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在听到这么细弱胆怯的声音时还维持平静。
季晚用力地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尽可能放软了声音哄道:“姐姐不吃人,姐姐是跟着解.放军叔叔一起来救你们的,你们看这两个叔叔身上是不是都穿着好厉害的军装呀?”
话音落下,树叶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一只细瘦的小手轻轻扒开树叶,偷偷往下看了一眼,然后树上窸窣的动静和呜咽的小孩哭声就更明显了。
云锦书先接住一个小孩把她抱下来,那边的小战士也接住了一个孩子。
季晚也抱下来一个。
这样,树上竟然还有三个小孩。
其中一个也是刚刚开口问话的小朋友,她吸了吸鼻子,趴在树干上小声说:“叔、叔叔……小浩的脚被卡在树枝里动不了了,他好像睡着了,你们可以先把他救下去吗?”
闻言,几人心底都是一凛。
两位小同.志一个托一个踩,搭着对方爬上树,先是去探了下小浩的鼻息,确定还有气后,立刻紧急救援。
季晚在树下着急地说:“你们动作慢一点也没关系,别让他感觉太痛了,等下来了我能帮他把脚腕治好。”
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觉醒的是治愈系异能。
在他们忙着救树上的孩子时,云棉松开妈妈的衣角,走到被抱下来的几个小朋友面前。
他们看向云棉的眼神都是恐惧防备的,因为之前树下围着好多想要爬上来吃掉他们的小朋友,云棉,也是小朋友的样子。
但因为旁边有大人和解.放军叔叔,他们也能稍微鼓起勇气好奇地看向云棉。
云棉走近了一点,他们就像被吓到的小鸟一样紧张地缩在一起。
见他们这样,云棉停下脚步,然后把自己一直背在身上的小包放了下来,自己蹲在地上将背包的拉链拉开。
那几个小朋友又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
云棉背包里被妈妈装了很多东西,有急救和必备的药品,还有好多能填饱肚子的吃的。
云棉翻了翻,找到几袋被妈妈抽光了空气压缩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软面包,又拿出从家里走的时候妈妈往里面放的一小瓶矿泉水,然后抱在怀里一起递给不知不觉凑过来的小朋友们。
“这个很好吃的。”云棉用牙齿把面包撕开,软面包接触到空气,慢慢膨胀起来,她塞到一个小妹妹手里,仰着头对她说:“妹妹你肚子都咕咕叫了,先吃面包吧,等下再找别的好吃的给你喔。”
她的丝线能找好多好东西呢。
云棉又陆陆续续撕开更多面包递给他们。
小朋友们捏着面包克制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自己最能信任的那两个军装叔叔。
大人们看到他们这样,也才惊觉这些孩子应该是末日当天就被人放到树上藏起来了,这么几天下来,又饿又怕,身体恐怕急需补充能量了。
毕竟成年人饿个三天也得完蛋。
在两个小同.志让孩子们慢慢吃的时候,云锦书仰头往上看,果然发现树上的一些叶子和树干有被啃咬的痕迹。
这几个小家伙,这些天饿极了恐怕就是靠这颗树才活下来的。
也许一开始他们身边还有别的食物,但……现在已经是末日降临一周了。
简单处理后,云锦书弯腰将昏睡不醒的小浩背在身上,季晚牵着其他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两个军人同.志在前面拿着武器防备开路,云棉被护在中间往前走。
幼儿园不大,但除了刚才聚集在大门口的那些孩子,园区里还有很多丧尸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整个园区安静的有几分诡异,只剩下丧尸的嚎叫和零星响起的枪声。
就这样一路往前,当两位同志再度遇到几只丧尸时,原本乖乖被牵着往前走的孩子们却情绪激动起来,挣扎扑腾着就要往那几只丧尸跟前跑去。
但他们都被大人牵的很紧,即便用尽了力气也挣脱不了。
眼看着两位拿着枪的叔叔将枪口对准了那几只丧尸,一个小朋友着急地用力咬在季晚牵着她的那只手腕上。
季晚手腕吃痛,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松开。
于是这个小孩就张开小手直直冲向嗅到人味跑过来的丧尸。
“妈妈!”她软糯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和亲近。
“棉棉拉住她!!”云锦书急声喊道。
但还是迟了一步。
云棉只有一根丝线,只来得及拉住另外一个同样跑过去的小孩。
持枪的同·志即便快速扫射,也没有让那个孩子逃过一劫。
枪声穿透内脏,利爪撕扯血肉……这竟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
“妈妈!!好痛……”那个小孩痛的尖叫着哭出声,嘴里喊的却仍然是妈妈。
丧尸们分食了她。
这些丧尸里有她的妈妈,还有她的老师和同学。
“你为什么不抓紧她?!”一位同.志红着眼眶质问刚刚松手的季晚。
迎着他愤怒的目光,季晚愣愣地摇头,手腕上被咬后的牙印早就渗出血迹。
“对不起……”季晚流着泪喃喃重复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松手的……”
她只是被咬疼了,下意识就松开了,如果她知道那个孩子会死掉,她宁愿自己去喂那些丧尸,死也不会松手。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她……”
在对方谴责的目光中,季晚崩溃地摇头,想要否认什么,最后却支撑不住,踉跄着跪坐在地上。
她上辈子恨极了占据自己身体故作圣母实则害人的那个灵魂,可现在末日才刚刚开始……她自己竟然也亲手害死了一个孩子,明明刚才那个孩子还期盼地问她能不能把面包留给妈妈吃。
她现在和上辈子害人的那个魔鬼有什么区别?
她有治愈系异能,可现在却救不回这个因自己而死的孩子。
云锦书背着小浩站在那位同志和季晚中间,另一位同志也适时地拽开自己同伴,扯到一边让他理智冷静。
“棉棉,帮季晚姐姐把眼泪擦掉。”云锦书背着孩子腾不出手。
但云棉也有点腾不出手。
她还拽着一个同样在嚎啕大哭的小孩。
小孩在边踢打军人叔叔,边哭着喊对方还她爸爸和圆圆老师。
刚才死掉的那些丧尸里面,也有她的爸爸。
云棉有点为难地看看那个小妹妹,又看看崩溃撕咬自己手腕发泄情绪的季晚姐姐,抿了抿唇,还是先绑着小妹妹不让她跑太远,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纸巾蹲在季晚姐姐跟前,抬着手轻轻帮她擦掉眼泪。
“姐姐……”
云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喊了姐姐后沉默了几秒,然后把自己塞到姐姐怀里,踮着脚抱紧她,闷闷地说:“姐姐不要咬自己,好痛的。”
她不明白军人叔叔为什么吼姐姐,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么难过。
但她是个小朋友,爱妈妈的小朋友,所以她知道那个小妹妹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
就算妈妈变成了丧尸,就算妈妈会吃掉自己,就算很害怕很害怕……也会想要在枪.口下保护妈妈,抱一抱她。
没有谁有错啊,小妹妹没错,她妈妈没错,军人叔叔和季晚姐姐都没错。
刚才的一幕在云棉眼中,就已经是这种情况下,是那个小妹妹和她都认为最好最好的结局了。
既然保护不了妈妈,就在死前抱一抱她,然后被妈妈吃掉,陪妈妈一起死掉。
小朋友的生命都是妈妈给的,现在和妈妈一起离开,就再也不会因为想念妈妈掉眼泪了呀。
小朋友不是傻瓜,也会思考会表达爱的,她不是不要命,不是不知道丧尸的可怕,但……如果那只丧尸是妈妈,就变得一点都不可怕了。
云棉拍拍季晚姐姐的头发,小声说:“姐姐,不要哭喔,掉眼泪的话,你妈妈也会好心疼的。”
季晚却因为她这句话紧紧抱着她,将喉间痛苦的哭嚎死死压抑住,只泄露出几声短促狼狈的呜咽。
她想妈妈了,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她什么秘密都可以和妈妈说,什么痛苦都可以在妈妈怀里发泄出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松手的,我不知道……”
云锦书看向走廊里哭成一团的大人和小孩,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两位军人说道:“都先冷静些,园区里还有丧尸和幸存者,我们每在这多浪费一分钟,他们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当务之急是先把还活着的人安全的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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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没有任何闲谈的心思,都在小孩子们稚嫩的带着哭腔的一声声“坏人”、“讨厌”中沉默地往前走。
路上遇到的丧尸,会比刚才更干净利落地解决,无论那些丧尸生前是什么身份,无论这些孩子称呼他们是谁。
在几乎将园区里所有丧尸都清剿完后,他们总算是找到了带着一群孩子躲在园长办公室里的幸存者们。
有老师,有家长,也有小孩。
救援者和幸存者看着彼此,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之后云棉和妈妈还有季晚坐着车跟着一位叫张凌的同.志,带着那群幸存者开车回到集合点登记,之前质问季晚的那位许涂同.志则带着武器快速支援下一个救援点。
这样其实有一部分安全隐患,但是现在才早上,军方和志愿者的人手还是太少太少了。
云棉跪在座位上,趴过去小心翼翼用棉棒沾着水给季晚姐姐被咬得血迹斑斑的手腕清洗消毒。
小朋友托着季晚的手腕心疼地轻轻吹了吹,然后抱住她,蹭蹭她沾着泪水的侧脸,小声问她:“姐姐,还疼不疼呀?”
云棉也不懂季晚姐姐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些牙印伤口治好,明明她自己就有治愈的能力,可她硬是要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