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眨眼工夫,又过去两个月,此时正值严冬,书院无数岛屿都被茫茫白雪覆盖,这些天一直在飘雪花,难得今日是个晴天,皑皑白雪在日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东面岛屿的特殊修行演武殿内,黎非的四人组正在胡嘉平的指导下进行实战演练。说是演武殿,其实是附加了袖里乾坤仙法的一间普通屋子,里面与二选那片瘴气树林一模一样,只是要小上许多。
黎非此时藏在一株树后,灵气被催动,薄薄的一层雾气笼罩在她周围,她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雾气中,这是水行基础仙法之一的雾幻之术,也是最基本的障眼法。
凝神细听,似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从西面传来,她不着痕迹地探头望去,便见百里歌林从树林深处缓缓走出,她满面警惕,四处顾盼,似是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将目光落在林中空地的一座黑石架上。
黑石架上放着一只锦盒,这是胡嘉平给他们的演练,四个人谁先拿到锦盒里的东西谁就赢,输的三个人得去藏书塔找本书,从头到尾抄一遍。
眼看百里歌林的手要摸到锦盒,黎非正要动,忽听纪桐周大喝一声,紧跟着火光乍现,这霸道的火光瞬间膨胀到自己面前,障眼法再也维持不住,黎非不得不撤法躲避。片刻后,烈焰散去,便见纪桐周正冲向黑石架,百里歌林周身寒冰缭绕,掌心绿光吞吐,一扬手,一行翠绿的小叶片朝他射去——这东西看着小巧无害,其实一旦被缠上哪怕一片叶子,立时就有无数藤蔓钻出将人捆个结结实实,纪桐周吃过几次苦头,当即险险避开。
趁着他俩斗得欢,黎非看准时机,打算先将锦盒抢在手中,谁知脚底泥土突然一阵震颤,紧跟着数道金光自土中窜出,头顶亦有金光射落,黎非认得这是雷修远的太阿之术,金行仙法无坚不摧,冰墙挡不住,黎非心念意动,唤出一圈赭色光晕将自己罩了个结实,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太阿术的金光打在土行的防御光晕上,赭色的光越来越暗,渐渐趋近于无,便在这时,黎非的手也摸到了锦盒。
同时又有三只手一起摸在锦盒上,纪桐周怒道:“都放手!还想四个人一起抄书吗?!”
百里歌林瞪他一眼:“你怎么不放手!”
纪桐周懒得跟姑娘啰嗦,他傲然望向雷修远:“喂!放手!”
他俩关系好像总也融洽不起来,动不动就要争两下子,雷修远淡道:“是我先摸到锦盒。”
纪桐周怒了:“明明是我!我的手指先碰到锦盒!”
“那我比你多,我是手掌全放在上面。”
“你胡说!哼,那我是整条胳膊都在!”
雷修远瞥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整个人都站在锦盒上。”
站在锦盒上?黎非差点气乐了。唉,看样子今天又是四个人一起抄书,她痛苦地揉了揉手指,这几日天天抄书,她手指都快断掉了。
胡嘉平的身影浮现在黑石架前,他看看锦盒,再看看对面四个孩子,他们谁也不服输,这个把锦盒抓过来,那个就把锦盒拽回去,吵吵闹闹乱七八糟。
“看样子今天又是不分胜负。”他笑眯眯地,“那就只好全部再抄一本书了。”
果然又是一起抄书!孩子们的脸一下全变成了苦瓜,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特殊演武殿。胡嘉平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明天有测试,巳时开始,特殊演武殿前集合,都别迟到啊。”
四人都唬了一跳,什么什么测试?怎么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
“都忘了么?”胡嘉平摇摇头,“五行基础仙法测试,以及灵根属性仙法测试,两个一起考。好了,都散吧,明天别忘了交抄好的书。”
纪桐周惊道:“明天要测试还得抄书?!”
“不抄也可以。”胡嘉平嘿嘿一笑,“跟我过过招,撑过两柱香就可以了。”
四个孩子二话不说全部御剑飞走了,他们才不想跟这个讨厌的先生过招!上回是百里歌林抱怨抄书累,胡嘉平就提出过招,撑过两柱香就再也不用抄书,然后他们四个人雄心壮志地答应了,再然后……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浑身发痒,他们谁也摸不到胡嘉平哪怕一根头发,反倒是被他的仙法痒痒术弄得个个滚在地上大笑,笑得差点都哭了,从此后,谁也不敢提过招的事。
午休时其他人都在北面食肆吃饭,就他们四个苦兮兮地跑来藏书塔找书。其他弟子吃完饭要么修行要么休息,就他们四人组还在食肆里埋头对着书抄抄抄。其他先生带的弟子太幸福了!
特别是后来那个顶替林悠的火莲观女弟子,说话轻轻软软的,叶烨跟百里唱月的四人组就是她带,据说她从来不发火,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她,反观他们这组的先生胡嘉平,动不动就让抄书,简直惨无人道。
抄书的时候有个男弟子来来回回找百里歌林好几趟,她都不理,最后一趟她急了,大叫:“你帮我抄书吗?!不帮就快走!”
那个男孩红着脸道:“好、好啊,歌林,为了你,我愿意帮你抄书。”
百里歌林立即把笔塞他手里,笑靥如花地走了,留下那位呆若木鸡的可怜男孩,白白帮她干活。
这种事四人组里其他三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百里歌林身边就没断过男孩子,这两天跟姓赵的说笑,过两天跟姓吴的看风景,没几天又变成了姓洪的,书院里的男弟子几乎都没逃过她的魔掌。
老实说,现在黎非都快不记得以前的百里歌林是啥样了,反正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会和自己说笑谈心,会和叶烨他们亲亲热热地开玩笑,可,确实有什么东西变了。这种改变对百里歌林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她也不知道,但歌林每天都在笑,再也没哭过,或许是个好事。
眼看其他人都吃完饭了,他们还没抄完一半,纪桐周抄书抄得手抖,狠狠把笔扔出去,发脾气似的走了,估计又是回弟子房买饭吃。
之前他一直一个人在北面食肆吃饭,后来好像那个兰雅郡主哭求他好几次,他才答应以后每天中午跟她一起在弟子房用膳,来书院快半年,这位高贵的兰雅郡主始终维持皇亲国戚的架子,不肯与平民共食,也算一大奇观了。
一旁替百里歌林抄书的那个男孩满脸幽怨,左右看看,放下笔喃喃道:“那个……歌林去哪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雷修远一面写字,一面心不在焉似的轻声道:“和别人花前月下去了吧。”
那男孩顿时眼眶里充满了泪水,用一种无助又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俗话说,一句话说的人笑,再一句话说的人跳,指的就是雷修远这种人,天知道那个鲁大哥是怎么把他教成这样的,冷不丁使下坏,叫人讨厌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男孩哭着跑了,书都没抄几行,估计百里歌林回来又要暴跳如雷。黎非把笔墨收好,端了一份素食开始吃,吃到一半,却觉有人盯着自己看,她抬头,正好对上雷修远黑白分明的眼睛。
“怎么了?”她问。
雷修远淡道:“你自己没发现么?你比之前变了太多,像换了个人似的。”
什么意思?是说她性格变了还是别的?黎非不由微微一愣。
他漂亮的眼睛转向她身侧,黎非跟着转头,却见旁边桌上有个面生的男孩正盯着自己,一被她发现,他立即脸红地垂下头再也不敢看了。
她还是一头雾水,这个人看她?他认识她?
“算了,没察觉也是好事。”雷修远冲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到底什么意思啊?黎非完全糊涂了。
结果后来雷修远也没给她说清,那天他们四人足抄到月上枝头才把那本书给抄完,个个累得面无人色手指抽筋,纪桐周眼看着都快倒地睡着了,偏偏今天又轮到他去还书,胡嘉平这没人性的先生非逼着他们当日抄完当日还书,否则直接痒痒术伺候。
纪桐周揉着干涩的双眼,神志不清地喃喃:“今天谁替我去还书,我给他一千两报酬。”
结果连说三遍也没人理他,他只得歪歪倒倒地往外走,肩膀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还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黎非见他们几个都困得睡眼惺忪,她自己有些心事反倒睡不着,当即道:“给钱就不去。”
纪桐周茫然地看着她,显然这位小王爷已经犹在梦中了,根本没听懂她说啥。
黎非从他手里接过那本书,笑了笑:“替朋友还可以,给报酬我可不去。”
纪桐周愣了半天,迟钝又迷蒙地点点头,在她肩上拍了拍:“多谢。”
月色苍茫,书院浮空岛遍地皑皑白雪,雪与月双色交织,四下里亮的恍若白昼。黎非独自一人御剑飞往藏书塔,她最近心里始终惦念着日炎,毫无睡意。从禁地回到书院,已经两个月,日炎还没有醒。
她抬手,手指插入发间,慢慢梳理,日炎说过,他化身成自己的一根头发隐匿行踪,她别的不多,头发最多,编个麻花辫都比旁人的粗,他到底是这千万根头发里的哪一根呢?
那天他被金狻猊背上的封印的妖气惊醒,勉强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又陷入沉睡,她以为他大约比以前多睡个三四天就能再次醒来,可他就这么睡着再也没醒过,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她发觉自己居然很想念那只白色的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狐狸。
他会不会就此一睡不起?黎非心底掠过一丝恐慌,这些天她总是不经意就想到这件事,这种害怕又伤心的感觉,她实在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就像师父突然离开的那天,她有一种类似的被忽然抛弃的孤独感,就算有朋友,每天都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可朋友和日炎还有师父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日炎在她心里成了师父的替身,虽然老是乱发脾气,却是可以让她依赖的,正因为有他在,她才能渐渐适应书院的修行,她的人生是因为遇见他才有了崭新的开始。
日炎,你什么时候能醒?
晴朗冬夜寂静无风,黎非落在藏书塔前,正要推门进去,忽听身后风声呼啸,她错愕间转身,却见雷修远缓缓落在地上。
“你怎么也来了?”她好奇地开口。
雷修远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先推开了藏书塔的大门,门后漆黑无声,黎非从没这么迟还过书,想不到夜里藏书塔居然一点灯火也没有,怪吓人的,她后背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刚到书院时黑纱女的恐吓忽然浮现脑海——怎么办,她好像不太敢进去了。
“走吧。”雷修远走在她身前,朝内跨了一步。
黎非下意识地朝他身上靠了靠,他的袖子拂过她的手背,又被她本能地紧紧攥在手中。
“你很害怕?”黑暗里,雷修远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嘲讽一样。
她急忙反驳:“哪有!”
雷修远又淡道:“听说这种存放古籍的地方最容易生出精魅,以种种幻象惑人,然后剥皮抽筋饮血啃骨……”
他一面说,黎非一面心惊肉跳并着恼火,把他的袖子攥得更紧:“你、你别说了!我才不信!”
“是真的,听闻几十年前星正馆的藏书楼便死过好些人,鲁大哥当年还亲眼见过尸体被人从藏书楼抬出来,皮都没了。”
“……好了别废话了快点还书!”
“听说他们最喜欢年纪小的人,肉嫩骨酥……”
“你、你有完没完……”
黎非都不记得那天自己怎么把书给塞回去的,她本来没那么害怕,可雷修远老是吓她,结果回去后她做了好多噩梦,全是书里蹦出怪物要吃自己,一整夜都没睡好。
本来想设置那个定时发布的,结果听说定时发布有BUG可能会发不出章节,我还是乖乖手动更新吧。挂水去,多病多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