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棉隔空与她对望。
小朋友的眼睛里并无丝毫畏惧,反而满是新奇,歪着头的模样格外乖巧灵动。
有人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是哪家小主子吗?怎么我从没在浮生城里见过?”
如果见过,就凭小姑娘这副即便在修仙界也格外出众的五官眉眼和通身灵透的气质,绝无可能对其没有记忆。
陈婆婆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叫来自己身后一名面相娇弱温柔的女子,低声嘱咐:“去试她一试,可别是哪个老不死的化形成这样故意引我们去遭殃呢。”
“婆婆,若不是呢?”那女子娇声询问。
“若不是……”陈婆婆眼中闪过一丝毒辣,慢吞吞说道:“那婆婆我,定然会为她寻个出手大方的好东家。”
女子娇笑着赞叹:“婆婆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良善之人呢~”
她说完,便在手腕脚腕上各种饰品的清悦叮铃声中脚尖轻点,凭空御风飞至云棉身前。
由于离得很近,她飘然落地之时,云棉鼻尖便立马嗅到一阵醉人的暗香。
小朋友没忍住,皱着鼻子偏头连打了两个喷嚏。
女子脸上的笑意停了停,而后变得有些许危险。
云棉偷偷瞥她一眼,默默往后退了三步,等鼻尖的空气继续被暗藏血腥的风所笼罩时,小小纠结了一秒,又往女子跟前走了一小步,这下终于认真嗅嗅空气里淡淡的香味。
硬是把对方当成了空气清新剂。
末了还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格外真诚且无辜地夸夸:“姐姐~你身上的香香真好闻!!”
一点看不出刚才后退三步时的嫌弃。
女子:“……”
云空蹲在棉棉头顶,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恍惚觉得对方的眼神已经杀了自家呆瓜棉棉数十次有余。
不过对方不愧是能被陈婆婆特意派遣来的,养气功夫极为到位,那一丝不悦瞬息间便被婉约流转的温柔眸光所替代。
就连讲话,也没有居高临下,而是屈膝半蹲在云棉跟前,笑意吟吟地软声询问:“小妹妹,你怎么独自在此处逗留?前方可是很可怕的战场,你身边的侍卫仆从呢?”
侍卫?
仆从?
云棉眨眨眼,乖乖回答:“他们正在打赌谁更厉害,所以侍卫都去战场上玩了,仆从偷偷溜去了城主府……”
女子眸光微闪。
她手上的细长灵镯并无反应,这证明这个孩子没有撒谎。
可什么样的仆从和侍卫,竟敢因为一个赌约就将小主人的安危弃之不顾?
女子脑海中快速思索,对话却不曾因此而停下。
她又问了云棉年龄,得到5岁回答时,手上灵镯依旧没有反应。
这便可以排除陈婆婆之前的顾虑了。
“小妹妹,你爹娘呢?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你信得过姐姐的话,不如将你爹娘名姓告知于奴家,等回了城,奴家便替你向他们传信如何?”
她边说,边轻挑着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轻触云棉的脸颊,触感娇嫩温润,和骨相极为贴合,不似使用了易容丹那般表里不一。
然而云棉又后退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回小朋友连眼泪都被熏出来了,捂着鼻子泪汪汪地看着她,还超有礼貌地道歉:“姐姐对唔起~”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喷嚏,这回真成眼泪吧嗒的小可怜了,还努力找原因:“姐姐,都怪我鼻子太灵了……”
女子:“……”
她忍住有点崩裂的表情,勉强维持住此刻的温柔:“小妹妹还没告诉奴家,你爹娘是谁在哪里呢?奴家在浮生城也有些人脉,或许可以帮你尽早寻到他们。”
云棉揉揉鼻子,又把眼泪擦掉把眼圈擦得泛红,这才顶着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乖乖回答:“我、我没有爹,我是来找我阿娘的,可阿娘上了战场,已经许久不曾回来抱抱我了~”
说到后面,小朋友的委屈和失落溢于言表,再配上红红的眼眶,就算不用灵镯测试,女子也能笃定这小家伙没说谎。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被压下,起身朝着已经在靠近的陈婆婆等人娇吟吟地说道:“婆婆,今儿可是捡了个粉雕玉琢的稀罕货~”
言外之意众人早已明了。
陈婆婆走近,居高临下地打量起云棉的模样,而后颇为满意地点头,手中光滑的龙头拐轻而稳地点了点地:“不错,将她一块带回去吧。”
刚才率先发现云棉的男人躬身应喏,很快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副眼熟的抑灵环,走过来就要给云棉戴上。
云棉皱着脸往后退,刚才的女子也恰巧挡了男子一下。
不等陈婆婆不悦,小朋友警惕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她:“你们要干什么?”
这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回答,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自己遇到坏人了,所以很快小朋友便板着小脸认真警告他们:“我阿娘是打架很厉害的剑修,你们要是欺负我,我阿娘肯定会杀了你们!”
女子娇笑着抬手挡住同伴:“这么小的孩子,怕是连灵根都没长成呢,就别给她戴这个玩意儿了,戴着就不那么乖巧可爱了不是吗?”
她在这群人里的地位并不低,不过还是全凭陈婆婆做主。
陈婆婆看了眼满身防备的云棉,小家伙浑身上下的确没有丝毫灵力波动,虽然长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着也通身澄澈灵气十足,但这多半是遗传了爹娘的好样貌。
短暂思索间,陈婆婆略一颔首,苍老的声音里毫无波澜:“那就算了,绿稚,看好这小家伙,要是她丢了,届时便将你送给出价的东家。”
苍老平淡的话语,却一瞬间让绿稚白了脸,便连浑身娇柔的气质都变得羸弱苍白起来。
谁也没有在意云棉刚才那句软巴巴的威胁。
就连绿稚……她也因为陈婆婆轻描淡写的威胁而忽略了自己手腕上始终毫无动静的灵镯。
云棉被拎了起来。
由于绿稚一靠近云棉就要打喷嚏,所以拎她的是那个男子,就跟拎小鸡崽一样反手就将云棉丢到了灵兽宽厚的脊背上趴着。
云棉所有的挣扎,最后都变成紧紧抱住灵兽脊背上突出的脊骨,生怕自己被甩掉下去。
这一幕也侧面让陈婆婆笃定了她没有灵气是个小废物的猜测。
不能修行的小废物棉棉埋着头小声地打了个哈欠。
一觉睡了好几年,虽然已经醒过来,但化形就用光了体内储存的所有灵魔之气,她现在浑身软趴趴的使不上力。
加上灵兽行走间摇摇晃晃的特别像婴儿床,于是云棉困着困着,就真的趴在灵兽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绿稚无意间看到,她便忍不住对这个半途莫名出现的小孩心生几分古怪的关注。
总觉得这个小家伙有点奇奇怪怪的。
不过转念想一想,这个年岁的孩子,好像也的确挺没心没肺的。
虽然她还从未见过第二个没心没肺到都要被拐走卖掉还能睡得喷香的小孩。
云空如果知道她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便会很平常地回复她:“对的,棉棉本来就没心没肺。”
因为她的心肺,永远永远只牵系在同一个人身上。
除了云锦,云棉对任何人任何事,其实都很钝感,只是这种钝感力被小朋友本能掩饰得很好。
这让她平时看起来就是个有点天马行空的正常小孩。
实际上,你敢动她妈妈一根头发丝试试呢?
……
与此同时,魔族战场之上。
云锦抬剑挡住高阶魔族的一击后,正准备欺身变招削掉旁边掠阵的中阶魔族的脑袋,结果一道稚嫩的声音突兀传来。
“怎么换了个世界,这个女人还是该死的强?!”原本稚嫩的声线都因为这句话里的不忿而产生了些许刺耳。
云锦手中诛恶剑微顿,给了那只中阶魔族短暂躲避的空隙,于是原本能够削掉对方脑袋的致命一剑,最后只削去了一只穿着铁甲血淋淋的手臂。
一击不成,云锦收剑后退,剑刃上温热的血滴被风裹挟着,竟直直滴落在一只黑猫的脑袋上。
……黑猫?
云锦和四周同样注意到黑猫存在的人和魔都低头看去。
那只黑猫似乎被那粒血珠惊到,竟猛地躬身起跃,一声凄厉的喵呜声在这一片战场上传得老远。
云锦和对面的魔族都听到了这只猫这声“喵呜”的真正含义。
……骂得挺脏。
一连串惊惊乍乍的心声里,云锦愣是没听到几个好词。
但相比起她,似乎对面的魔族更震惊。
“魅魔一族的小崽子怎么跑这来了?!它才断奶几天吧?哪个遭天谴的魔把它扔进来的?!”
质问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他们骂得也挺脏,和那只飞机耳的猫不相上下。
云锦却没有四周人族看热闹的心思,她忽而挥剑震退想要趁乱将黑猫救下的魔族,而后在众魔族愤怒血红的目光种,落地弯腰伸手拎住黑猫软趴趴的后颈皮。
在被她拎住的一瞬间,四周齐刷刷安静下来,就连她手中刚才骂得极脏的黑猫,也僵硬地蜷缩着爪爪,尾巴贴着肚皮,在她手中一动也不敢动。
可它心中没有表面那么乖巧。
一连串稚嫩的声音听得云锦无声皱眉。
但云锦还是从无数句没憋好屁的话里捕捉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那粒棉籽,醒了。
这只黑猫是那粒棉籽的……灵魂伴生物?
并且这样的伴生物,似乎不止它一个。
云锦垂眼思索着,她在战场上也并非与世隔绝,当初被传得人尽皆知的“仙种”她当然也有所耳闻,可云锦没有出面,因为如果真是登仙境大能出手捕捉那粒棉籽,那自己留下的剑阵不可能始终那般安静。
但短短五年,棉籽便已然生长了吗?
貌似还即将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