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了身上的隐患, 闻纵几人也不嫌脏地直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在海伦星这个地方，他们穿的衣服就是活靶子，就算独立派这些人眼瞎看不见, 路上遇见人也会把他们活扒了。
过于招摇。
然后相当低调的几个人缩着头弯着腰，穿着脏不拉几的衣服，杂乱的头发中还夹着许多细小的沙尘, 躲在混乱的人群中成功跑出了可监控范围。
闻纵调出了海伦星的地图, 定了两分钟位还没定好。
沈烈看着地图中央不断转圈的标识,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也太慢了。”
祁修远忍不住拨了拨头发, 簌簌掉下一片细沙，闻言说道：“帝国当年连带着把卫星一起撤走了, 就剩下一个快退休的老旧导航卫星，知足吧。”
一颗卫星覆盖整颗星球，这是让人家退休了还在超负荷工作啊。
闻纵表示了肯定：“不罢工就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圈圈转了一会, 地图上出现一个红点, 代表着几人位置。
“火烧云, 导航海伦大厦。”
在来之前, 合作派的那个人给了他们大本营的地点, 就在海伦大厦地下的一个防空洞内。
海伦大厦与海伦女神像在同一区域，都是海伦星的代表性建筑，只不过一个是政府办公场所，一个是旅游观光地点。
有了初始定位, 火烧云的计算速度就快了许多, 只用了一分钟就规划好了最近路线。
全程需要经过三个大型城市, 仅凭两条腿的话估计得走个小半年。
一直沉默的孟斯臣叹了口气：“要不我们还是找辆车吧……”
得到剩下四个人的一致响应。
车其实还是蛮好找的, 就是不一定能用。
海伦星交通几乎瘫痪，马路上的能源车被抢夺一空, 只剩下一个骨架；停车场更是乱七八糟，车和飞行器中的能源都被卸了下来，后备箱应该是被强行撬开，只剩下几片褪去了鲜艳颜色的包装纸。
闻纵又不能把火烧云开出来，火烧云那一身火红火红的漆比他们五个加起来还要显眼。
无辜的火烧云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于是发挥了一个外挂该有的基本素养。
扫描能源反应。
总之，历经千难万险，闻纵几人终于在一个废弃的维修中心的废墟下，找到了一辆能开的车。
虽然是一辆小型客车。
客车的顶棚被砸出一个凹陷，白色的涂漆被划了大半，露出原本的金属颜色，车身两面还喷着红色的文字，“海伦欢迎你”。
还是辆旅游客车。
车厢内落满了灰尘，座位底下还有几张掉落的三角形状的小红旗。
祁修远脱了自己的外套把灰尘抹了一遍，抖了抖又穿在了身上。
闻纵调侃他：“学长真是越来越像本地人了。”
祁修远被灰尘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剩下几个人有样学样，衣服一抖接着穿，勉强收拾出主驾驶和前排几个座位，不至于一摸三尺灰。
沈烈把座椅放了下来，问道：“现在问题来了，谁会开车？”
闻纵有点手痒，撸起袖子：“我……”
祁修远大手一挥，把闻纵按在座位上：“齐昭试试！”
闻纵：“我说我……”
齐昭“刷”的一下站起来：“我来试试！”
孟斯臣不太了解其中奥秘，问道：“为什么不让闻纵试一下？”
闻纵一边肩膀正被祁修远按着，点头说道：“我驾驶技术很好的，信我。”
祁修远泼了一桶凉水：“确实不错，就是没有驾驶证。”
孟斯臣正襟危坐：“那就算了。”
闻纵：“……”
立场呢？
沈烈苦口婆心：“学妹，这辆车真扛不住你一次飘移。”
分分钟散架给你看好吗。
闻纵倒在椅子上，按下了自己的心，说道：“火烧云，连接驾驶台，实时导航，随时扫描监控系统。”
火烧云：“收到。”
驾驶台的屏幕上出现一个地图，路线细细地标注出来，右上角还标注了百分之八十的能源剩余。
齐昭喊了一声，点下启动键：“出发！”
客车缓缓启动，带来一丝丝颠簸，随后平稳上路。
祁修远简单分配了下任务：“我、齐昭、孟大哥轮流驾车，每四个小时一换，晚上守夜就交给沈烈和闻纵了。”
按照首都星时间校准，海伦星自转一周正好需要二十个小时，昼长夜短。
在海伦星还繁华的时候，这是个庞大的不夜城。
但现在只剩下一堆战争垃圾。
火烧云功能强大，在它的指引下，客车总会避开监控和戴着防护面罩巡逻的人。
有惊无险。
而这一路上，平常百姓也没有多见，路边散落着凌乱的白骨，时不时会有老鼠从车底穿过。
犹如一座空城
在第五天傍晚，客车行驶进了目标区域。
正在驾车的是孟斯臣。
后面的座位被平整放开，躺了四个眼框底下露着微微青色的军校生。
“吱——”
客车猛然停顿下来。
“砰！”
躺着的军校生猝不及防被摔了个正着，身体顺着惯性猛然抬起，又被腰间的安全带拦住，后脑勺重重磕在椅背上，齐齐发出一声闷响。
来不及迷糊，几个人迅速进入备战状态：“有敌人？”
孟斯臣抬起一只手：“不是敌人……”
是一个老婆婆。
老人家头发花白，在脑后扎成一个圆圆的小揪，脊背弯曲下来，脸上满是皱纹，眼睛有些浑浊，她拄着一根木头拐杖，看样子应该是随便捡来的，还带着粗糙的树皮。
另一只手上，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躲在老婆婆身后，怯生生地伸出头来。
没等闻纵下命令，火烧云自动扫描：“无携带武器，无监控装置，确认安全。”
祁修远走下车去，没有靠的太近，问道：“您这是要去哪？”
老婆婆眯着眼看了一会，颤巍巍说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辆车了，你们是来接我们到桃花源去的吗？”
桃花源？
闻纵从车上跳下来，楞了一下：“什么桃花源？”
老婆婆向前走了两步，浑浊的眼睛似乎在闪烁：“我听说桃花源里有食物，有漂亮的衣服，还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那里的人都能吃饱饭，你们难道不是来接我们的吗？”
三层高的楼，衣服和食物。
这描述怎么这么耳熟。
祁修远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测，如果猜对了，那还真是：“……作孽啊。”
模拟器效果消失后，群众们的反应猛然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
真心实意到浮夸的感激、不可置信的眼神、凄厉绝望的尖叫……
原本他们以为这只是那位巴泽部长做的一出戏，如果这不是一场戏呢？
如果模拟器已经开了许多年呢？
外面套着数据模拟出来的衣服、吃着不知道是什么但看上去十分美味的食物、拿着虚拟的货币、逛着虚拟的商场、感谢着给予他们这种生活的人。
那个模拟器并不精巧，破绽显而易见，就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一个月、一年总会察觉到不对，毕竟模拟器不会无中生有，假的就是假的。
在虚拟世界里醉生梦死，就能感觉到安稳吗？
当模拟器失效的那一刻，所以才会爆发出那么强烈的绝望吧。
所以祁修远才会说，作孽。
桃花源哪里是桃花源，只是一个能让人上瘾的毒.品罢了。
老婆婆低头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我老了，可是我家艾丽儿得吃饱……”
小女孩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奶奶”。
闻纵揉了揉脑袋，模拟器被火烧云给破坏了，不知道独立派要用多久才能把数据库恢复，要是没碰见他们，就算到达了目的地，也没有三层小楼和所谓的“桃花源”。
怎么办，不能不管啊。
祁修远跟闻纵对了个眼神，把老婆婆和小女孩请进了客车。
齐昭和沈烈早就手脚麻利地打扫出两个座位。
老婆婆一个劲地说着谢谢，小女孩也跟着奶奶说谢谢。
等到小女孩完全从老婆婆身后出来，大家才发现，小女孩后背衣服剪出了两个圆形，从里面伸出两只畸形的小手，手掌宽大，手指短小，像神话传说中天使的翅膀。
比喻是美好的，但是当看到小女孩腼腆的笑脸的时候，所有人心情都不太好了。
如果是在帝国，这种小手术在婴儿出生就可以做；而在海伦，畸形似乎成了正常的景象。
闻纵从兜里掏出两瓶营养剂，她在空间钮里备了不少，给车里每个人都分发了一些，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分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暴露空间钮。
老婆婆在看到营养剂的时候就连连摆手：“这可是好东西，你们还在长身体，留着留着。”
闻纵不由分说把营养剂放到老婆婆手里：“就算您不吃，小孩也得吃饭啊。”
小女孩没见过营养剂，只坐在座位上，睁着大眼睛默默看。
闻纵给小女孩喝了半瓶，剩下半瓶塞进她的小手里，小女孩打了一个饱嗝，她愣了一下，故意提起气来想再打一个，没有打出来。她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嗓音软软糯糯：“谢谢姐姐！”
闻纵蹲下身，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软软的头发，说道：“不用谢，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用不了多久，海伦会变成真正的桃花源。
客车继续行驶。
祁修远故意坐到了老婆婆前面，把座位降下去一点高度，开始跟婆婆聊天。
一个小时后，老婆婆抱着小女孩睡了过去，祁修远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闻纵和沈烈伸出头来：“打听到什么了？”
祁修远说道：“她们是从一个聚集地来的，那个聚集地已经没人了，她们就想着往‘桃花源’走一走，找一条出路。”
“海伦确实分为两个派别，这二十年来大大小小的冲突无数，派别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组织，生活在海伦星的角角落落，他们一般不会往大城市里走，因为是多数冲突爆发地，一不小心就会被流弹击中。”
客车行驶过的地方应该算是双方的交战区，也就理解了中途除了巡逻的没见几个人的真正原因，闻纵收了皱眉，问道：“内战？不是说合作派被压着打吗？”
祁修远说道：“确实是压着打，冲突大部分是独立派挑起，为的是彻底消灭合作派，但是合作派也不会坐以待毙。”
老婆婆思绪有些混乱，零零碎碎说了许多，也只能提取出一点有效信息。
不过总算可以确定不是演戏给帝国看了。
齐昭突然问道：“那老婆婆偏向哪个派别啊？”
祁修远看了一眼安心入睡的祖孙二人，说道：“或许只是‘海伦’吧。”
客车靠在路边，缓缓停下。
孟斯臣说道：“接下来得我们自己走了。”
车窗外的不算远的地方，曾经高耸的海伦女神像只剩下半个身体，手中的书本掉落在地，摔成残渣。
这曾经是海伦最繁华的地方，无数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现在只余残壁断垣，任人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