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在缴获了副舰夏娃号以后, 连夜对数据进行提取,一边对星盗进行审讯。
医院那边已经将所有乘客隔离,根据军部传来的数据进行对比, 奇怪的是,大部分乘客体内的药剂已经挥发了将近三分之二,十二个小时的药效已过, 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只不过有一部分乘客发生了排异反应, 但也是很轻微, 轻微到他们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而对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齐昭同学。
齐昭陷入了为期七天的虚弱期, 肌肉酸软、持续性低烧、细胞活动性减缓,连最高级别的治疗舱都无法将这种虚弱状态去除, 只能单独安排在加护病房中。
帝国科学院也被惊动,假都不放了,急冲冲回到工作岗位拿着试剂各种对比, 最终得出结论。
“这是一种强化型药剂, 强化方向包括但不止包括力量、速度、智力、快速愈合在内的十三种有益状态, 但在现阶段, 这种状态是违背人体基础构造的, 只有十二个小时的药效,并且伴随有强烈的后遗症,某些状态如果治疗不及时,会对人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吓得齐昭他爸赶紧问:“那我家齐昭有没有事?”
专家摇摇头:“没事, 在治疗仪中度过这七天虚弱期就行。”
齐昭是因为伤势过重引发无痛药剂的后遗症提前发作, 01号药剂更加霸道, 迅速压住了后遗症, 如果没有及时到达首都星并送到医院,齐昭的身体可能真就废了。
齐昭他爸松了一口气, 又问:“那为什么注射了药剂的乘客们没有任何发作迹象?”
专家一脸无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降落之前所有人都使用过飞船上的医疗舱,提供了最基础的治疗,我说过这种状态是违背人体构造的的,医疗舱会识别这种有害物质,你们都不看医院诊断的吗?哦,你家齐昭除外。”
齐昭他爸:“……”
对不起,可以不用加最后一句的,谢谢。
乘客们没有生命危险,军部就把重点放入了星盗身上。
关于人体实验,帝国高层全部震动,但没有张扬出去,顺着星盗的产业链,帝国拿到了不少证据,但是星盗的资料中并没有说这个人体实验的样本是什么,帝国隐隐有了猜测,却因为缺少一个关键的证据链条不能将逻辑合上,而这个关键点可能就在那个已经牺牲的成功的克隆实验体身上。
于是军部把目光投向了还算知情的祁修远和沈烈。
祁修远对这种审问驾轻就熟,除了精神状态实在不好,可以称得上是风度翩翩且配合至极。
知无不言,但是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你怎么问还是不知道。
沈烈就差了一点耐性,在不断重复的问话中极其暴躁,在亲眼目睹了战友牺牲得那么惨烈后,这姑娘产生了一些心理障碍,气得差点拿着枕头摔军部的人头上。
对此,负责问话的人表示非常理解,并在下一次对话中叫上了一位心理医师。
这一套下来其实只是传统,军部从没有怀疑他们的忠诚性,并且对他们的表现表示了非常高的肯定。只不过在重复的问话中,人的大脑会不断播放画面,从而挖掘出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一些细枝末节。
只有齐昭因为还在加护病房躺着,从而逃过一劫。
大五毕业考核圆满完成,中间还立了功,妥妥的优秀毕业生没跑了,照这么算下来,除了没有毕业证,祁修远三人已经正式毕业了。
但是现在,没有人在意优不优秀、毕不毕业这种事情了。
确认牺牲后,闻纵被追封烈士称号,并升军衔为少尉,入住烈士陵园。
从第一军事学院毕业后就是少尉,但是闻纵才大二,她的军校生涯刚刚开始便已结束。
闻纵入住陵园的那天是一月五日,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闻烨选择了这个日子。
同届的机甲系同学都来了,他们完全不信,仅仅一个假期的时间,他们那无所不能、怼天怼地的独苗苗就这么没了。
与电影里演的不一样,没有蒙蒙细雨,反而十分晴朗,柔和的恒星光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闻烨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个不算很大的盒子,里面装着闻纵的校服、一个上尉军衔的肩章,机甲大赛的冠军奖章、基地里赢得第一军团的荣誉徽章,在最后,荣容又放了一枚荆棘蔷薇的徽章,闻烨想了想,把那张没送出去的机甲图纸也放了进去。
位置是闻烨选的,在林云和的旁边,尽管已经退伍,其实他也有资格入住,还提前选过位置,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排排坐,也颇为壮观。
负责给闻纵念悼词的是宣传部那位有名的孟斯臣,他穿着十分正式的军装,仪表堂堂,说话的时候情真意切,眼眶微微发红,喉咙里还带出一丝不经意的哽咽。
来的人有很多,陆奕鸣、宋陶在内的机甲系同学、一院的老师们、钱上校在内的六名基地教官、祁修远、沈烈,齐昭得知后死活闹着要来,无奈只能用轮椅推过来,还有被救的乘客们、甚至还有三院的孔宴尘,与闻纵打过交道的、亦敌亦友的,能来的都来了。
闻烨蹲下去把盒子放进挖出来的方方正正正的坑里,他摩挲着盒子,久久不愿起身,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原本鲜活的人。
他想,阿和啊,你看看阿纵,是不是跟你很像,你们走慢一点,再慢一点,等等我,好不好?
终须一别。
闻烨站起身,看着盒子被埋在褐色的土地下,并喷上了一层陵园统一标配的白色金属板,将墓碑固定在上面,照片上的女生还有着一头长发,扎着飒爽的马尾,笑容比恒星还要灿烂。
一院校服、军装、黑西装站在恒星光下,队伍绵延得很长,手里都拿着一朵纯白色的花朵。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把花朵放在金属板上,沉默地鞠躬。
轮到祁修远的时候,他没有拿花,反而拿了一个机甲模型,是机甲大赛总决赛的时候,闻纵驾驶的那台“千变号”。他单膝跪地,把模型放在金属板上,黑色的机甲模型坐在白色的花朵里,产生了惊人的对比。祁修远按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胸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总觉得你会喜欢这个……”
祁修远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坐在地上的女生比模拟器中的光线还要耀眼,她一点也不见外地握住他伸出的手,对他说——
“谢了,学长。”
远在一颗无名星球的闻纵并不知道自己的葬礼正在举行,而且光荣升职。
闻纵在这颗星球上已经流浪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天。
不得不提她当年有多么明智,灵光一闪请外援给火烧云加了一个逃生模式。
逃生模式就是在计算到攻击系数过大的时候,驾驶舱会脱离机甲,能源转化为防御指数,自动覆盖隐形模式,力求能不动声色地逃之夭夭。
只要跑得够快,爆炸就追不上我!
当时她无法估算那枚光弹的爆炸范围是多少,只能尽可能地开启推动器远离星轨飞船,试图将星盗困死在火烧云的防御网中。
而闻纵还给火烧云下过一个命令,在驾驶员无法反应的时候,火烧云接过驾驶权限。
闻纵当时无痛药剂提前发作,疼得不知道今夕何夕,幸亏还有火烧云兜底,就是机甲把驾驶舱弹出来的时候用力过猛,不知道被哪个星球的引力直接吸了过去,更惨的是中途还碰到一个重力外溢的星球,战胜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引力,驾驶舱不受控制地穿过大气层,砸这这个星球的地上。
那么猛烈地撞击和摩擦,导致驾驶舱能源耗尽,防御全毁,闻纵在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晕了过去。
再醒来,闻纵是被饿醒的。
十倍痛觉的后遗症被生生熬了过去,驾驶舱很好地保护了闻纵的身体,除了之前在亚当号受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除了饿,毕竟从上了那艘星轨飞船开始,到逃生结束,闻纵可谓是滴水未沾。
不得不说,闻老师真的非常有先见之明,她在空间钮里不仅放了礼物,还放了好几瓶营养剂。
一瓶营养剂能顶一个人一天的行为所需,除了味道和口感过于像那种水晶泥玩具之外,就实在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驾驶舱没了能源,火烧云的主程序自动休眠,闻纵喝了瓶营养剂,把凄凄惨惨的驾驶舱收回到空间钮,寻思着如果能回去,火烧云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可环视一周,闻老师就懵了。
这个星球上没有活物,连绿色植物都没有,好像是一颗死星,一点声音也没有,重力大概是首都星的2.5倍,对经常拿着重力扣当日常训练的闻纵来说并不是难以行动。这颗星球在沦为废星之前科技应该非常发达,到处都是冰冷的银灰色金属,只不过有非常多战损的痕迹。
大概也是由于重力外溢,放眼过去还有几颗降落在地的陨石,把金属砸出了一个个坑。
头顶的恒星光也不是很亮,像首都星傍晚的光线指数,感受不到风,空气还算可以,温度也很宜人。一路走过去,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的金属零件,有大有小,有的单独崩了出去,有的成堆成堆放在一起,有的零件还保持着光泽,有的零件则全部化成了锈。
这就是贵金属和便宜金属的区别了。
闻纵曾试着把小零件拼起来,不是零件太多没拼全,就是零件拿错了,她得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人,因为没有能源支持,机器人不能启动,自然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还有那一大堆金属,闻纵也不死心地扒了扒,除了得到这曾经应该是一个建筑的结论外,一无所获。
这颗星球仿佛一个宽阔的迷宫,闻纵自觉走了好半天,感觉还是在原地踏步,零件还是那么多零件,只不过有的已经拼不起来了。
最可怕的是,闻纵头顶上那个光源一直保持这么微暗的状态,不曾变化过一丝一毫。
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这星球是一颗恒星,不会变化运动,但是首先排除,恒星自备光源,而且温度绝对没有这么友好,早在闻纵降落的时候就烧成渣渣了。
那就只剩下了一种解释,头顶的光源是人造光!
星海中有这么一类星球,离着主恒星太远,常年被黑暗和冰雪笼罩,磁场紊乱,还时不时地伴有强风旋涡,不适合居住。而人造光可以改变这一切,手动给星球安装了一个恒星,这颗恒星是放在星球内部的一个大型装置,覆盖整颗星球,能够提供光和热能、修正磁场、建立循环系统,还能消除风力旋涡,技术十分复杂,造价极其昂贵,是科技战胜自然最顶尖的例子。
昂贵到什么地步,就这么说吧,这一颗人造恒星能买下一个发达星系。
而且技术已经失传很久,只存在于《星际史》的一页描述上,现在有钱都造不出来。
上面这颗人造光源应该是有点故障,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改变光线指数,这也意味着麻烦。
不能估算时间。
闻纵没有光脑,火烧云休眠,机器人没有一个好用的。
感觉宇宙大神都在玩她。
就这么走走停停,困了就随时躺下睡一觉,反正也没有活物,不担心会有袭击,大概循环系统也有点毛病,没有风,只有陨石降落时带来的灰尘,随便擦一擦就能躺;无聊了就随手捞两块金属砸着听响,免得被这寂静搞出心理阴影;饿了就拿出营养剂捏着鼻子喝下去,就算星球上没有吃的也饿不死。
直到闻纵在喝下第七瓶营养剂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建筑物。
不是一堆零件的建筑物!
闻纵简直喜极而泣,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
那是一座只剩下了个骨架的金属建筑,巨大的横梁与地面和墙壁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勉强撑着这个建筑物,门不知道散落在哪里,金属墙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焦黑色痕迹,感觉像是被轰出来的,散落了一地的零件和参差不齐的渣块。隐约看得出使用了特殊合金,还算完好的建筑骨架在微暗的光下还闪着丝银白色的光芒。
骨架之下,大大小小精密的齿轮紧紧依附在断了一半的墙上,地上裸露出来的微型光纤排列整齐,没了能源支持,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原来的地方,内部有一个巨大的漆黑的屏幕,只剩下一半贴在墙上,断裂的地方蔓延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蛛网似的裂痕。
闻纵环视一周,撸起袖子把整个建筑搜了一遍,在搜到一个角落的时候,破碎的金属下面挖出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小东西。
车到山前必有路,千金散尽还复来。
闻纵差点仰天大笑,古人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