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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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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潮,“……”

江清韵道,“前两天我看中了一套小公寓,买下来想送给你们,结果拿在手里想送都找不到借口。”

说着她有些恼怒地蹬了眼厉潮,“你说你干的这都是些什么事?”

她是对厉潮心存愧疚不假,可也不会因为这愧疚就各种惯着他,任由他胡来。

说到底,是他们亏欠他许多。

所以那天晚上厉潮跪在她面前,说这辈子只要宋时眠这一个时,明知道这样做是错的,可她还是没忍住妥协了。

当初,怀上厉潮是个意外,可她和厉劭舍不得打掉这个孩子,最后还是选择生了下来。

厉潮出生的那段时间是他们生意最忙的时候,再加上他的病,她和厉厉劭需要更多的钱。

所以年幼的厉潮是跟着爷爷一块长大的。

等到事情变得不可挽救,他们再回来时,当初那个会乖乖打电话叫她妈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看他的孩子已经变了。

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变得沉默、阴翳。随之而来的是她看不懂的心理报告,厚厚的一叠,仿佛在嘲笑她作为母亲的失职。

她为了钱,选择远离自己的孩子。可等她回头时,她的孩子却已经踏进深渊。

江清韵垂下眼,敛住眼底的酸涩。哪怕心底告诉自己不要这么想,可想着宋时眠的眼睛,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你老实跟妈妈讲,你非要和小宋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她摩挲着装豆浆的杯子,停顿了瞬,“是不是因为他的病?”

一样的基因病。

万里挑一的概率,就这么降临在身上。

厉潮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不是。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跟他有什么病没关系。”

他神情太过于认真,让江清韵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

罢了……

她疲倦地挥了挥手,“阿姨在厨房,赶紧滚吧,你妈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厉潮,“……”

阿姨在厨房里等他。

她在厉家干了七八年,手艺自然是没得说,但这是她第一次接到教小少爷做饭这种奇葩的任务。

“那少爷……你想要学什么菜?”她试探着开口。

厉潮倚在门边,看着这个比宋时眠家更加宽敞和复杂的厨房,开口道,“都可以……”

说完后,他顿了下,改变了主意,“西红柿炖牛腩吧。”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系上了带蕾丝花边的围裙,站在灶台前,神情严肃。

阿姨站在他身后,指导道,“放冰糖进去炒糖色。”

厉潮伸手。

阿姨眉心一跳,“少爷,那是白糖。”

他默默收回手,“不都是糖吗?”

“虽然都是糖,但还是不一样,最好用冰糖。”

过了一会。

“好了,现在放八角和花椒。”

厉潮伸手。

“少爷,你拿的是茴香。”

“……”

“那是砂仁。”

“……”

又过了一会。

“现在开始放生抽。”

伸手。

“少爷,那是老抽。”

“……”

“……那是醋。”

“……”

江清韵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厨房门边,抱着手臂看着里面的情形笑得乐不可支。

“怎么样,家庭主夫好当吗?”

厉潮盖上锅盖,等它慢慢炖,对江清韵的嘲笑视而不见。

见嘲讽没得到回应,江清韵无趣地抬手打了个哈欠。心想也不知道宋时眠是怎么忍受他这么无聊的性子的?

厉潮还不知道江清韵在心底是怎么想他的。他把目光放在锅上,像等一个即将成型的试验品一样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牛腩。

他的目光很专注,比起一道菜,他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关乎个人尊严的物品。

直到被他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声。

是周柯给他发的消息。

【潮哥,你周末有空吗?下个周就要答辩了,答辩完毕业典礼一开大家就要各奔东西,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在周末的时候宿舍的人聚一下。】

厉潮靠在身后的台子上,垂眸,看着消息,思考几秒,然后才抬手打字。

【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我。】

【OK。嫂子有空的话带他一起呗?我们还没见过他呢。让我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大学四年都不谈恋爱的你拐走。】

厉潮还在维持着超市职员的人设,要是带宋时眠去吃饭,和主动自曝有什么区别?

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最佳时机。

【他最近没空,以后他愿意的话再一起吃饭。】

周柯没多想。

【好,那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厉潮收了手机,发现牛腩炖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阿姨揭开锅盖,找了个碗,把炖好的牛腩放进碗里,夹了块尝尝味道。

然后她在厉潮的眼神下竖起一个大拇指,“除了一开始的那些意外,我发现小少爷你在做饭这方面很有天赋哦。”

男人紧绷的脸终于柔和了一瞬。

宋时眠还不知道厉潮背着他偷偷在外面报了个班。

他跟往常一样在家工作,在下午的时候却接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电话。

“学长?”

他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开口,“真的是你,你的进修结束了?”

林季同嗓音温和,“结束了,正打算回来,周末的飞机。小眠,要出来吃个饭吗?”

“可以啊。”宋时眠开心道,“好几年没见了,肯定要好好聚聚,我请你。”

林季同没拒绝他的好意,“那还是老地方?”

“大排档啊?怎么说你也是出国回来的海龟,怎么也得吃高级一点吧?”

林季同笑了声,“还记得读大学那会,我们俩一个星期要去吃两次。别的地方我不怀念,就惦记着大排档的那口。”

林季同是他在学生会认识的学长,为人温和有礼,那时候的宋时眠眼睛就不太好,他对他多有照顾。

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学校门口的大排档是两人经常吃饭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宋时眠也有些怀念。

“那也行,就去大排档。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就不去接你了,到时候我们大排档见。”

林季同在电话那头安静了瞬,“小眠,关于你的眼睛,我问了我导师,他说只要等着那边的研发的药物投入临床,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我知道。”宋时眠笑了笑,“可这钱也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林季同道,“到时候我可以……”

宋时眠打断他的话,“好了,跨国话费这么贵,我们就不要聊这些扫兴的事了。”

林季同便识趣地没聊这个话题。

两人又聊了一会,约好见面的时间的时间后,宋时眠就挂了电话。

他听着AI报时,发现快到厉潮下班的时候。

于是顺手发了个消息问他想吃什么,他点外卖。

男人回得很快。

【不用,我带了。】

【外面买的吗?】

男人没说是不是外面买的,矜持地给他报菜名。

【有番茄炖牛腩,酸辣土豆丝,辣子鸡丁,还有一个莲藕排骨汤。】

光听着,宋时眠感觉口水不争气地要从嘴角流下。

【所以你什么时候到家?】

【到了。】

消息刚到的瞬间,门边就传来开门的动静。

男人弯腰换鞋,手里提着保温桶,抬眸看向宋时眠,笑意从嘴角荡开,“吃晚饭吗?”

夜幕降临,屋子里灯光明亮,瓷白的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宋时眠左手摸着碗,右手拿着勺子还没来得急动作,碗里就被厉潮夹了菜进去。

他边夹边煞有其事地介绍,“这是牛腩。”

然后又夹一筷子,“这是鸡丁。”

等每到菜都夹了点进到宋时眠的碗里,他停下筷子,看着他,“尝尝看,好吃吗?”

他这么积极,宋时眠心底头有股不妙的预感,“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对面的男人丝毫没有想要默默无闻对宋时眠好的想法。

“是我做的。”

如果可以,他想让他看见他有多好,好到最好以后都离不开他。

由于是第一次出锅的成品,哪怕再怎么天赋异禀,在咸淡方面总是有些差距。

可宋时眠还是觉得这是他点外卖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很好吃,你不会没上班偷偷学做饭去了吧?”

厉潮目光微顿,“没有,就中午的时候。”

他说得随意,随意到宋时眠甚至都没发觉中午做的饭到现在依旧热气腾腾这个问题。

这顿饭总体来说两个人都很满意。

吃到一半,宋时眠忽然响起刚刚那个电话,“对了,我有个学长,他毕业的时候出国了,这两天打算回来,约我吃饭来着。”

一开始厉潮没做多想,侧过身子,替他把滑下来的衣袖叠上去,声音温和,“在哪天?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宋时眠用番茄炖牛腩的汤汁拌了碗饭,闻言往嘴里塞了口饭才回答他,“周六晚上吧,那天你上班吗?”

“不上,刚好那天我和朋友也有聚会。”

“哪个位置?”

厉潮把学校旁边那条美食街的名字告诉他。

宋时眠顿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巧,一个地方哎!到时候吃完东西我们还能一起回来。”

“那我跟林学长说一声,让他那天别来接我了。”

似乎某个字触动了厉潮,他叠袖子的手顿在原地,抬眸看他。

“林?”

宋时眠毫无所觉,“对呀,就是我说的那个学长,姓林,叫林季同,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林季同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瞬间,厉潮整个的人气场就变了。他捏着手里的布料,脸色有些阴沉。

“为什么要跟他吃饭?”

宋时眠没感觉到他的变化,把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伸出手,随意地撸了上去,“哪有什么为什么?几年不见,不得叙叙旧。再说了,我读大学那会,全靠林学长照顾我。”

“而且啊,虽然他学医,但研究的不是我眼睛这方面,为了我,他这些年在国外到处奔波,到处给我询问,都快成半个专家了。”

回答他的是厉潮冷冷地一声“呵”。

宋时眠拿着筷子抽了他一下,“你这人,什么态度?”

男人黑着脸,“没什么态度。”

宋时眠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厉潮站起来,收拾碗筷,“你感觉错了。”

到了晚上,宋时眠的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虽然两人只有一次,但他明显感觉今天的男人就像是在心底憋着一股气一般,动作格外地凶。

宋时眠中间几度意识完全涣散,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干什么,只能随着风浪的节奏摇晃。

厉潮低头,在他肩上吮出一个显眼的痕迹,眼睛被汗水打湿,里头暗沉沉地一片,透着无边的占有欲。

“眠眠……”

他喊着他的名字,恨不得和身下的人融为一体。

这样就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宋时眠伸手攀住他的肩膀,脸色泛着红,语调有些有些破碎。

“厉……厉潮……”

厉潮听着他黏黏糊糊地喊他的名字,就像是每个在恋爱中的人呼唤自己的爱人一样。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他看着宋时眠的眼睛。

暗淡、无光。

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早秋。

天气依旧热,他的脸瘦出了清晰的轮廓,手里拿着医生的最新心理测评,在长达几个月的住院治疗后,他终于被诊断为无危害。

缺席了大半个学期,他终于回到了学校。

明明是第一次来,可那条路他像是走了无数遍,迎着烈日里的光,站在宋时眠的宿舍楼下。

香樟树梢缝隙里落下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楼下的学生来来往往。

没一个是他。

于是他在心底开始排练开场白。

这场无声的默剧在他看见宋时眠和一个男生并肩下楼时结束。

他看着他们并排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地沿着他来时的路出了校园。

后面的情景厉潮记不太清了,大抵不过是他像个变态一样跟在两人身后。

他坐在他们隔壁桌,中间不过两米的距离,沉默着陪他们吃完了一顿饭。

再后来,他站在宋时眠面前,看着他撞在自己身上。

青年的眼睛从他脸上掠过,礼貌又疏离地垂下。

“对不起。”

他说。

他耳朵好使,所以也清晰地听见了他走远后跟旁边人的抱怨。

“刚刚遇到一个奇怪的人,站路中间,害得我撞到了他。”

“那你没事吧?”

“没事,一个奇怪的人,别放在心上。”

……

十八岁的厉潮,在阳光明媚的秋里下了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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