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宁摸摸他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商陆的头发有些干燥,摸起来算得上蓬松细软。
年幼的他是个不需要监护人多操心的乖孩子,瘦小的一只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的过度关心反倒显得多余,除让后者受宠若惊、感动满满,无多大用处。
韶宁把他叫主人的毛病纠正过来,以后让他直接唤自己名字便是。
他埋头,良久后轻轻唤了一声,“韶宁。”
他听话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韶宁偶尔也会感慨,她死的时候小哑巴也是这个年纪,他别无选择,在命运推手下踉踉跄跄地走下去。
商陆的性子比初遇时活跃一点,止于一点。除了韶宁问话,和背着她感动到偷偷抹眼泪的时候,大多他都是沉默。
邻居调侃韶宁身后常常跟个木头桩子,明明是孩子最闹腾的年纪,只有他不声不响,落步都很轻。
街里有几个和他年纪差几岁的孩子,不知道是谁带头,给商陆安了个小哑巴的名号。
他不置可否,别的小朋友邀请他一起玩,他不去,对方气哄哄问:“哑巴,你除了读书修炼,就是干坐着,等那位仙子吗?”
说到这,他好奇问:“那位仙子和你什么关系,是你的姐姐还是娘亲,或者姨姨?”
“我猜是姐姐,她看起来好年轻。”
商陆把韶宁买回来的书卷读到通透,他把它们收起来,垫脚想将其放到书柜上。“都不是。”
“哦。”没得到想要消息的小朋友觉得自找没趣,“那她对你这么好干什么?那她以后嫁人了,她夫家容得下你吗?”
“就像我娘亲的娘亲,改嫁后有了新孩子,就对我娘亲这个大的孩子不上心了。她新爹爹也不够喜欢她,所以只能早早嫁人,好在我的爹对她好......你说韶姐姐找的夫家容得下你吗?她更喜欢她夫君还是你,肯定是她夫君.......”
商陆不够高,一晃神手中的书册哗啦啦全掉了。
他浅色的眼眸中带着怒气,“不准说了。”
长卷落到他脚边,他身边的孩子顺着书卷抬头,看见他愤怒的眼神,第一直觉感觉到了不妙。
“我,我娘亲叫我回家吃饭了,走了......”
“说都不让说,小气。”
韶宁回来时看见个小不点冲着自己门口扮鬼脸,她揪着对方衣领拎起来,是隔壁的娃娃。
“你们一家子都大欺小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他吓得掉眼泪,穿透力很强的声音透过蝉鸣,吵来了他的家人。
等邻居把他领走,韶宁抬步回屋。她不喜欢吵闹的小孩子,这样看还是家里的商陆最可爱。
脚步停在房门前,商陆正蹲下身子捡书卷。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起身,一滴、两滴泪落在书卷上,模糊了字迹。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韶宁疑惑:“你怎么也哭了?隔壁那孩子欺负你了吗?”
他擦擦眼泪,快速把书卷捡起来,红着眼眶踮脚想把它们放上去,“没有。”
韶宁绕着他问了一圈,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年幼的商陆还会掉眼泪,等他个子蹿得比韶宁高时,就变成了她熟悉的不善言辞、鲜少外露情绪的商陆。
韶宁在墙上画了几道白线,以记录商陆的身高。
她脚下踩着板凳,手指落在商陆背后的墙下,“一米七九,快了。”
十五岁的少年站得笔直,他不爱说话,任由韶宁拿着布料在他身上比划。
抿直的唇线表明他还在置气,但韶宁没有发觉。
她把衣料托人送去霓裳坊,希望能给商陆做几套新衣服。而被托付人手中抱着长枪,也在置气。
靠在门槛边的人身着红衣,他目光幽幽地瞧了一眼商陆,比口型:
‘等一下给你全部剪烂。’
江迢遥话说到一半,后脑勺被韶宁拍了一下,“说什么呢,快滚。”
他自讨没趣,提着装布料的盒子走了。
之前看见这个神似商陆的崽,他们还以为是对方留下的种,没想到是本人。
死了都阴魂不散。
烦。
.
对方步伐轻快,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商陆走到韶宁身旁,他这几年个子蹿得太快,手腕处衣服短出一截。
苍白瘦削的手背能清晰看见凸起的青筋,向手腕处延伸,用力时更显。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问:“他是谁?”
那个青年三天两头地来找韶宁,搞得邻居家的贱孩子跑过来笑商陆:‘商陆,韶仙子是不是要给你找个师爹?师丈?’
他比商陆小几岁,如今十一。心里单纯地认为,韶宁是商陆的监护人,既然不是娘亲,那就是师尊了。
这不是商陆第一次打他。
揍得对方连连叫‘商六爷饶了小的,以后小的叫你爹。’
待商陆消气准备离开,对方又跟上来,挤眉弄眼,‘那我是不是要叫韶仙子为姑姑,她好年轻的......’
多吃了一个拳头后,他撒腿跑了。
等韶宁再次回到院子,邻居家不着调的孩子鼻青脸肿,看着她憋半天,憋出一句‘娘’。
韶宁:?有病。
邻居闻声而来,对韶宁道歉后把孩子拖回去男女混合双打。
韶宁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一家人。
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和小孩子置气的江迢遥。
面对商陆此时的问题,她一时语塞。
韶宁教授商陆知识及带他修炼,但碍于凡间禁忌,一直没有自称是他的师尊。她的身份更像卡在师尊和姐姐之间,未来怎么发展,还不可知。
至于江迢遥的身份,韶宁本想回答是自己的师兄,转念想起他们对谁长谁次的争论,整理措辞道:“他,呃,是我的师兄弟。”
商陆低下头,一语未发。
.
“这师兄弟,是个什么玩意儿?”
隔壁孩子知道后,摸索着下巴思考:“不过我知道,话本子里最喜欢师兄和师妹相爱了,你想啊,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他一拍掌心,“两个人看着看着,眼睛就对上了。”
商陆久久未语,“我与她也是朝夕相处。”
对方大惊,“先不说是主人是姐姐还是娘亲或者师尊,横竖你都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啊!”
商陆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他眉目带着落寞,抬眼看见韶宁坐在窗边,身后的红衣男子为她束发。
江迢遥对韶宁问出了同样的话,“在你眼里,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韶宁思考后说,“应该是姐弟关系吧,以后不知道。”
谁想江迢遥转头就向惊鹜打小报告。“哎哟喂,魔神的地位要不保了。”
“今天是好弟弟,明天就能爬床。唉真不知道跟谁学的,真不要脸啊。”
路过的魏枕玉瞄了捶手顿足的江迢遥一眼,漠不关心收回眼神。
温赐在磨刀。
戚灵修乐呵呵地看戏。
反正有人要遭殃了。
能死一个是一个。
.
韶宁第二日开门,看见门口腰间别剑,一身黑衣·被阴阳不要脸·气势汹汹·捉奸的某人,“你怎么来了?”
他按捺着腰间杀人剑,匀称修长的身材站在门口是道养眼的风景。
“你有几个好弟弟?”惊鹜如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