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非常安静的城市, 只有风吹树叶略在地上的声音。
如果没有经历末世和丧尸围城，这座城市的道路上应当有整齐的车流，两旁的步行区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嬉笑打闹, 商场门口摆着音响和硕大的宣传横幅，放着最流行的歌曲和促销活动。
而现在，路上的车辆只剩下零星几个骨架, 白骨和残破的衣物埋葬在一起, 崭新的高楼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衬得格外荒凉, 连心境也不免悲哀起来。
沈烈碾碎一枚吹进来的叶子，伸出手, 碎末随风而逝，她探出头忍不住感叹一句：“模拟器这是导入了多少末日电影的数据才建模出这么一个城市，这环境也太丧了吧。”
祁修远一语道破：“因为模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如果是百分百的话, 你得丧到系统退出。”
闻纵到没有被影响到, 比这里残酷得多的战后城市她都见过, 看多了免疫力也就出来了：“最起码没人不是, 你们要是看过被战争辐射摧残过的城市，就会觉得这这世界真是太美好。”
祁修远回头问道：“学妹见过？”
闻纵对着试探面不改色：“我自主做过战后心理训练，画面一级棒，强烈推荐。”
战后心理训练有两种方式, 一是康复性的心理疗法, 二是以毒攻毒性质的脱敏疗法。
闻纵说的是第二种。
害怕？没关系, 看多了就习惯了。
习惯的东西怎么会害怕呢！
车里剩下三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突然想起了被按头脱敏治疗的恐惧。
开车的齐昭：“学妹才乃真壮士也。”
闻纵：“学长谦虚，唯眼熟尔。”
祁修远拿着地图看了一会：“地图上并没有标注科研中心的位置, 看来得自己找了。”
话音刚落，闻纵指了指前方：“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带我们去。”
前面的一辆车里，四个车门被一脚踹开，跳下五个皮肤泛白的丧尸，他们穿着没有一点破损的西装，像是刚从哪个大型商业会谈中出来。
四人迅速观察起来。
拥有神智、四肢健壮、衣物整齐、皮肤发白而不是泛靑。
——是整整五名教官！
齐昭将所车窗升起，车门锁上，脚下油门一踩，径直冲了上去，隆隆的马达声都压不住他的吐槽：“我去，参加商业活动一辆车上最多一个司机加两个人，挤这么大五个人确定不是组团卖保险的吗？！！”
闻纵被晃地撞上了前面的椅背：“齐昭学长，你这是职业歧视！”
“屁！”齐昭大声逼逼，“我这是教官歧视！”
五名教官兵分三路，两两一左一右扒住车门，剩下的教官一跃而起，只听“咚”的一声，车顶一沉，又是一声，车顶已凹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沈烈握住武器，看着顶上的被打出来的凹槽震惊成了表情包：“卧槽，这尼玛是‘单骑’啊，两枚炸.弹相遇都没破个皮的车被一拳打成这样了？我举报他们开挂可以吗！！”
坐在前方的祁修远迅速在操作台上点了几下，车身机关张开，露出十几个圆形枪管，能源弹吐着信子连绵发射。
扒住车门教官一手卡住枪管根部，用力一扭，一条枪管被直接拔出！
车里的四人：“……”
=口=
那教官把枪口放在嘴边，挑衅似的对着车窗吹了口气，随手将枪管扔到了地上。
齐昭技术全开，疯狂打着方向盘，车呈波浪形横冲直撞，一条直路愣是被它开出了九十度弯道漂移的感觉。
几秒钟的时间内损失了一半枪管，祁修远果断收了回去，转而按下了听觉骚扰装置。
无形的气浪以车身为中心层层散开，这种声波能直接攻击大脑听觉系统，进而产生头痛、幻觉等一系列症状。
教官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眼睛中的目标只有车上的几人，他们一手扒着车顶的栏杆，脚蹬着车门下的踏板，一拳打上了车窗。
“砰！”
祁修远关上装置：“之前一个教官说他们没有神经系统，那是什么支撑他们行动，没有听觉他们又是怎么听到外界声音的？”
齐昭呲着牙大声喊：“别问，问就是背景设定！”
话糙理不糙。
“砰砰砰！”
车窗上坚硬的复合型材料被一圈圈打出蜘蛛网般的裂痕，闻纵努力稳住身体，枪口对准即将破碎的车窗。
“砰！”
沈烈旁边的车窗轰然破碎，锋利的碎片划过教官的手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齐昭猛地一个转头，似乎想把教官甩下来：“这批教官是不是随手带bug，确定模拟系统不会被玩坏吗！”
闻纵眼睛一眯：“学姐，趴下！”
沈烈立刻卧倒。
闻纵扣动扳机，抓住了教官露出头来观察的刹那，蓝色的光芒瞬间穿过教官的眉心。
判定成功！
率先打破车窗的教官缓缓消失在模拟器中，还没等松一口气，车顶凹槽那个地方出现一只苍白的手臂。
屋漏偏逢连夜雨，主驾驶旁边的车窗被击碎，教官的手直接捏上齐昭的脖颈。
“靠！”
齐昭猝不及防被捏了个正着，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卡住脖子上那渐渐收紧的力道，挣扎着骂了一句。
祁修远一脚踹在教官的胳膊上，那胳膊仿佛钢筋铁骨，纹丝不动。祁修远按住教官的胳膊，将枪口从破损的缝隙伸了出去，他调整了下角度，大致确定了额头所在位置。
扳机扣动。
“砰！”
那只伸出的手臂逐渐变得透明。
判定成功！
祁修远支楞着条大长腿向后一倒，狠狠松了一口气。
齐昭捂着脖子大声咳嗽，眼前一阵阵发黑，窒息带来的绝望感令他忍不住后怕。
“这些个教官，真的一点都不考虑学生的心理阴影面积。”齐昭嗓音沙哑，脖子上留下了一圈手印红痕，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沈烈直起身体：“他们巴不得我们有心理阴影，然后光明正大带去心理中心脱敏治疗！”
只要没有打中额头部位，所有的攻击都对教官无效，大型武器攻击面是大，但是只要教官护住要害就一点事没有，真的是很无奈。
祁修远将腿放下，心一横：“跳车！”
所有人对指挥的命令没有异议，祁修远打开所有车门的锁，按下其中一个操作键：“3、2、1！”
此跳车说的不是人跳车，而是——
“砰！！”
所有车门松动一下，脱离车身，带着强大的力量直接爆飞出去。
扒在车上的教官被爆发的车门整个被甩到了远处。
是门“跳车”。
四面透风。
闻纵踩住车的边缘，偷偷蹿上了车顶，脚步轻盈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车顶上的教官在车门飞起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什么，他用力将手从车里抽出来，抽了抽，没抽动。
下面的沈烈拼了老命往下拽，可不是抽不动吗。
闻纵毫不犹豫，一枪对准了教官的脑袋。
“砰！”
判定成功！
还剩两个。
齐昭踩下刹车，从车座后面拿出了狙击.枪，翻身上了车顶，占据制高点。
被迫飞出去的两个教官将车门掀开，挺起身直接冲了过去。
他们速度不快，却目标明确。
齐昭眯起一只眼，粗略校准了一下瞄准镜，直接开枪！
“砰！”
教官从不同的方向而来，齐昭根本没等刚才那个消失，马上转身，又是一枪。
“砰！”
判定成功！
五名教官全部退出模拟系统！
齐昭从车顶爬到驾驶座，迎面就是车里三人的掌声。
祁修远：“迎接齐昭小同志闪光时刻！”
闻纵：“学长威武！”
沈烈：“优秀！”
商业互吹结束，摆在目前的问题是，“单骑”没有车门了，车顶破了一个洞，车身有枪管摆放的机关处，有一半损毁，整个车体坑坑洼洼，远远看上去，五面透风，特别凄惨。
祁修远一开始想的是利用车身武器对抗教官，结果没用，把车门作为武器他也想过，只不过那个时候教官钳住了齐昭的脖子，一旦车门带着教官飞走，齐昭铁定得壮烈。
“等等。”沈烈看着周围陌生的街道，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我们这是在哪？”
唰唰唰——
三双眼睛看向齐昭。
齐昭：“……”
齐昭委屈：“刚才那个情况我怎么知道往哪走啊，满脑子是怎么甩开他们，能走个平坦路就不过了！”
祁修远捣鼓着操作键盘：“这车有路程记录吗？”
齐昭：“军用车哪有行车记录这种东西，万一丢了那不是直接沿着路线就打到老家了吗？”
行吧。
闻纵观察了一会：“我隐约记得一点，往回开试试？我们还没看教官那辆车呢，说不定地图那。”
反正回去看看也不损失什么。
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找到了眼熟的商场和眼熟的车。
普普通通的小车大概被齐昭冲出去的时候撞到过，半个车厢直接凹了进去。
地图小能手祁修远接受了这个伟大的任务，他用力打开车门，翻翻找找，在凹下去的那一排车座底下找到一张邀请函。
那张邀请函封面是红色，用金笔勾勒出一个“邀”字，翻开来看，是科研中心邀请各个基地的掌权人商讨血清适宜。
齐昭凑过去看了一眼，揉着脖子表达自己无尽的怨气：“看出末世资源短缺了，五个掌权人挤一辆车，真是委屈他们了！”
祁修远给了齐昭一个脑瓜崩，把邀请函的正文纸张从封皮中解开翻了过来，一张地图豁然出现。
闻纵：“这线索送的也太不走心了吧？”
祁修远点了点被红色星星标注出来的科研中心，说道：“如果咱们壮烈了，谁还有空管线索的事情。”
沈烈倚在后面的座位上，若有所思：“为什么这一波教官不说话也不使用武器，但是力量方面又比之前遇到的教官高处许多？”
闻纵主动猜测：“或许丧尸之间也有等级划分，或者有不同的转化方向。”
祁修远给齐昭指完路，顺嘴接了过去：“我同意学妹的观点，世界背景应该是丧尸病毒入侵，教官说过人类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意思是丧尸存在进化，而人类不存在，血清则会抑制这种进化。”
闻纵接着说道：“被教官淘汰的人会变成最普通、战斗力最弱的丧尸，而教官们所扮演的角色会根据不同的方向携带系统buff，这可能就是徒手拆军用车的原理吧？。”
沈烈：“一次普通的结训考核，教官们至于这么拼吗？”
祁修远也不确定，只是模糊有个想法：“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大概是为了防止泄露和药品辐射，实验室在A市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幸好末世环境下绿化都没得差不多了，一路上也没费多少劲。
距离科研中心越来越近的时候，祁修远示意：“检查装备，车里能拿的都拿上，注意安全，注意配合。”
“收到！”
科研中心的“丧尸们”等待已久。
远方，一辆军绿色的越野咆哮而来，身后拖着飞扬的尘土，好像动画片里要去拯救世界的少年们。
“丧尸头子”钱上校揉了揉自己腰——坐的久了有点僵——对身后的“丧尸小弟”们说道：“目标已到，大家准备！”
车越开越近，钱上校身体关节咔吧咔吧直响，他看着那辆车，咂咂嘴。
他废了大心思导入的“单骑”数据，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在五面漏风的越野中吃土的四人组有苦难言。
祁修远仔细计算距离，喊到：“跳！”
四个人同时从身边没有门的窟窿中跳车，军绿色的越野没有就此停下，反而沿着直线撞了过去。
3、2、1！
“轰！！！”
自爆模式启动，躲闪不及的低级丧尸们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直接退出了模拟系统。
闻纵躲在障碍后面观察了一下，负责集训的六位教官只有四位在场，看起来还是以钱上校为主，过来充当外援的二十名正式兵只剩了三个，不知道科研中心里面还有没有。
只是，这“低级丧尸”……
齐昭：“过分了，还自带复活甲？我清楚记得中间那个被我亲手干掉了！”
是的，“低级丧尸”们人数众多，粗略一看，最起码得五十往上，还不包括被炸到退出系统的那些。
看来整张地图中的新人们都被教官搞定了，除了他们几个。
沈烈都快没脾气了：“我现在投奔对方还来得及吗？”
祁修远：“去吧沈烈同志，只要‘死’一回就可以了，放心，我一定会把复活甲给你爆出来的。”
意思就是，我可以让你再‘死’一回。
目睹心爱的“单骑”在眼前爆炸的钱上校也要爆炸了：“愚蠢的人类企图跟我们争抢家园，不断进化的我们才是这片大地的意志，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开启新时代！”
“吼！！”
丧尸们跟着老大激昂的宣言嘶吼起来。
围观的四人：“……”
这也太二了吧！
低级丧尸们歪歪扭扭地奔跑着打头阵，脚步一扯一歪一摔倒，身高要是再缩小一米，就活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娃娃。
“砰！”
属于齐昭的狙击.枪响起，蓝色的光芒准确击中前方的丧尸，这是他准备好的信号。
祁修远咕噜咕噜滚出两枚手.雷，用爆炸开辟出一条道路。
“狙击手首要目标是教官，沈烈注意掩护狙击手，闻纵突击位！”
“收到！”
闻纵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她的旁边是祁修远，二人一手握着短.枪，一手从衣服的各个兜里掏炸.弹，对付低级丧尸跟玩似的。
钱上校身后安静站着的两位教官飞身而至，转瞬间来到了二人身后！
“小心！”
闻纵与祁修远脚步旋转中错开肩膀，手腕同时一举，能源弹射出！
那两位教官速度极快，偏头躲开了子弹，五指成爪，掐上了二人手臂。
闻纵反手抓住教官的手臂不让其有逃跑的机会，手肘抵上了教官的胸膛，空闲的左手接过能源枪，枪口贴上教官的眉心，“砰”的一声。
判定成功！
那边祁修远用同样的方式解决，二人对视一眼，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速度快的教官力量方面差了很多，攻击力也不抢，否则只是近身就足够他们俩死好几百次了。
高级别的丧尸看来只有一种进化方向，有得必有失，拥有了速度放弃力量，拥有力量则放弃了速度。
继续前进！
低级丧尸们好像是听到了命令，又开始向两个人的方向集合。
钱上校一挥手，身后待命的丧尸们也开始行动。
第二批丧尸形象上没有太大缺陷，皮肤中的青色没有那么深，眼神虽然浑浊但是具有很明显地基础思维能力，看起来高了一个等级。
——像遇到沈烈那一次碰见的丧尸。
暂且称呼为中级丧尸。
他们动作灵活，还能因地制宜，随手拿起武器就能攻击。
闻纵和祁修远背靠背，远程的齐昭进行火力支援。
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有教官捣乱，一时间竟处境堪忧。
突然，一个中级丧尸倒在祁修远身上，他捂着头，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又模糊的语句。
“救……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
什么情况？
自我意识复苏？
祁修远扶住他：“我们要怎样才能救你？”
那个中级丧尸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救救我……救救我……”
“我要……我要……自由！”
那人的眼神中迸发出无限光亮，他抓起祁修远的手，将能源枪对准自己的眉心，用力扣下了扳机。
“砰！”
他瞪大眼睛，在消失之前用最后的力量抓住祁修远的裤脚，说道：“自由……”
自由？
自由！
闻纵和祁修远心脏咯噔重重一跳，同时说道：“血清！”
祁修远抹了把脸：“我就知道最后得有反转。”
不管什么反转，必须靠近科研中心，进入到实验室才能拿到血清。
“轰！”
“砰！”
爆炸声连绵不绝，战线一步步推进，可是最终的boss钱上校还没有出手。
祁修远大声喊：“齐昭！！”
“砰！”
蓝色的光芒自远处而来，目标正是钱上校。
钱上校举起手臂护住额头，能源弹消失在手臂中，可是钱上校完好无损，他似乎是被这一颗子弹激怒了，带着仅剩的两名教官冲祁修远二人而去。
大门无人守。
调虎离山，成功！
祁修远用力将闻纵推向科研中心大门的方向，张开手臂挡在闻纵身前，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战神，无人可跨雷池一步。
闻纵撞到门上，立刻明白了什么。
祁修远举起手挥了一挥，声音不大，却足够闻纵听到。
“安心向前，指挥为你稳定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