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他才抬起手拨弄了一下衣襟,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我丈夫在送我来的路上堵车,就迟到了这么一会,没想到各位就这么取笑我。这样,我自罚一杯,大家就放过我吧?你们看我这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只想找个角落安静的坐着吃吃喝喝。”
众人看着他手上的戒指,表情皆有些呆愣,“你结婚了?”
他们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林季同,见他手上空荡荡的,不由得陷入深深的迷茫。
宋时眠笑着道,“前不久结的,你们可别取笑我跟学长了,要是被我丈夫知道了,回去指不定要跟我生气。”
他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包间里认识他和林季同的人表情都有些怪。
林季同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但很快就收敛了下去,笑着拍了拍宋时眠的肩,“小眠结婚结得突然,我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他啊,在我回来之前就结婚了,平日里藏着掖着的,就怕外面知道他结婚了一样。”
他两句话就把众人的关注点转移到了宋时眠的丈夫身上。
“怎么还藏着掖着呢?学弟的结婚对象难道还见不得人?”
宋时眠坐在角落,不是很想跟不熟的人说起厉潮,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只是我们俩平时都不怎么出门,大家没什么机会遇到罢了。”
林季同没跟他坐一块,他坐在宋时眠的对面,寿星的脸上挂着笑,神情是大家印象里的一贯温和的模样。
“好了好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吗,这么都在围着小眠打转?还把不把我放在眼底?”
他两句话就帮宋时眠解了围,眼神不动声色地转到宋时眠身上。而对面的青年只是半垂着眼,神情很淡。
于是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陆林坐在宋时眠边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咂摸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他靠近宋时眠,低声道,“我靠,还有我不知道的八卦,这又发生了什么?”
宋时眠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跟前的菜,他先是闻了闻,然后咬了一小口,确定只是个红烧肉圆后才又吃了口。
听见陆林的疑问,他脸上的表情没变,不过压低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回去再跟你说。”
林季同这次生日邀请的人很多,包间里的两张桌子都坐满了,很是热闹。
不过大部分聊的都是工作。
宋时眠一直待在家,勉强算个自由职业,没经历过职场。
而陆林一心跟着导师做研究,天天不是去找导师就是泡在图书馆里,哪怕经常兼职,但跟在场的人终究还是有壁。
于是在一干或吹嘘或追捧的声音里,宋时眠和陆林谁的话题都插不进去。
不过两人也不在意,低着头只顾着吃。
陆林很是积极地把所有他觉得好吃的东西都给宋时眠来一份。
“这个虾好吃,你赶紧吃,只剩两个了,到时候我们一人一个。”
宋时眠拿着筷子戳了戳,又闻了闻,“放芹菜了?”
陆林震惊,“你是狗鼻子吗?”
宋时眠嫌弃地把虾夹出去,“我不吃芹菜。”
“我又没夹芹菜给你。”
“可它有芹菜味。”
陆林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惊到了,惊完后又觉得可惜,“你不吃给我啊,丢了多浪费?”
“不是吧陆林同学……”宋时眠道,“你已经落魄到要从别人碗里找吃的了?”
陆林被他噎得哽了哽,“你不懂,你知道他定的包间多少钱一晚上吗?”
“几万啊,我TM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难怪大家都说林季同混得好呢,你看这排场,你听听周围那些恭维的声音,要不是我挤不进去,我都想喊他爸爸了。”
宋时眠捧着饮料的手微微颤抖,“这么贵?”
“可不呢。”陆林道,“这酒店还是个五星级酒店,听说订包间要提前预约,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渠道?”
他凑到宋时眠耳边压低声音,“大家都好几年没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忙,他就过个生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请这么多人来?还不是一听这个地方,觉得他混得好,赶着上来拉关系。”
“啧啧啧……成年人的世界啊,就是虚伪。”
这些宋时眠还真不知道。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林季同和他一样都是普通家庭出生,他今天的所拥有的成就全都是他自己努力打拼得来的。
在某些方面,宋时眠还是蛮佩服他的。
不过他也有些想不通,他才回国没几天,哪怕在A市最好的医院上班,短时间内也不至于忽然发达成这样,难道是在国外……
陆林打断他的思绪,“眠啊,那边还有牛肉,你要吗?”
“不了。”宋时眠放下手里的杯子,摇了摇头,“我不吃了。”
陆林瞅了他一眼,“你可别跟我害羞,我看了眼,大家都忙着装逼呢,没人管咱们。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吃饭,得赶紧多吃点,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你真不要?”
“不要。”宋时眠抿了抿唇,又忍不住喝了口饮料。
虽然他能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吹捧这家酒店的饭菜有多好吃,但宋时眠却感觉不是很好吃,甚至还没厉潮带他去吃的那几家好吃。味道不是太咸,肉质就是老了,有的菜甚至还有股他说不上来的怪味,他连喝了半杯饮料都没压下去。
他食不知味的又喝了口饮料,感觉自己的嘴巴好像被厉潮养叼了。
而饮料喝多的后果就是:饭局才过半,宋时眠就想上厕所了。
他推了旁边的陆林一把,“林哥,帮我忙呗,送我到门口,我想去个洗手间。”
陆林放下筷子,“我直接带你去卫生间吧?”
“不用。”宋时眠道,“送我到门口就好了,我找服务员带我过去,里面太吵了,我出去透会气再回来。”
陆林便没再说什么,扶着他的手把送他到了门边。
门口站着服务员,宋时眠便请她送他到厕所门口。
等到服务员走了后,宋时眠靠在洗手台上缓缓舒了口气。他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忽然来到这么嘈杂的地方,吵得他脑仁一阵一阵的疼,心里头隐隐有些后悔。
看又看不见,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林季同的。
有这个时间调戏一下清纯学弟多好?
靠在洗手台边上缓了会,宋时眠才慢吞吞的找了个没人的隔间走了进去。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空气里飘浮着有些刺鼻的烟味。
宋时眠扶着门框,没忍住偏过头咳了咳。
下一秒,他前面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林季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们人太多了,没忍住跑到这里抽根烟,小眠不会介意吧?”
这里是厕所,再加上他都这么问了,宋时眠哪怕介意也只能不介意。
“没关系的。”宋时眠摇了摇头,挪到洗手池边低头洗手。
空气里传来水流动的声音和林季同吞吐烟雾的动静。
宋时眠洗了会手,没听到林季同说话,空气安静得让他有些不习惯,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我记得学长之前是不抽烟的。”
林季同喝了点酒,眼尾泛着红痕,迷离的目光落在宋时眠的脸上。
“在国外的时候压力很大,就学会了。”
“哦。”
宋时眠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还会和林季同找点话题,可自从知道厉潮跟他说的那件事后,他跟林季同说话就感觉各种别扭。
他其实很想问问他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但想着他今天过生日,实在不适合问这种话题,就给硬生生忍了下来。
林季同沉默了会,忽然笑出声,“小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乖,不抽烟也不爱喝酒,就连面对这种人多的场景也只想着逃避。”
宋时眠道,“我只是来上个厕所。”
林季同咬着烟头,知道他看不见,所以看他的目光很赤裸,连掩饰也没有。
他细细地扫过他的脸。
出国几年,身边的人大多都物是人非,只有他,还和他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
时光并没有在他脸上打磨出更圆滑的印记,因为看不见,他总是下意识地低垂着眼,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温顺、无害。
很适合被养在屋子里,也不需要很精细的对待。
毕竟一只已经被折断翅膀的宠物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林季同抬手,抖落指尖的烟灰,“小眠,成年人的世界总是需要交际的。刚刚在饭桌上,你一直沉默吃饭其实是个很不好的习惯,这次过生日邀请的人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你跟他们多交流交流对你总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嘲弄的笑,“毕竟靠着你那一个月三千的超市职员丈夫是给不了保障的。”
宋时眠面无表情道,“学长,你喝醉了。”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林季同轻声道。
他掐灭手里的烟,忽然朝宋时眠靠了过来。他身上的酒气很重,就连说话也带着一股浓烈得不行的辛辣味道。
“遇见不想聊的话题只想着回避。”
“小眠,人和人终究是有阶级的。你看,我就是过个生日也能在这么好的酒店里。而你呢?跟着你那个所谓的丈夫,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
“你得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导盲杖,往后退了两步,“学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跟我丈夫的感情很好,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开心,不需要别人为我们操心。你慢慢抽吧,我先回去了。”
林季同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小眠,你知道吗,针对你眼睛的药物已经研发出来了。”
他看着宋时眠的眼睛,“你知道一个疗程多少钱吗?那可是你们奋斗一辈子也挣不了的钱,但是只要你……”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因为兴奋而浮现出薄红,“只要你跟了我,我有渠道,可以低价让你得到药。”
宋时眠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疯了,他一把甩开林季同的手,“你疯了吗!在说什么胡话?”
林季同被他甩得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扶住洗手台,无意间打开了水龙头,骤然响起的水流声充斥着厕所。
“我疯了?”他古怪地笑了出来,盯着宋时眠,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怪我抛弃你去了国外,可现在我已经回来了。小眠,一个平平无奇的超市职员和一个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该怎么选吧?”
宋时眠抓起导盲杖伸手摸索着想要出去,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多有钱,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林季同伸手扣住他的肩膀,“那你眼睛呢?除了我,谁还能帮你治眼睛?”
“放开!”宋时眠扭头,脸上的神色是林季同从未见过的冷,“我哪怕就是瞎一辈子,也不会和你发生任何关系。”
他一字一句道,“放开我,不然我要叫人了。”
“这位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你也不想担上一个性骚扰学弟的罪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