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当七位随行弟子里有六人都莫名倒下时,苍术心中已然是一片死灰。
他将最后一名弟子从问心路上带出来。
身旁衣袂飘飞,有人御剑而至,垂眼扫过地上气若游丝的弟子们后,再看向短短一炷香时间便好似老了许多岁的苍术,轻叹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切勿贸然打草惊蛇。”
苍澜,自然便是那条很可能被惊动的蛇。
“宿主,我依然不建议您将那几名弟子的气运完全吸收,否则一旦被人觉察,您也很可能被怀疑。”系统柔和的嗓音在苍澜脑海中出现。
苍澜垂眼看着自己手心里被自己夺取而来正在不断萦绕融入身体的气运,闻言冷笑道:“放心,就算真有人怀疑我又如何?接连数名弟子都死在剑冢问心路上,此事还是云锦提出,云锦身为宗内能够掌控问心路的几人之一,她才是最应该被审讯的嫌疑人。”
届时只要云锦拿不出自证,这几条人命就会始终背在她身上,他到时再适时的在剑宗弟子里进行引导,光是怀疑的话语就能把云锦身上的气运消磨几分。
“她可是主角,只要她削弱了一分,我就能强盛双倍,这样一直此起彼消……”
“终有一日,主角和这个世界,都只会是我的脚下尘泥而已!”
五岁的幼童眼神得意阴沉,握紧手中的气运,一副尽在掌控之意。
见他如此胸有成竹,本就不怎么干扰宿主进度的系统便重新沉寂下去。
苍澜也闭上眼,继续吸收自己手中那几缕足以让他更上一层的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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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苍澜拧着眉看向眼前躬身回话的仆役,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仆役对他的愤怒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地再次弯腰,低声回答:“回禀小少爷,昨日宗内确实没有任何矛盾发生。”
事实上,剑修日日都有矛盾发生,动不动就拔剑早已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所以那种比剑的矛盾,在所有人心里,都不算是什么值得提起的冲突。
苍澜握紧手中剑柄,不知为何,他心中忽而升起了几分难以掌控的不安。
“下去吧。”
挥退仆役,苍澜干脆自行出门。
在路上遇到宗内来往弟子后,交谈间他都会露出忧虑难过的模样,失落的表面他是要去看望昨日陪同他回宗的几位随行师兄姐们,然后再不着痕迹说一下云锦对他的“误会”和毫不留情的惩罚手段。
剑宗弟子们自然也听说昨日宗门处的事情了,但下令的是云锦圣尊,也是所有剑宗弟子心里最仰慕的强者,更何况问心路每个弟子入门时都走过,他们并不认为云锦圣尊的处罚有什么不对。
苍澜并不着急,他也只是用言语加以引导而已,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日复一日,一次次后总会有人越来越摇摆不定,总会有人质疑,谣言的力量从来不容小觑。
而每当他在宗内行走时,他的好人气便显露出来了,几乎每个人都能和他打个招呼聊两句,还有人会赠送他一些哄小孩的小玩意,苍澜面对每一个弟子都态度极好,即使走出老远,也隐约能够听到身后有弟子感叹他脾气性格之好,是师门内独一份的存在。
师门……
听到这两个字,苍澜的神色却在瞬息间阴沉了下去。
虽然很快恢复平常,心中的怨恨却不曾有丝毫减少。
所谓的师门是什么?
是五年才见过一次的师尊,是从没见过踪影的大师姐,是见面后随便甩给他一堆破烂的二师兄,还是高高在上丝毫不给他任何脸面不说,反而让他处境更为难看的三师姐云锦圣尊?!
这五年里,他除了有个进入师门的名头外,根本就没有从师门那里得到过任何优待。
这和他所想的可谓天差地别,骄傲如苍澜,怎么可能忍得下心底翻涌的恶意?
所以师门几人,包括主角云锦在内,都是他曾暗自发誓要折磨至死的蝼蚁。
怀揣着满腹恶意,苍澜却得知昨日那几名弟子未曾通过问心路,已经被外门执事遣送离宗的消息。
“你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苍澜问这句话的语气忍不住有点冲。
被问到的弟子一脸诧异,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肯定地点头:“当然,其中一人还是我堂兄呢,我昨晚送他到宗门,亲眼看着他离开的,不过他也是真的糊涂,我们剑修如何能对无辜弱小者拔剑相向……”
后面的话苍澜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
他冷声喊出系统,压抑着不安的愤怒,质问它:“为何那几人明明已经被我抽走了所有气运,却不曾死在问心路上,反而平安离开了剑宗?!”
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心底弥散的不安让苍澜无心注意周遭,也就没有注意到他所处的环境和他眼前问话的人有哪里不对劲。
“经过检测,那几名剑宗弟子的确已经失去了所有气运。”
系统回答得很官方,这偏偏激起了苍澜更汹涌的愤怒,他死死握住剑柄,声音冷得宛如冰坨:“可事实是,那几人不仅活着离开了问心路,还好好走出了剑宗!!”
“抱歉,此事不在系统检测范围之内,请宿主自行查探缘由。”
就在系统话音落下后的那一瞬间,苍澜忽而觉得浑身寒毛直竖,他猛地抬头,身体急退,却见漫天剑气朝他激射而来,四周早已没有任何可供他逃离躲藏的空间。
“系统!!!”苍澜只来得及在心中尖叫着让系统带自己逃离致命的危机。
转瞬间,一道透明属于成年男性的灵魂被光团裹挟着脱离地上倒下的小小身体,穿透无数杀机凌然的剑气,朝着天际急逃而去。
那道灵魂眼看着自己就要脱离险境,终于松了口气,转而愤怒地朝下方几人威胁道:“今日你们杀不死本尊,来日本尊定要将尔等千刀万剐!!”
“空空,咬它!!!”
一道活泼稚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它眼睁睁看着原本是逃亡出口的方向突然化作了另外一道光团,并且一边发光一边朝着他和系统气势汹汹地砸过来。
跟着棉棉这么多个世界,别的不说,打架这一块,云空敢说系统界的第一,大概没有系统会反驳。
它先将这个野生系统和小偷灵魂一起撞回剑阵之中,等那个系统慌不择路想要从另一面逃亡时,云空已经再一次砸了过来。
“让你敢买棉棉!!”
“让你想偷棉棉的东西!!”
“让你敢在棉棉妈妈跟前装绿茶恶心人!!”
“咬死你砸死你锤死你!!!”
“…………”
在一连串攻击中,云锦先是下意识捂住云棉的眼睛,而后觉得不对,又反手捂住小朋友的耳朵。
无奈被她捂住的小姑娘本质上也是个不安分的小土匪,不仅不觉得云空太凶,反而抱着妈妈的手超大声的给云空各种加油助威。
迎着宗主师尊还有师兄师姐们调侃的目光,云锦表情不变,却收回了徒劳的双手。
然而此时很有战斗经验的云空已经大获全胜。
蔺尘风将那道原本被系统光团护住的灵魂困住,原本看热闹激动不已的小姑娘却径直跑向了倒在剑阵中心的小孩。
随着她的跑动,原本和苍澜对话的那名弟子也一寸寸消失,最后变成了一只摇着尾巴跳上云锦肩膀的黑猫。
四周的景色也在同一时间不断变换,最后变成了一片寥无人烟的的荒地。
龙首蛇身的蜃兽也在云棉靠近后,游移着攀上她的另一只手臂,最后缩小变成被她戴在手腕上的一圈细长衔尾的灵蛇玉镯。
“他还有呼吸吗?”云棉用傀儡线将地上毫无动静的小孩捆缚着扶了起来,学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用细短的手指去探小孩的鼻息。
探了半天,她茫茫然地仰头,问屏息等待的云空:“空空,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呀?”
云空的光球身体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不是在探吗?”
云棉腼腆地抿嘴笑:“我就是试试~”
这不是没试出来嘛。
云空:“……”
无奈的给这个倒霉的小朋友做了一个深达灵魂的高级检测。
在此期间,在幻境之外担忧不安的夫妻二人也纷纷跑了过来,其他长老等人也靠近想要知道这个孩子还能不能救回来。
凭借他们的能力,仅用神识就能探出这个孩子此时确有微弱的呼吸,但……他的神识海中似乎空荡荡一片,并没有灵魂体的存在。
耳边细碎的啜泣声让云棉不自觉松手,将被托住的小孩交给了正在哭泣的白蔹伯母。
她站起来,站在一边,在等待云空进行检测的期间,目光呆呆地望着抱紧苍澜身体悲泣呜咽的伯母。
她好像看到了妈妈。
日夜守在病床边,最后崩溃哭着朝医生下跪磕头的妈妈。
在漆黑冬夜里掉进冰河后,挣扎着将血和爱都涂成一团棉花的妈妈。
还有……好多好多模样的妈妈。
云棉忽然有点好奇,她们抱着孩子哭泣时的眼泪,是不是都一样苦巴巴的让人难过?
她们失去孩子或是只能丢下孩子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云棉回身去看,云锦站在众人最外圈的地方,神色并不忧虑焦灼,平平淡淡冷冷清清的模样,好像不是这世间凡俗之人。
云棉突然拨开人群朝她跑过去。
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飞奔过去用力抱住她的腰腹。
“妈妈,我想跟你学剑。”
学无情剑,渡多情劫,成当世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