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不能怪林季同,毕竟是他之前跟他说他什么都吃来着。
宋时眠抽了张纸擦嘴,有些愧疚,“抱歉啊,我一时间没想起来,给学长你添麻烦了。”
“没事。”林季同笑道,“主要是我请你吃东西,结果吃成这个样子,作为东道主,倒是我的失职了。”
他放了块纯瘦肉在宋时眠跟前的盘子里,“认识了这么多年,还没发现你有这么多不爱吃的,是学长的错,学长跟你道歉。要是还有什么不能吃的,都一并给我说了吧,省得发生刚刚那样的乌龙。”
宋时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
要说他不吃的,那可多了。
用他妈之前的话来说就是,钱也没几个,生了个娃矫情又难养。
但怕再发生刚刚的乌龙,宋时眠还是把自己不喜欢吃的都跟林季同讲了。
越讲林季同脸上的诧异就越发的明显,到最后甚至还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总结起来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吗?”
宋时眠脸上浮现出一个有些赧然的笑。
看着他的笑,林季同的心底像是被一把小刷子扫了一下似的,有点痒。
他心头一动,温柔道,“小眠这么难养,你丈夫能照顾得过来吗?”
宋时眠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说起自己和厉潮的事,闻言吃了块肉,掩饰般地低下头,“还好,可能他记性比较好吧。”
其实这种琐事,光是记性好不顶用,得有耐心,还得把人时刻放在心上。
他被厉潮照顾得习惯了,直到今天和林季同吃饭,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水杯都放在他顺手的地方,原来只要他不说,他不喜欢的菜根本就不会消失在餐桌上。
听他说完,林季同的眼神暗了瞬,“上次见他,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我还以为这样的人平时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了,宋时眠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他轻微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笑着回答了林季同的问题,“没有,他只是对外话比较少,其实对我很好的。”
“可上次听你说,他只不过是个超市职员,工资不高,也没什么学历。你看你,名牌大学毕业,成绩一直是专业前几,如果不是眼睛问题,A市的各大公司岂不是任你挑选……”
宋时眠搁下筷子,“学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他脸色沉下来,林季同耸了耸肩,“小眠,你别生气,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他这样的人对你来说,终究不是良配。”
“学长。”宋时眠道,“你找到很好的工作,请我吃饭,我很开心。但是我很爱我的丈夫,和他关系也很好,学历和金钱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说他。”
他这话说得有些重,林季同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为了一个男的,你就这么说我?”
宋时眠深吸一口气,“那不是一个男的,那是我丈夫。”
这回,林季同脸上的和善再也挂不住了,脸色有那么一瞬变得很阴沉,“所以在你心底,一个刚结婚几个月的男的比认识了几年的学长还要重要?”
宋时眠有些无奈,“这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你们一个是我很好的朋友,一个是我爱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而且作为朋友,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林季同死死握着手里的筷子,看着宋时眠坚定的维护厉潮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
“小眠,你知道我这些年来一直……”
“学长。”宋时眠打断他,“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学长,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林季同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半响后,他狼狈地笑了声,“小眠,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啊……”
“怎么会呢。”宋时眠举起杯子,声音温和,“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你对我来说算得上半个亲人,在我心底,你的地位谁都撼动不了。”
林季同沉默了瞬,最终还是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下,“油嘴滑舌的,我啊……说不过你。”
这个话题就这样潦草的揭了过去。
吃到一半,林季同中途来了个电话,医院来了个病人,需要他出趟急诊。
宋时眠坐他对面,虽然没听到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但通过林季同的话猜出了个大概,“学长,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待会自己回去。”
医院那边催得急,但把宋时眠一个人丢在这里又不太好,林季同神色有些犹豫,“这……”
“没事。”宋时眠道,“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医院的事要紧,你赶紧去,毕竟人命关天。”
林季同没办法,只能抓起外套站了起来,“抱歉,本来还想跟你叙叙旧的,没想到出了事,改天我一定给你赔罪。”
……
等到林季同走了,宋时眠一个人对着满桌的狼藉也没什么想吃的欲望。
他招了招手,“那个,服务员……”
服务员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礼貌的询问他,“先生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宋时眠摇了摇头,“买单吧。”
“啊……不用,刚刚那位先生已经买过了。”
对此宋时眠也没说什么,他拿起身边的导盲杖站起来,“那可以麻烦你带我到门口吗?”
出了烤肉店,冷风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扑,期间还夹杂着几颗冰冷的雨滴。
天快下雨了。
周遭行人匆匆,宋时眠找到一块墙壁靠下,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可能是恰好遇到下班高峰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快要下雨了,打车软件里排了很长的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他。
宋时眠拿着手机思忖。也不知道他现在打电话给他“联姻”的老实人丈夫,对方会不会来接他?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宋时眠往墙那边又靠了靠,可毕竟能躲的范围有限,再加上他看不见,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没一会他身上就湿了大半。
耳边匆匆的步伐渐渐停歇,没一会,他耳朵里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雨水冰冷又无情地往他身上拍。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导盲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雨太大了,除了雨声,他什么都听不见,恍惚间,他甚至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孤零零地,等着倾盆的大雨将他淹没。
脚步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点急促的意味,却奇异地把宋时眠所有的听觉都剥夺了过去。
他的指尖搭在导盲杖上,随着脚步的落下轻轻地点了点。
一下接着一下。
在他手上动作停下的瞬间,一个人站在了他跟前。
在那一刻,所有风雨都被阻隔。
潮湿的水汽伴随着男人有些急促的呼吸涌进鼻腔和耳朵,指尖和心脏一同变得发麻。
空气变得安静起来,对方不说话,宋时眠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宋时眠才听见前面的人开口,声音压低,听起来有股阴翳的调调。
“一个人?”
宋时眠很突然地笑了起来,眉眼弯起,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显出一种异样的明艳。
“是啊,一个人,先生要帮帮我吗?”
对面沉默了瞬,雨伞往他身上倾斜,“那你要给我什么报酬?”
青年的手勾上了男人的脖颈,脸挨着他,整个人仿佛带着馥郁的香气,“你知道的,我一个盲人,看不见,也没带钱,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靠得近了,宋时眠好像听见了对方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动静。
但说话的声音听着依旧冷静无情,“我们素不相识,你知道的,我不干赔本的买卖。”
“可是……”宋时眠踮了踮脚,几乎是把自己送到对方怀里,“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在这大雨里吗?”
淋了那么一会雨,他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已经被打湿,就这么紧紧贴在身上,隐隐透露出肉色,若隐若现地展现在男人眼底。
撑着伞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背上鼓动的青筋暗示着主人的内心远没有那么平静。
不忍心。
怎么会忍心呢?
光看着他孤零零地站在雨里,他心都要碎了。
雨下得更大了,最终这场对峙败在了宋时眠一个小声的喷嚏里。
他几乎是被男人单手搂着抱起来塞进了车里,明明他几乎都湿透了,可伞还是无条件往他那边倾斜,短短一节路,男人的肩膀湿了大半。
车里开了暖气,在瓢泼的大雨里隔绝出一个温暖的世界。
宋时眠缩在副驾驶上,搓了搓手臂,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干燥的毛巾落在了他头顶。
他仰着头,乖乖地任由对方给擦头发,发冷的脸色渐渐回暖。
宋时眠一边享受着对方的服务,一边又忍不住嘴欠,“这位先生,我们素不相识的,你对我这么好真的合适吗?”
落在他头顶的手僵了瞬,然后是男人没什么感情的笑声,“没关系,我会自己收利息的。”
宋时眠直觉不太妙,往后缩了缩脖子,被对方的大手卡着捏了捏,“怕了?可现在已经晚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拉过安全带给他系上,启动了车子。
身上湿了,坐着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扯了扯衣服。
旁边的人看见了,没说话,默默加快了速度。
开了一会,宋时眠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家在哪里吧?”
他看不见的是,越往前走,周边的车子越来越少,高楼大厦渐渐消失,树木和丛林逐渐多了起来。
一时间,公路上只有这辆安静行驶的迈巴赫和漫无天际的雨幕。
男人抬起指尖敲了敲方向盘,黑色帽檐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宋先生,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些?”
裤子也湿了,黏在宋时眠身上有些难受,他换了个姿势,语气夸张,“什么!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说完后抓住旁边的车门,扯了下裤子,“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很显然,他浮夸到极致的惊恐演技取悦了男人,“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吗?”
“还是说,你这么容易就忘记刚刚在公交车里发生的一切?”
宋时眠想问他,被掏鸟的滋味爽吗?但鉴于自家老攻刚刚才冒着大雨来接他,他打算短暂地配合一下对方。
“原来是你!你要干什么?”
靠!不会是找个小黑屋把他关起来这样那样吧?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还有点刺激。
雨越来越大了,偶尔伴随着阵阵惊雷落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在雨夜里行走的车仿佛是大海上孤独航行的一艘扁舟。
到了最后,连路灯也变得稀疏,最终车子停进了一栋別苑。
别苑里很安静,里面连灯都没有亮,只有庭院里立着几盏光线昏暗的路灯,头顶树木高大,枝叶在黑夜里影影绰绰的一片。
雨声落在枝叶上,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这回,宋时眠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不安。
“这是哪里?”
男人熄了火,开门下车,然后上了后座。
宋时眠看不见,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只知道他身上的安全带被一只手解了下来,然后座椅往后倒,他被抱到了后座。
“等等……”他的手撑在男人肩膀上,有些紧张,“你要干什么?”
男人的指尖在他胸前蹭了下,在滂沱的大雨里,后座的气温逐渐攀升。
“当然是,收取乘车的利息。”
他的眼神落在宋时眠半湿的衣服上。
庭院灯光昏暗,照在青年身上,朦朦胧胧的一片。
曲线很明显,腰肢也很柔软。
而这一切,是在无人的雨夜里,只有他能欣赏到的美景。
看够了,他才伸手把青年的T恤脱了下来,“衣服湿了,可别把宋先生淋感冒。”
他像拆礼物,一点点地剥开,然后拿起放在后座备用的衬衣,宛如包装礼物一样,又给他穿上。
衬衣对宋时眠来说很大,哪怕扣到最上面那颗扣子,可他依旧露了截精致的锁骨在外面。
随着他的呼吸,锁骨被凹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男人的眼神骤然加深,忽然扣住他的脑袋,把人往下带。
雨不停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与此同时还有万物被洗刷干净的清冷气息。
可狭窄的车里却被另一种味道所取代。
光影朦胧,黑色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让人心惊的白,入手如暖玉,指尖扣着,稍一不注意,就留下印记。
只有衬衣还穿在他身上,扣子解开几颗,领口往下滑,半截肩膀要露不露。
可衣摆又很长,长到几乎到了腿部,质感很好的垂着,掩盖一切。
只有偶尔的声音混合在雨声里,听不太真切。
宋时眠的背几乎快顶着车顶。
他弓下腰,张嘴咬住他的肩膀,汗水和泪水一并滚落。
“外、外面……”
男人的手一只在他腰上,一只放在后颈,安抚地捏了捏。
“没有人。”
戴在头上的鸭舌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黑夜里,他的那双眼睛暗沉沉的,翻滚着无边的暗色。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短暂的光亮劈开世界,照亮了宋时眠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他的呼吸加深,仰着头,肤色白腻,身上蒙着一层轻薄的汗,手撑着男人的肩膀坐在他身上,身体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从男人的角度看过去,漂亮得不可思议。
七月的一场暴雨来得迅猛又漫长,而别苑里的迈巴赫摇摇晃晃直到深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促的雨声拍打在芭蕉叶上,淅淅沥沥地淋了一地后,这场暴雨终于迎来了尾声。
在宋时眠合上眼皮之际,他感觉有人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是车次的乘车费用,多谢款待。”
梦里,宋时眠狠狠地竖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