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日炎逛了一圈书院,眼看天边暗沉之色变淡,估计快卯时了,黎非御剑飞往小演武场,日炎少见地称赞了她一下:“你御剑倒挺快的,在书院里算是出类拔萃的吧?”
黎非故意跟他开玩笑:“不光御剑出类拔萃,其他修行都是出类拔萃呢!”
日炎晃了晃耳朵,傲然道:“蠢货!沾沾自喜个什么劲!不知是靠谁才走到今天!”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黎非好气又好笑:“是,都是仰仗您老的栽培。对了日炎,我发现你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刚开始只能说一会儿的话。”
他淡道:“这是自然,此地灵气充沛,我又睡了那么多日,妖气总该略有回升。”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一直醒着?”
白色狐狸绿豆似的眼睛警惕地眯起来了:“哦?你想让我一直醒着?干嘛?”
“不干嘛,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出现,我喜欢和你说话。”
日炎冷笑起来:“这个简单,你跳下去就行。”
又是跳下去?黎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跳下去不等你醒,我先没命了。”
“那你说个屁!老子不吃你们甜言蜜语的那套!”
谁跟他甜言蜜语了?黎非摇头,果然人与妖的思路是天壤之别,一个在意过程,一个只重结果。
“等以后我厉害了再跳吧。”黎非御剑落在演武场上,一跃而下。
“小丫头,你这句话是认真的?”白色九尾小狐狸突然严肃起来,虽然看不懂狐狸的神色,但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认真。
黎非点头:“是啊,等我厉害了,我会跳下去的。不过,为什么要跳下去?下面有什么?”
日炎突然发起火来,怒道:“你连下面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说要跳下去!你信口胡诌哄大爷开心呢?!”
黎非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冲得一愣一愣:“你又不告诉我下面是什么,我怎么知道?”
“那你就不要说什么跳下去!人妖有别,你无心的一句话甚至会引来祸祟!下次再信口雌黄,把你头发全拔了!”
黎非也有点火了,皱眉道:“我不是信口雌黄!等我厉害到能下去,我会去的!”
日炎冷道:“你干嘛要下去?”
他们这是在说绕口令么?
黎非叹了口气,低声道:“日炎,我师父离开了,身边虽然有朋友,但那感觉和师父是不一样的……”
之前她不晓得有朋友是什么滋味,自从遇到百里歌林他们,她第一次尝到友情的味道,有人可以一起笑一起闹,一起努力,一起诉苦。可她也渐渐明白,朋友和师父那种家人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狼狈、依赖、什么都不会的一面是不会给朋友看见的,无助的时候,她需要的是师父,无论是责骂还是关怀,才真正让人安心。师父走了,她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日炎。
他脾气和嘴巴一样坏,总爱骂人,动不动就发火,还总是故作高深,什么都不告诉她,可他也在切实地帮助关怀她,虽然他绝不会承认这点,只会用报恩来当掩饰。
“就像你说的,我是人,你是妖,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直来直去那套。在我心里,你像我师父,像个长辈,还像朋友,是可以让我依赖的人,我帮你完全是心甘情愿的,所以我要下去完全不需要什么理由吧?你想我下去,等我厉害了,我会下去的,你等着。”
白色狐狸从肩头上跳下来,化作了烟雾,日炎沙哑的声音傲然响起:“哼!甜言蜜语!我不听!”
黎非摇摇头:“这算什么甜言蜜语,真的甜言蜜语我还一次都没说过呢!”
“不听!闭嘴!我睡了!”
“日炎?”黎非低低叫了几声,他总也不说话,估计是真睡了。
她来得早了,演武场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走向岛屿边缘的悬崖,朝下张望。浓厚的雾气遮蔽视线,什么也看不见。胡嘉平说过下面是妖魔鬼怪横行的禁地,为什么日炎要下去后才能一直醒着?
后面突然有人叫她:“黎非,你今天来这么早啊!”
是百里歌林他们,黎非转身迎上去,新的修行日开始了。
上午是林悠的课,两个月以来,她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教了个水行的凝冰术,然后就再也没教过其他的法术,到现在上她的课依然是不停地对着人偶用凝冰术,孩子们闭着眼睛都能用出来了,她就是不教别的。对这点,大家也无可奈何。
不过今天这位喜怒无常的林悠先生似乎很不对劲,墨言凡先生告假后,她心情倒好起来了,一直笑眯眯地,有个孩子不小心迟到,她居然没骂人,还温柔地让他赶紧站好,太反常了。
俗话说,事有反常必为妖,不晓得林悠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孩子们非但不受宠若惊,反而个个心惊胆跳。
“她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百里歌林悄声问,“你们仔细看看,是她本人吗?”
有个女弟子偷笑起来:“难不成还真是墨先生给了她好脸色?不可能吧!”
正说着,林悠忽然转头朝正殿方向望去,只见天边数道金光闪烁,风声呼啸而过,孩子们纷纷捂住头脸,片刻后风声稍歇,众人定睛一看,却见大演武场上忽地多出数人,正中那人白发如银,气度旷达,黎非一下就认出他是久违的左丘先生。
他身边还站着数人,昨天早上才走的墨言凡居然也在,他这个告假也太短了,才一天就回来了。墨言凡身边是胡嘉平,他不知看着什么,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
左丘先生身边还有一个青年男子,青衣磊落,仙风道骨,面容冷峻,仿若冰雕一般,黎非一见着他便觉眼熟——这个人,是不是那天在青丘追杀日炎的仙人之一?是叫……震云子?
林悠乍一见墨言凡,既惊又喜,上前一步道:“墨……左丘先生,这位是?”
左丘先生淡然道:“这位是星正馆的震云先生,我回书院的路上与震云先生偶遇,震云先生听闻今年书院有几位奇才,便来看看。”
林悠听见震云子三个字,脸色有微妙的改变,又朝墨言凡看了一眼。
震云子微微颔首,他声音犹如幽泉般,乍一响起,弟子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贸然打扰已是于心难安,承蒙左丘先生愿意成全我的好奇心。那位单一土属性灵根的弟子,想必……是这个小姑娘?”
黎非被他冰冷彻骨的眼神看了一眼,身体便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她还记得这个人,还有他身上让她讨厌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朝后缩去,避开了他的眼神。
震云子道:“这可真是巧合,我与这位小姑娘倒曾有一面之缘。”
左丘先生奇道:“哦?不知震云先生在何处见过这位弟子?”
震云子淡然一笑:“不过数月之前,追杀那九尾狐妖时与她偶遇。说来惭愧,当初完全没发现她竟有如此天赋,否则,小姑娘今日该是我星正馆的弟子了,天意弄人,真真叫人无话。”
左丘先生道:“震云先生何必遗憾,书院弟子都是为各位仙家门派而栽培,人才难得,届时新弟子选拔,先生何愁没有机会招揽?”
震云子环视四周,问:“听闻还有两位单属性灵根的弟子,不知是哪位?”
纪桐周神情复杂地上前行礼,胡嘉平介绍道:“这位是单一火属性的弟子,还有一位单一金属性的弟子,如今正感染风寒,卧病在床……”
“感染风寒?”左丘先生有些讶异,“仙家弟子,如何会感染风寒?”
胡嘉平叹了口气,他哪里会知道!
震云子上前一步,朝纪桐周微微颔首,语气略温和了些:“英王爷,许久不见。”
纪桐周蹙起眉头,低声道:“震云仙人太客气了……不知玄山先生近况如何?”
震云子道:“玄山师兄已是修为大成,伤势并无大碍,多谢王爷挂心。玄山师兄一直为未能将王爷带入星正馆一事而叹息,如今他得知王爷勤勉修行,必然也会欢喜欣慰。”
纪桐周微微变色,最后还是垂头说了个是。
玄山先生,是说那个玄山子吗?黎非陷入沉思,他是越国的皇族人吧?他受伤了?虽然震云子说他伤势无大碍,但他都没法收纪桐周直接进星正馆了,说明肯定伤势极重,派中地位不保,这个震云子说话有些不尽实……怪不得纪桐周神色那么复杂,要是让人确定了玄山子的真正情况,威风八面的越国立即会失去靠山,变得跟当年高卢一样。
震云子又道:“还是让弟子们继续修炼吧,我不该在这里叨扰太久。左丘先生,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金属性灵根的弟子如何?仙家弟子会感染风寒,想必体质不佳,还须好好调养才是。”
左丘先生思忖片刻,颔首道:“正是,走吧。”
众人当即转身离开演武场,一直没说话的林悠突然忍不住轻叫一声:“墨言凡……先生。”
墨言凡回头看了她一眼,淡道:“林先生有何指教?”
林悠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墨言凡垂下头,道:“既无事,在下先行一步。”
胡嘉平笑道:“墨兄,既是叫你,想必有事,何不留下?”
墨言凡没回答,步伐渐渐远去,孩子们惊恐地发现一上午都温柔可亲的林悠先生突然眼冒寒光,不由个个胆战心惊起来。
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了,左丘先生他们走后,林悠就没再说过话,之前那个迟到的弟子不小心把凝冰术丢错了地方,她竟一把将石剑劈断了砸在他头上,一面森然道:“如你这般蠢货,竟还想当仙人?你们所有人,十天不许去北面食肆吃饭,散了!这课上下去也无意义!”
说罢,她竟然先走了,留下一群惶惶不安的小孩们面面相觑。
“书院怎么会让这种情绪化的人来当先生!”百里歌林小声抱怨,“动不动就罚不许吃饭,我们又没犯错!这根本是不负责任!”
她这样一说,孩子们平日里对林悠的怒气全激发出来了,一个男弟子大声道:“就是!说是教我们水行仙法,结果教了两个月还在用凝冰术!她根本什么正经东西都没传授,还喜欢迁怒责罚!算什么先生!”
“我们去找左丘先生说!我们不要这种先生!”
不知谁起了个头,孩子们顿时群情激昂地集合起来去找左丘先生了,先前听他们说是去弟子房看雷修远,当下一群弟子御剑浩浩荡荡往弟子房飞去。
“黎非我们也去吧!”百里歌林一见有热闹可看,赶紧乐颠颠地拽着黎非。
“弹劾先生一事闻所未闻,只怕未必能成,还是不要去了。”叶烨拦住她。
百里歌林急得一个劲跳脚,有热闹不给她看,才真是要人命:“我就要去!没听过法不责众吗?总不能把咱们一起赶出去吧?”
百里唱月道:“我也有些想去,这个林悠先生,每次见到墨言凡,心跳声都很大。奇怪的是,方才墨言凡见到她,心跳声也变大了,以前没有过的。跟上去看看,兴许会有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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