环视四周,最惹人注目的当属明光宫,白袍金纹,自带仙气与贵气。
而合欢宗花花绿绿围成一团,美人不分性别和种族,一颦一笑,风情万千。
宗门没有设定固定的衣服款式,弟子只需要在自己喜欢的衣袍袖口绣朵合欢花。
大部分弟子依旧不忍对自己心爱的衣服下手,于是将合欢花插在发间,或是当作耳饰剑穗,合欢花的花瓣也能根据弟子喜好重新染色。
合欢宗一概不管,任由弟子们随心而行。
韶宁暗自感慨,不愧是花容与一手建立起来的宗门,果真把天底下的规矩搅得天翻地覆。
在各宗门弟子间穿行而过,踏入杯茗堂之前韶宁想着名字取得还行,取了杯茗之敬其中二字。
她一踏入堂内登时推翻了对此场宴席的所有期待。
得了,原来灵石都花这里了。
杯茗堂大不大或是装饰如何,已经不在韶宁的思考范围内,她已经要被里头五光十色的灯光闪瞎了眼。
韶宁恍惚间以为自己进了酒吧,暗自沉思魏枕玉怎么允许宗门弟子搞出这般名堂。
地铺青石,紫檀为木,轻透画屏隔开各桌,本是古风古韵的厅堂模样。
可惜堂内四侧放着各色星珠,散发的光色各异。有两人合抱之宽大的堂柱上由灵石或琉璃筑成,光色穿透画屏,平等亮瞎每个人的眼睛。
平等且慷慨,照亮除陈留长老之外其他长老铁青的脸色。
哇,还能快速变色呢。
大部分人是黑发还好,偏偏韶宁身旁的温赐是一头银发,短短十秒内变了五个色。
陈留长老年已过百,是众长老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性子跳脱,见来了熟人,大笑两声自堂内走来。
对蓝发温赐道:“无面仙尊,好久不见,你染发啦?哇,蓝色很帅......换色了,绿色很有勇气哦。”
橙发温赐:......杀了你剁碎喂狗。
温赐一语未发,陈留长老也不介意,反正无面仙尊一向高冷,沉默寡言,高不可攀。
陈留长老看向中间的韶宁:“想必这位就是毕方美人了吧,听闻美人一箭之下,炽火燎原,今日所见,名不虚传!”
他伸手拍拍韶宁肩膀以示鼓励,转头看向最后一位,“差点忘了,传闻说毕方美人是执夷尊上的妻主,传闻竟可信,当真有动身不动心的修炼之道。”
执夷面色不善,拂袖一言不发。
得罪两个人的陈留长老毫无感觉,他大笑三声,转头寻找新的受害者。
“江迢遥,过来帮为师换星珠,换红色。”
韶宁陷入沉思,他是花容与带出来的弟子吗?
这样的性格,能成为江迢遥的师尊,事情突然变得合理起来。
陈留长老为了让各仙家友好交流,未采取以往排列整齐的座次,而是直接搬的小圆桌。
杯茗堂内的座位按照年龄身份划分,韶宁感觉自己是在乡下吃席,按着弟子引导落座。
而执夷因为黏着韶宁不愿意去他桌,温赐因为不满陈留长老,不愿意跟随他的规矩,三个人挤到了一桌。
韶宁翻过桌上的字牌,见着“年幼弟子”四个字陷入沉思。
江迢遥在为不着调的师尊收拾烂摊子,他把除白色之外的星珠都拿走了,被陈留长老追着满堂飞窜。
他身姿敏捷,掠过一阵风甩掉师尊,寻到韶宁时见她身边已经坐了两位。
江迢遥叹气,桌子的想法是陈留长老提的,座位是他安排的,还以为能把执夷分走呢。
没想到执夷没走,还招来了一个仇人温赐。
见此计不成的江迢遥坐到了韶宁对面,他褪去了平日的艳色,身着承平宗灰袍。
韶宁看了看自己,她也脱了爱穿的红色,穿身白袍。
曾在长鱼氏结发为夫妻的两个人,如今再见,江迢遥像丧妻俊鳏夫,她像丧夫俏寡妇。
还挺配的。
江迢遥落座,他面上云淡风轻,只对韶宁简单颔首。
韶宁眸光动了动,桌下他在用脚踝摩挲自己的小腿腿腹。
她轻咳一声,江迢遥恍若未闻,侧目望过来一眼,目光须臾抽离。
韶宁继续咳嗽,引得执夷为她倒了杯茶,“渴了?”
她尴尬笑笑,抬脚去踩江迢遥。对面人神色不变,甚至没有望过来一眼。
倒是温赐,他顿了顿,侧头‘望’过来一眼。
连着被踩了几脚后,温赐侧头低声对韶宁道:“......不要踩我。”
执夷望向咬耳朵的两个人,皱眉,道:“在说什么?我不能听?”
话音刚落,韶宁欲解释,寻不孝弟子江迢遥而来的陈留长老以为夫妻吵架,在二人间冒头,“在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执夷:“滚。”
“哦。”陈留长老施施然而去,他刚踏出两步,听闻门口传来平淡男声。
“在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韶宁这桌离门很近,她抬头,与魏枕玉眼对眼。
他身姿如松,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前画屏边,无人发现堂内多了一道气息,也不知他究竟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