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了自家老爹, 闻纵就接到了祁修远的信息。
“明天不值班,老地方聚一聚?”
老地方是指祁修远的公寓,在机甲大赛决赛之前他们“贼船”小群里的人一起聚过。
闻纵欣然同意, 回复道:“学长亲自下厨?”
祁修远发了个疯狂点头表情包:“说好的满汉全席。”
于是闻纵领着礼物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到达了祁修远的公寓。
开门的是沈烈,后面还跟着一个齐昭,祁修远从厨房探出头来:“随便坐!”
闻纵把礼物递给旁边的齐昭, 然后跟沈烈抱了一下:“学姐好久不见, 沧桑了许多啊。”
沈烈脸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相当唬人。
现在医疗技术发达, 只要不是基因崩溃或者当场死亡剩下的都有的治,区区一道疤痕连治疗舱都用不上, 家庭版最基础的小型治疗仪都能搞定。
唯一的解释就是沈烈不想消疤。
原本还有点忐忑的沈烈被闻纵一句话逗得苦笑不得:“你懂什么,伤疤是军人的勋章好吗?”
闻纵摊摊手:“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年轻貌美正青春呢。好歹曾经是我大机甲系的一枝花, 怎么能用沧桑这个词呢。”
沈烈嫌弃地把闻纵推到客厅的沙发上:“去去去, 你才是机甲系一枝花, 你全家都是机甲系一枝花。”
闻纵一本正经:“我可不就是机甲系一枝花吗, 我妈在一院的时候曾经也是, 只可惜了我爸,他是指挥系一根草。”
闻教授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风云人物啊。
祁修远手里拿着刀,又伸出头来:“背后说坏话,闻教授知道吗?”
闻纵理直气壮:“我明明是实话实说, 凭闻教授那张脸, 就算够不上校草级别, 系草也是妥妥的!”
祁修远:“别的不说, 你这自恋跟闻教授确实是同出一脉。”
绝对亲生的。
闻纵懒得理他,转头开始逗齐昭:“齐昭学长, 我是欠你钱了吗?”
齐昭拎着闻纵递给他的礼物还没放下,冷不丁听到她这句话,被噎了个正着:“学妹,我没别的意思……”
闻纵从茶几的果盘上拿了一个橘子,上上下下抛着玩:“那学长见了我怎么也不笑一个,我刚进来的时候还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有没有欠你钱呢。”
祁修远唯恐天下不乱:“不止,我们所有人都欠了他钱,正不高兴呢!”
齐昭:“……”
沈烈也帮忙搭腔:“面瘫了一个月了,见了我们就是死鱼眼,要不是今天学妹来了,我还真不想跟他见面。”
齐昭:“……”
敢问您老每天值班的搭档是谁,难道不是我吗?!
几人心里门清,其实就是战后创伤残留。
战后应激反应一直是永恒的难题,最专业的心理医师也只能引到这个人走出困境,但如果这个人不配合,那也没有什么办法。
齐昭就属于油盐不进的那种,嘴上说着好好好,但依旧是我行我素。
连祁修远都纳闷,平常也没看出齐昭有这方面倾向啊。
这次趁着所有人都不值班,祁修远特意把人都给叫来了,为的就是解开齐昭这个心结。
谁能解,只有闻纵。
闻纵剥开橘子,给沈烈嘴里塞了一掰,故作伤心道:“看来齐昭学长是不太欢迎我,唉……”
齐昭把手中的礼物袋放下,有些无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毕业考核那一次被抓,如果不是他冲动之下暴露了位置受伤,祁修远和沈烈就不会为了救他被去而复返的星盗团抓住,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亚当号上,如果不是他受伤濒死,闻纵就不会冒着危险跟人过去拿药剂,也就不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会跟卡索悄无声息地抢过总控室的权限,所有人都会安安全全地跟军舰对接,然后回到帝国。
齐昭自诩天才,是能够在千军万马中给队友最好的保护的狙击手,但是从未有那么一个时刻,感觉自己是一个累赘。
得,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又钻牛角尖了。
闻纵反问一句:“学长,你觉得我是超人吗?”
齐昭回神,特别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谁敢自称一句“超人”呢。
闻纵又问:“那你觉得卡索是超人吗?”
齐昭想了一会,郑重点了点头。
闻纵:“……”
闻纵抹了把脸,大号卡索是真开挂,如果不是她误打误撞跟小号卡索关在了一个实验室,小卡索能不能出去还真不一定:“这个话题先揭过。”
“军训的时候教官教我们的第一个内容就是战友,无论何种境地、何种危险,我们身后都会有战友相助,没有人可以孤军奋战。”
齐昭眉毛微微一动,这句话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过,但是他并没有成为一个好的战友,只会拖累。
闻纵叹了口气:“齐昭学长,你要知道,你是同伴,从来不是拖累。”
“如果没有你,祁修远和沈烈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完成毕业考核。”
“就算没有你,我和卡索必定要暴露,因为卡索身上有追踪装置,如果没有你们帮忙疏散和安抚乘客,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带出亚当号。”
“我们是战友,所以我们不可能放弃你;我和卡索是朋友,所以我不可能放弃卡索。”
闻纵把剩下半个橘子都塞到齐昭嘴里,一手重重拍了拍齐昭的肩膀:“这话我只说一次,将星盗带离飞船,是我作为军校生的责任,与任何人无关,这枷锁还轮不到你来背。”
齐昭狠狠一震。
轮不到他来背吗?
闻纵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齐昭的发旋:“齐昭学长,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你们顺利完成了毕业考核、我安全回到了首都星、乘客们安然无恙,这才是结果。”
过程重要吗?
没有比无辜遭罪的帝国公民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了。
在决定成为军校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该有一个觉悟,你不再是你,你将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刀刃,是帝国最前也是最后的防线、是千千万万群众的保护伞。
或许很多年以后,我们会送别许许多多的战友,但不会给你任何时间去伤感,因为身后还有更多人在等着你。
这不是冷血,而是对战友最大的尊重。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牺牲,我希望你们可以带着我的意志永远向前,而不是打着我的旗号原地止步。”
我们是为了同一个梦想进入军校,也将为了同一个梦想砥砺前行。
与君共勉。
祁修远一边揪着菜叶子一边悄悄探出半个头观察客厅情况,突然被跳出来的一张脸吓得打了个颤。
闻纵大跨步躲进厨房,与祁修远排排站,小声问道:“怎么样,刚才这一番发言有没有掉链子,我表情管理没崩吧?”
祁修远竖了个大拇指,顺手递给闻纵一把菜让她一起揪叶子:“振聋发聩!”
闻纵放了心,她确实不太适合心灵导师这个临时职业,昨晚祁修远给她说过齐昭的情况,让她最好能打醒齐昭。
那也不能真打啊,打傻了怎么办。
闻纵纠结了半夜,终于写了一张演讲稿,集万千鸡汤与一身,在做情景假设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感动哭了,结果临了要演讲的时候全给忘光了。
刚才那一串是临时发挥。
好在十分成功。
祁修远跟闻纵咬耳朵:“这番话我、心理医生、齐昭他爸,我们仨轮番上阵都来了一遍,最终还是你说的管用。”
闻纵挑眉说道:“我也勉强算是导致齐昭学长自闭的当事人,身份不同,自然效果不一样。”
祁修远故意曲解:“毕竟学妹是我们当中军衔最高的,长官威武!”
闻纵一脚踹过去:“那你还敢让长官给你打下手?”
祁修远举手投降:“学妹自己主动,可不算我指使啊。”
闻纵那一脚到底踹上了祁修远的小腿:“长官命令你不许偷懒!”
祁修远脸色一变,缓缓呼出一口气:“学妹,我只是一个脆皮指挥,承受不住你这雷霆脚啊。”
闻纵默默看着他表演,活动了下脚腕:“我这真·一记雷霆脚下去你可能会死哦。”
祁修远:“……”
怕了怕了。
有了闻纵帮忙,祁修远做饭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沈宁和梁嘉文依旧在进行毕业考核中,这次聚会只有他们四个。
说是聚会,其实就是一个小的洗尘宴,外加闻老师的心灵课堂。
值得赞扬的是,两个目的都圆满达成。
东道主祁修远深藏功与名。
菜品口味以清淡为主,虽说没有达到满汉全席的程度,但也有了五星级的水准。
闻纵打开自己拎来的礼物,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来一杯?”
祁修远找出自家已经落了一层灰的高脚杯和醒酒器,指挥齐昭去厨房把杯子刷了,然后拿过红酒,一眼就看到了瓶身上硕大的品牌名。
“破费啊!”
红酒是帝国一个非常有名的酒庄酿造的,售出的每一瓶酒都有自己独特的编码,这一瓶看时间已经有不少年岁了,编码更是以00开头,到了现在可谓是一瓶难求,有价无市。
闻纵心有余悸:“从你们闻教授那里抢来的,废了我一番功夫。”
何止是废了一番功夫,父女俩为了一瓶酒差点在客厅上演全武行,闻教授老当益壮,闻纵灵活多变,最终老父亲率先认输,还搭了一个包装盒。
四个人举起酒杯在空中碰了一下:“祝星际和平。”
吃完饭,四个人两两一组摊在祁修远家的沙发上侃大山。
祁修远食指敲着手下的沙发垫,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一会,祁修远看着闻纵,好像下了一个决定,说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学妹需要知道。”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闻纵想起了那艘被劫持的客运舰。
齐昭和沈烈明显是知情人,二人竖起食指在嘴巴上比了一个×,意思是出了这个门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祁修远打开家用投影,把光脑连接上。
投影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雕像,接近百米高,航拍围着雕像旋转了一圈,然后拉了一个远景。
这应该是一个女神像,她拥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俯瞰着整颗星球,她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拿着一本翻开的书籍,脚步微微向前探出,头却看着来路,仿佛要奔向远方,却又不舍得家乡。
雕像栩栩如生,细微到发丝到几乎可以看出每张纸厚度的书籍、那略略皱起的眉头,再到眼神中无尽的爱意,犹如一件昂贵的艺术品,不容有一丝亵渎。
闻纵忍不住惊叹:“这是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她竟然在一座雕像的眼神中看到了“爱”,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爱。
祁修远说道:“这是海伦女神像。”
“在海伦星的传说里,象征爱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