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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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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秋子对着电梯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确认每点的颜色都完美无误后,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正对着电梯门站好。

门开了,转身是一家公司的玻璃门。门内,前台小姐的妆容在耀眼的灯光下,显得完美无缺。田秋子踩着高跟鞋稳稳地走过去,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的手冰凉得几乎让大脑要切断与它的联系,她的脚除了控制步速,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她什么都不敢想,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突然冲进去,把那个前台小姐的衣服撕碎,会像一阵台风,捣毁眼前能看到的一切,然后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地站在胡成面前失声痛哭!

她有毁灭全世界的力量和勇气,却没有动他一根毫毛的胆色!

胡成正和老娘通着话,听说宁悦送了午饭过去,他感到非常满意。还是老话说得对,男人要管着老婆。女人就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后,他要纠正一下自己的观念,打老婆和打孩子一样,都是为了这个家实行管教的一部分。他满意地想着,甚至因为回忆到昨晚的某些细节,还有些悸动。不由闭上眼,想仔细地回味一下。

档案袋敲到桌子上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丽人,胡成愣了一下才认出是田秋子。他心情不错,没有被田秋子激烈的动作激怒,反而笑着问:“秋子?怎么了,谁惹你了?”

田秋子没说话,双手撑在老板台上,单手将档案袋缓缓地推到胡成的面前。

胡成狐疑地看了一眼,打开了档案袋,第一张照片是他和一个女人肩并肩地走进一家饭店。

“她是谁。”田秋子开口。这不是问题,这只是一个开场白。

胡成的脸沉下去,干脆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扫了一遍。不多,几张照片而已。看了看,也只有一个女人。

“你想干吗?”胡成“啪”的一声把档案袋甩回去,靠着老板椅,斜睨着田秋子。

“离开她。”田秋子也是干脆利落,直击核心,毫不拖泥带水。

胡成冷哼一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低头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不屑地看了一眼田秋子。

田秋子笑了,直起身左右看了看这间不大但是精致的办公室:“第二轮融资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吧?好像还没找到下一家?可是,昨天陈总又催我了。就算不还本金,那笔钱的利息怎么着也该还了。”

胡成眯起眼睛,想了想。以田秋子的工作,知道这些并不难。心底有些恼火,他大概明白田秋子的意图,被一个女人这样钳制,简直是奇耻大辱。

“田秋子,你疯了吧?你把我胡成当成什么人了?”胡成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田秋子面前说,“你算老几?敢这样威胁我!我胡成什么时候轮到被你这种人威胁?”

田秋子很想冷静理智地谈下去,可是方才胡成转动婚戒的动作已经让她痛不欲生,此刻听懂胡成话里话外的意思,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我这种人?哪种人?”田秋子哭着问,“胡成你说我是哪种人?”

一落泪,人就没了气势。田秋子握着一手好牌,可惜没有必胜的信心,转眼拆得乱七八糟,只剩下输的份儿!

胡成得意地扯了下嘴唇,伸出手指轻佻地捏住田秋子的下巴,抬起头,说道:“姓陈的那里,我也明白地告诉你,咱们连合同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还!你忘了,那笔钱是以我的名义直接入的资!不过,如果第三轮融资,你能帮我找到,我可以看看能不能帮你交差。如果没有……”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档案袋,“在你滚蛋前,咱们一起算算总账!”

田秋子被推倒在地,所有的完美就像不堪一击的瓷器,碎得稀里哗啦。头发打着绺挡在眼前,发丝间隙,可以看到胡成倨傲地转过身去,说:“你最好慎重点。如果老陈知道他拿给你投资的钱放到了我这里,还带着赤身进来……”胡成没再说下去,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看起了文件。秘书进门,看到梨花带雨的田秋子,面无表情地扶着她出去了。

田秋子精心准备了两天的一场战争,就像《三只小猪》里的那栋草房子,被一口气吹了个七零八落。

从医院出来,宁悦踩着点走进D&D咖啡厅,卓浩正在那里等她。

看到宁悦进来,卓浩焦急地站起来,招了招手,还没坐定,就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宁悦不答,反问道:“我托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哦,有。那个好找,给。”卓浩拿出一个雕着精致花纹的狭长的深绿色塑料条,“你可不能带着这玩意儿过安检啊,过不去的。”

宁悦摸到上面的一个圆形凸起,并没有摁下去:“开刃了吗?”

卓浩抿了抿嘴,有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有点着急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你找这玩意儿干吗?”

宁悦打量着卓浩,忽然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能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解开衬衫的领口。

卓浩来不及想宁悦的话,就被眼前的伤痕吓了一跳!那片瘀青和那个位置,对常年和这些瘀痕打交道的卓浩来说,只一眼就几乎可以瞬间还原场景!

卓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谁干的?胡成!王八蛋!我找他去!”

卓浩冲动地站起来,被宁悦一把拉住:“坐下。坐下。”

卓浩不解地坐下:“你傻啊!告他啊!告不死丫的!”

宁悦说:“别冲动。这世上,我也就只能和你聊聊了。”宁悦忽然有些茫然,一些模糊的记忆闪过又消失,她眨了眨眼,压下去翻腾的情绪,“这笔账,当然要算,但不是现在。我忍了那么久,都是为了孩子。可是我发现让孩子留在一个破裂的家庭里,看着谎言和暴力充斥生活,并不幸福。我要离婚。”宁悦叹了口气,顿住了。

卓浩也记得宁悦父母去世的情况,一个独生女,父母因为一些事和亲戚朋友都断了关系,然后父母去世了,留宁悦一人,的确没人可以说。卓浩眼眶酸了酸,少年时那个爱笑的女孩怎么就变成眼前这个阴郁无助的中年女人了呢?

卓浩按捺住翻滚的心绪,问道:“你想怎么办?”

长久的压抑,在此刻突然有一种喷涌而出的冲动,宁悦不由自主地开口:“平心而论,就咱们这里的法院,就那几个法官的尿性,我这点伤,再加上我家现在的情况和胡成那德行,不可能做出有利于我的判决。不仅胡成这么说,法官也会认为,我是个没有抚养能力的家庭妇女,不会把孩子判给我的!”宁悦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粗鲁,此刻的她瞬间有一种锋芒毕露的锐利,手一哆嗦,“啪”的一声,从那精美的塑料短棍里弹出一只锋利的刀子。刀刃闪着淡淡的蓝光,开刃但还没见血。

刀子天生的杀气似乎压住了宁悦的冲动,她安静了一会儿,也收敛了那股锐气,慢慢地说:“所以,如果我要离婚,就必须先收拾胡成。本来我想有份工作总可以证明自己的抚养能力,但现在也行不通了。所以,我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证明胡成不适合抚养孩子。不过,我不想让孩子受伤。”

卓浩深深地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才说:“小悦,我的委托人里百分之九十的客户都有这样的要求,结果呢?没有一个孩子不受伤的。”

宁悦定定地看着卓浩,良久才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卓浩尽量客观地说,“而且,如果你把目标对准胡成的话,可能——会有比较严重的后果。离婚终归是好聚好散,对孩子有利。”

“你知道的严重后果,有多严重?”

卓浩想了想,“你做过律师,还记得那个夫妻同归于尽的案子吗?”

宁悦不再说话,她记得那个案子。不是她做的,但是挺有名。也是家暴,妻子一方没有离婚,最后忍无可忍,两个人一起死了。

“可是,你觉得,好聚好散的离婚,胡成能让我带走胡子渊吗?如果我带走胡子渊,他会善罢甘休吗?”

卓浩帮着宁悦断断续续地调查胡成很久了,对胡成的经济状况和为人处事,也很了解。他当然清楚,宁悦说的都是轻的。以胡成的为人,甚至不需要等宁悦离婚,只要宁悦露出这个苗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置宁悦于死地!

看到卓浩沉默,宁悦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这么多年和胡成在一起生活,也学会了一些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只要抓住了对手的弱点,你就是赢家。胡成的弱点……”宁悦顿了顿,仿佛要在心里确认一下才能说出来。

卓浩看着宁悦,眼前这个女人皮肤暗沉,嘴唇微微有些泛白,眼皮已经有了松弛的迹象,只有眼神,锋利尤胜当年!宁悦嘴角一勾,冷笑着说:“他缺钱。”

卓浩不解地看着宁悦,这不正是导致宁悦不敢离婚的原因吗?否则,她完全可以通过离婚,获得一笔共同财产,而不必如此忍耐。宁悦是怎么想的?

宁悦放缓了神色,低头呷了一口茶:“只有让他顾此失彼,我才能有时间和空间转圜。好在,他得罪的人不少,足够帮我了。”

卓浩听完以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看着宁悦,忍了又忍,终于开口:“小悦,我是一定会帮你的。但说实话,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宁悦苦笑,低下头,没有回应。倒退五年,她会很在乎这句话,但现在,她已经四十了,她的情感已经被鸡毛蒜皮压缩成一条狭窄而坚硬的乡间小路。即使如此,这条小路两边还林立着重重叠叠的树木,阻挡着各种来自外面的侵扰之风。能在这条路上,让她悠然前行的,有且只有亲情了。

胡子渊,是她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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