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身陷囹圄,而派去鬼垩楼清剿的长老久久没有下落。
魏枕玉擦干剑上的血液,乘着夜色赶往鬼垩楼。
鬼垩楼中设下了层层禁制,派来的弟子长老全殒命在其中。
倒是小看了商陆。
他抬手,手中剑飞身前去,搅碎空中数根层层交叠的灵力线。
魏枕玉擦去俊面上血痕,方走出两步,身前又是一道禁制。
“啧。”他眼底藏着不耐,手执长剑,从本派弟子尸首上跨过。
待解决了三十二道禁制,魏枕玉方走到最高层。
推门,房间意料中的空落无人。
这是商陆的房间,显而易见,商六爷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心,将暗沉冷清的屋内装饰一一换去,换成了温和饱满的杨妃色。
一眼过去,都是女儿家物什。
他们好像......是对恩爱夫妻。
母胎单身的魏枕玉皱眉,和他料想的相差甚大。
他上前,被褥杂乱堆叠在一起,温热完全散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屋内梳妆台和装着金银的箱子被翻开,它的主人来不及阖上,只选了几个喜欢的带走。
他俯身捡起一支绒花,期间点缀着几颗千金难求的赤红鲛珠,有一颗掉了,不知所踪。这也是女子头上的物什。
对方想要带走,但在慌忙中落下了。
绒花上残留着的气息很浅薄,魏枕玉分出一道神识,赋于其上。
神识感知到绒花主人的所在地,在空中留下一道牵引的长线。
他素白的双指捻着绒花,自窗扉飞身而下,寻着长线去寻韶宁。
四周景象快速变幻,魏枕玉缩地成寸,寻人之际余光时而落到手中绒花之间。
他上次和商陆交手是在妖域,对方千里迢迢赶往妖域即是为了这支绒花。
因为魏枕玉实在没想到会碰见这样的商六爷,——怀里揣着绒花,手上提着一盒甜口软糯的点心。
思绪并没有飞多远,魏枕玉淡漠地收回眼,感受到距离绒花的主人越来越近。
他突然想知道她是何方神圣,竟引得商陆如此看重。
在他带着仙家与之抗衡时,商陆也要舍去大半法力放入鬼垩楼的禁制,以此护她。
长线断在这里。魏枕玉脚尖点在树叶间。
这是一片人迹稀少的山林,距离凡间市集有些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林中没有野兽的痕迹,上一户人家已经搬走了,开垦的田野里种着各种农作物。
身后传来了几个修士的气息,魏枕玉的神识前去打探,是商陆派来的邪修。
神识微动,几个修为不俗的修士倒地。
他犹豫不决,那姑娘和他想的不一样,原以为此行是救她于苦海。
但她好像和商陆情深似海,这般反倒是坏了人家的姻缘。
但商陆不得不杀。
思虑万千之中,他换上他们的衣服,目光落到泉边那间小木楼。
是新建的,里头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先试探试探,再做决定。
......
韶宁惊魂不定地坐在床榻上,她身上披着商陆的一件外袍,半梦半醒中她被他从被窝里攥起来,送到了此处。
商陆走前让她莫要再回去。韶宁问他还会回来吗?
商陆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她心有所感,惴惴不安地松开攥着商陆的衣袖,“早点回来,我等你。”
此时听见敲门声,她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下床。
走到门前,她忽而反应过来,若是来者不是商陆,而是仙家的弟子,开了门岂不是就没命了。
韶宁不敢开门,她靠在门边,呼吸很小声,等待对方先开口。
门后的魏枕玉动作微顿。以他的修为,他能听清她刻意放低的呼吸声,仅一门之隔。
他再次敲门,道:“夫人,我是楼主派来保护您的人。”
等了片刻,木门从中开了一道缝,探出巴掌大一张脸。
还是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她面上挂着泪痕,满面警惕,像只被逼入穷途的小兽。
可不就是被逼入穷途的猎物吗,魏枕玉一眼将韶宁的修为看个通透。韶宁修的太平道,她入道不久,修为低微。唯一能依靠的夫君生死不明,又要面临仇家上门的危机。
他微不可闻地叹气,本来是来解救她于苦海的,反倒变成了仇家。
韶宁不知他所想,警惕地打量魏枕玉。
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她为他开门,等魏枕玉进来后她脑袋灵光一现。
鬼垩楼都是邪修,怎么可能长得像好人,商陆长得就不像好人。
眼前人的样子,是仙家弟子的可能性更大。
她打量着魏枕玉,对方微微一笑,摊开掌心。
“这是楼主交给我的楼主令。”
楼主令旁边搭着一枚绒花。
韶宁愣怔,先抬手拿过绒花。
她低着头细看它,魏枕玉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她。
修真界都在传,韶宁是个红颜祸水,生得倾国倾城,是个狐媚子。
现在真正看见韶宁,和传言相差很大。
她生得乖巧讨喜,杏眼哭得红肿。韶宁坐在床榻边,她把自己缩成一团,以躲避魏枕玉的目光。
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她很难排在前列,但这一见没有让他有失望的感觉。
反倒觉得......魏枕玉难以形容,应当是很新奇,不反感。
他的目光越来越放肆,韶宁欲哭无泪,她觉得商陆选的人好像不是很靠谱。
在鬼垩楼里,还没有哪个男人敢用这种目光看她。
她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像是初认识的陌生人,更不是下属对上司的感觉。
她纯粹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韶宁鼓起勇气,转过头问他商陆是怎么交代的。
魏枕玉再次伸出掌心,最中央逐渐出现一道墨色暗痕。
“这是我向楼主立下的死誓,夫人不必担心。”
她不放心地伸出手,指尖落到他的掌心,一缕微弱的灵力从她指间流出,落到魏枕玉掌心。
应该是真的。
她的指尖沿着墨痕游走,倏尔抬眼对上魏枕玉的琥珀色眼眸。
韶宁心跳无端落空,她收回手,有点害怕道:“我知道了,旁边还有间屋子,你去那里吧。”
“好。”
对方指腹摩挲着掌心她残留的温度,施施然地走了。
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韶宁的眼睛。
他也没有隐瞒的心思。
韶宁拍拍脑袋,她感觉对方不是个好人,但如此一来,更对得上之前的猜想。
毕竟鬼垩楼没有好人,看起来像好人,内里黑漆漆才正常。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个端方君子,那倒更可能是个冒充邪修的仙家弟子。
不过幸好有死誓在。她松了一口气,他总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吧。
......
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关系很好。
他摩挲着掌心的温度,走到了另一间房。
两间房挨得很近,魏枕玉动动心思就能听见韶宁的声音。
等魏枕玉离开,她拿着绒花,在双手合十地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
魏枕玉默然地将手中剑放一边,掌心墨痕随之消失。
这墨痕是他在被杀死的那几个邪修手上看见的,临时模仿了一个。
求老天爷有什么用呢。
他想。
韶宁方才所用的法子定是商陆教的,以辨别是否为真的死誓。
可是在修真界,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情。
求老天,还不如求他。
念头一闪而过,魏枕玉揉上太阳穴,他怎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有这么大的恶意。
最近闲来无事,不如先在这待上几日,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人,他一定是要带回承平宗的。
商陆的那几个心腹已经被他杀了,她一个人在外头多危险。
理由确实充分,魏枕玉说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