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夷还未来得及掀翻承平宗,无上宗先一步召他回去,理由是长赢大选需有尊上坐镇。
几大宗门皆有长赢大选,长赢是夏日别称。因为宗门在夏日通过大选收新弟子而得名,听起来也吉利。
一般都为承平宗最早开始,后续三家看当家人心情。
这次明光宫的大选算在合欢同途,开的早一些。
韶宁把功课交由夫子,执夷不在身边,她本来打算孤身前往忘山的,临走时被松狮犬勾住了裙摆。
松狮犬变作人形,商陆直视她的目光,道:“我想和你一起下山,回鬼垩楼。”
魏枕玉和执夷背后都有强大的宗门,牵扯三界六道,他单枪匹马很难与其中任何一人抗衡。
......
忘山本为一座山,被魏枕玉一剑从中分为两半。两山间草木繁茂,流水飞溅,波光朦胧,游丝无限。
温赐脚尖点地,神识落到两山间银白瀑布间,他屈指敲了敲腰间宫主令,对韶宁传音:“到了。”
本打算让韶宁先到明光宫,他带她来忘山,但走前韶宁突然说让他先走,她随后就到。
不知道她又要展示什么本事。温赐刚这般想着,神识见眼前翠绿色的树丛被刀尖划开一道裂隙。
他把玩着宫主令的手一顿,见韶宁从裂隙中走出,她身后跟着一位青年。
腰间双刀,肤如雪,唇边一点殷色。
韶宁对温赐道,“新盟友。”
温赐笑,“商六爷,幸会。”
商陆瞧了眼韶宁,依稀记得这个戴面具的是她师尊,颔首未语。
三人往瀑布后而行,山洞狭窄崎岖。
曲径通幽处,眼前是一屏青色藤蔓,把光切成细碎光束。
商陆抽出腰间长刀,手腕轻转,藤蔓碎成几段落到脚边。
天光大亮,再往前是低凹山谷,其中湖光山色,浅青色的水波盈盈,碧色山重重,苍穹如镜透亮。
对岸的顶部是一架巨大龙骨,灰白色龙骨沿谷顶游走,将整个山谷围在怀中。
巨龙的头不见踪影,韶宁往前走了两步后转身往上瞧。
原来龙头在洞穴之上,卡在两座山之间。龙头口吐瀑布,银光如白练奔流千年。
他们自高处俯瞰,骨架之下是连绵葱翠绿意,再往里俯瞰,一圈白瓦灰墙之内人如豆大。
最里头是一汪浅色湖泊,湛湛见底,如碧瞳映日。
湖泊一侧莲叶无穷,网罗青烟。几株花苞立在圆叶间,偶有小舟划开碧色。
见静中有动,外来者如梦初醒,才知并非身处画中。
“这里是古南浦,原来苍龙的栖身之处。”
温赐手中剑砍断多余的树枝,在绿叶葱茏中挑开一道小路。
“魏枕玉斩杀恶龙后苍劫氏衰落,族人不是死亡便是外出不归。如今的古南浦已被外来人占领。”
拨开荆棘树枝,他们沿着羊肠小道艰难前行,韶宁借商陆的手自高处跳到平地。
来往劳作之人递过来一个眼神,他们见怪不怪,为三人指向白墙灰瓦之内,道:“有客栈。”
“谢谢。”韶宁道谢,温赐走前问指路的农夫:“除了我们,近日可有他人来过?”
他摇摇头,“没见过。”
说完话,他继续耕地。韶宁目光落到稍远处的耕地,七八月成熟的黄豆到今年五月还没有被收完,不少早已经腐烂,重新发芽。
她又问:“你们这有多少人?”
他想了想,“五百。”
她望向身后院墙,看起来不止五百人。
三人踏入小镇中,如同踏入水墨江南。屋瓦古朴,巷弄悠长,温赐逢人就问近几日有没有见过其他人来。
得到的绝大多数回答都是没有。
他们找了间客栈,韶宁踏入客栈,里头住着三两来客。
眼前坐了个盲眼少年,他指尖把玩着一根透明细线,听着三人进客栈时指尖顿了顿。
少年身着苗疆服装,容貌却似曾相识,像是在禁忌主记忆中曾见过的二十七。
韶宁略微愣神,她坐在了少年隔壁桌,问他何时入的客栈。
少年倒扣着茶杯,指腹在杯底滑动,他看起来没有表面如此聪明,反而反应很是迟钝,“昨日。”
少年食指轻点杯壁,里头蛊虫动了动,一缕神魂从杯中注入指尖,过了很久他才道:“我来此寻人,你来此是作甚?”
韶宁眸光动了动,“寻人,寻一个前几日来了古南浦的人。”
他再没说话。
温赐神识久久落到少年身上,直到天色稍晚,他随韶宁上楼。
看见韶宁和商陆订了同一间房,温赐欲言又止,最后一语未发,只对韶宁道:“......我不会告诉执夷。”
韶宁疑惑:“他知道啊,我们三个住在一起的。”
执夷知道她和松狮犬住一起,不过还不知道松狮犬是商陆。
反正待会进屋商陆也是变成松狮犬。
温赐沉默片刻,干巴巴应了声:“哦。”
他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生怕韶宁荤素不忌,把自己拉进去陪他们一起玩。
虽然他没有脸,但是关了灯都一样。
谁知道韶宁会不会把他当师尊执夷,让他加入这场混乱的闹剧。
温赐回房没有多久,他神识感受到桌角动了动,一只乳白色的细小蛊虫从窗台爬到桌角,慢悠悠向他而来。
里头藏着的法力微小,但施蛊人术法高超,藏了一路。好在他能及时发现。
一道灵力被他掐在指尖,准备斩灭蛊虫中的神魂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是韶宁。
蛊虫受惊,温赐再次收回神识去瞧它,它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提着剑替韶宁开门,“等一下讲,我要去杀人。”
韶宁在后头跟,“我觉得这里头的人有点古怪,窗边贴的字画是古字就算了......”
“关键是墨迹未干......”
她话音未落,见温赐寻着蛊虫气息一脚踹开走廊尽头的房门,床榻坐着的苗疆少年神魂还未全然归位。
少年张了张嘴,未来得及说话,已被他一刀斩断了头颅。
血溅到了温赐面具上,身后的韶宁也不能幸免,她口中沾上了铁锈味,止不住干呕。
“......”
“你能不能让他把话讲完,或者等我闭上嘴再杀人?”
“不能,我怕死。”
温赐蹲下身子翻找少年的乾坤袋,动作间少年的头颅滚到韶宁脚边。
真的很像二十七。
人死不能复生。不知此话对谁而言。
韶宁收回眼,她正拿着茶杯漱口,那只乳白色蛊虫随着少年的头颅爬到韶宁脚边。
它在少年的头颅旁徘徊,黑点一样的眼睛时不时瞧瞧韶宁,又瞧瞧温赐,再低下头看少年的头颅。
晚...了.......进.......不去了.......
“有人买我的命,今日只是试探。”
他指尖凝聚了一团火,火焰烧毁肉体,吞噬灵魂,“苗疆之人术法诡异,自当斩草灭根。”
温赐的神识掠过少年的乾坤袋,他话音顿了顿,“那根丝线?”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指尖有个小红点,不痛不痒,乍一看以为是血迹。
他尝试着擦拭,擦不掉。
“不,错了,不是试探。是我棋差一着。”
韶宁还在‘咕噜噜’地漱口,温赐沉默一瞬,神识看向她没握着茶杯的手,指腹也有颗小红点。
“你在生气,很生气,还有一点伤心,对我无比厌恶。”他久久才道。
韶宁听闻此话,漱口水吐了温赐一身,怒道:“没长眼睛是不是!因为血溅我嘴里了,我不生气我应该高兴吗!”
少年的头颅已经被烧毁,火势即将蔓延到旁边的蛊虫身上。
它犹豫着要不要舍弃这一缕神魂,黑点大的眼睛看了眼韶宁。
蛊虫索性转了个头,趁乱之际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裙摆,顷刻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