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宿舍也是一门学问。
但有些福分不如没有。
初评级结束后时间已逾凌晨两点。PD和导师们先后离席,练习生们则还等候在座位上,等待节目组的下一步安排。
叶丛茗肉眼可见的神色萎靡。顾夜宁知道原因。
卫南星和叶丛茗的加试选了同一首歌《溺水鱼》,上辈子卫南星凭借这首歌拿到了首A,这辈子亦然。声乐导师白肃对他赞不绝口,声称卫南星天赋惊人,目标不应该仅仅是偶像组合的vocal担当,他是华语乐坛的希望,未来应当成为一名真正的歌手,男团反而是限制了他的发展。
虽然这辈子首A被顾夜宁抢先拿到,但上辈子靠一首加试曲热度狂飙的卫南星本就是极有威胁的竞争对手,更别提卫南星的感情处理和天赋水平都的确超过叶丛茗的现有水准。用后来导师不惜用“旋律穿过心脏”来夸赞他歌声的感染力。
换句话说,就是技巧相当,但天赋突出,唱商更高。
但顾夜宁不能这么说。
他只是搂过叶丛茗的肩膀,收紧胳膊用力往怀里带了一把。
节目总导演是个年约四十,总是行色匆匆的男人,很少出现在录制现场,他在录影棚外和一群工作人员说了会儿话,才上台来冲所有练习生宣布:“下面开始分房。”
“由我来宣布分房方式。”
“所有的房间都是四人间,在场两百名练习生,一共会分为五十个宿舍,分住在两栋住宿楼内。”
“我们三个的宿舍是不是要多住进来一个人?”盛繁问顾夜宁。
顾夜宁点了点头。实际上并非如此,但他总不能在这里表现出自己的未卜先知。
“宿舍自行分组。但请注意我们的分房规则:同公司的练习生,不能住在一间宿舍内。除非特殊情况并且进行过报备,否则一旦分房完毕,不允许擅自更换房间。”
“在凑齐四人后,可以去住宿楼前找工作人员登记,他们会帮你们找行李,带你们入住。”
喧哗声四起。
“他说什么?!”
盛繁瞠目结舌地扭头看顾夜宁,再看叶丛茗,被这个规则惊呆了。
“为,为什么不让同公司一间啊?”他结结巴巴地问。
“不同公司的人能因此尽快熟悉起来吧。”顾夜宁说。
虽然按照上辈子的经验,相比于熟悉彼此的进度,矛盾来得更快。
盛繁震惊地说:“可是上一届没这个规则啊?”
顾夜宁说:“上一届还能换房,这一届也不给了。”
规则当然不尽如人意,不说同公司不允许住在一起这条规则的可操作性,录制伊始大部分人根本不熟,立刻被打散随意分宿舍,时间上耗费够久不说,也可能会带来许多隐藏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最终结局往往是矛盾加剧。
顾夜宁还在胡思乱想,坐在前排的卫南星冲他回过身来:“夜宁,愿意和我做舍友吗?”
“好。”
上辈子顾夜宁的舍友不是卫南星。
当初他没能加试,加上初评级不理想,情绪一直不高,垂着眼沮丧的画面还被移花接木作为其他练习生表演反应,遭遇了第一轮大规模恶评,狙他技不如人却输不起。
卫南星自然不会像这次一样特地换位过来恭喜他,但于很多选手而言,选宿舍甚至比初评级更重要。
和大热选手在同一个宿舍,意味着除去正片外的其他花絮和记录视频里,有效出镜可能会更多,如果能够搞好关系,甚至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获得所谓捆绑吸血甚至上位的机会,要知道《星光熠熠》第一季就有练习生因为赛前热门选手的青睐,一路飞升进入出道位。
但是赛前的大热,未必能笑到最后,做出选择未尝没有押宝的意思。
他上辈子的舍友中也有赛前营销到位的所谓“热门”,但最终都惨遭一轮游。因为节目里是不允许擅自更换宿舍的,所以一直到决赛,他都乖乖一个人住在宿舍,也的确错过了很多交流的机会。
但顾夜宁并不太想和大部分上辈子的话题选手同屋,他是活了一次的人,清楚那些所谓的“热门”练习生多多少少都有点自己的小性格和小问题。
也基本和他,八字不合。
练习生们四散开开始询问彼此的公司,为自己“物色”未来舍友。
顾夜宁四下看看,果然,虽然对于大部分选手来说,其实随意拉几个路过的练习生组队非常容易,但却鲜少有人真的这样做出决定,很多人的目光在人群里四处逡巡,顾夜宁能看见几个外貌明显出众,或者评价等级高的练习生被团团围住。
选手们忙着给自己找舍友,很多人一时甚至忘记了自己领口还别着麦,而虽然没有多少扛着摄像机跟随他们的摄像师,但四面八方的固定镜头,还一个都没关。
他们选舍友的画面,也是录制的组成部分。
上辈子在这段播出后,各位选手甚至还没成型的粉圈厮杀得血雨腥风,各式各样的解读和分析层出不穷,网友们一帧一帧地细抠截图,甚至贡献出了男团选秀史上的“宫心计”名场面盘点,在论坛上瞬间建起高楼。
“你在节目里还有什么其他的熟人吗?”卫南星问他。
在顾夜宁的刻意引导下,他们站在不太容易被选手们察觉的角落里,避免了不熟的人围上来后,需要想办法拒绝的尴尬场面。
顾夜宁摇了摇头:“你呢?”
他是真的没什么熟人,卫南星曾经算是一个,但后期不知为什么明显疏远了,至于交恶的那些就更别说了,哪怕想一想都是在给自己添堵。况且这种情况下他贸然做出任何选择可能会被拿出来刻意解读,被网暴过一世之后,这些风险他想尽量避免。
卫南星说:“和我最熟的就是你了。”
“那你们两位介意多一个我吗?”
有人在顾夜宁背后问。是问句的句式,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询问的意思。
二人回过身,站在他们身后的年轻人则微微欠身,抽出一只手向距离他更近的顾夜宁伸出,以不容他拒绝的姿势要求握手,制服袖口因动作稍稍上移几分,露出腕上一块铂金蓝盘的百达翡丽。
看表识人。
“我是谢逅。和风传媒。”
年轻人自我介绍。额发垂在眼前,带出几分不经意的典雅,灰蓝的虹膜明晃晃昭显着混血的迥异,矜贵自持。
谢逅。
上辈子除了恶剪带来的群起而攻之外,网暴他最严重的的粉丝群体,就是谢逅的粉丝,两人的粉丝堪称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罄竹难书。
粉丝中常用的“战地玫瑰”的形容,甚至都不能用来描述他和谢逅,因为“玫瑰”意味着至少明星本人间关系甚笃,感情美丽,只是生长环境恶劣如战场,但他和谢逅本人的关系,也绝对称不上和谐美好。
谢逅在不知有摄像头的情况下对他说过一句话。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这句话被节目组在花絮中放了出来。
自此血雨腥风。
如果这里没有摄像头,他不吝于给谢逅一拳。
但此时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谢逅要求成为舍友的要求,否则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被大做文章。
卫南星一向善解人意,处事妥帖的行为作风在这时成了更大的麻烦,他看了看顾夜宁,用眼神询问他是否介意。
顾夜宁:“……”
我希望他远远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对他来说,有谢逅的地方意味着麻烦,而他只想对方离自己远些,可谢逅居然自己找上了门。他沉默了几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逅自顾自地作出决定:“我们还需要找一个舍友凑齐四个人,对不对?”
自我为中心是谢逅的一贯特点,顾夜宁居然不惊讶,他面色麻木地看着对方一伸手,将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一把扯了过来:“你有舍友了吗?”
管风弦说:“……还没有。”
于是宿舍的成员就这么轻率地被决定了。
一行四人去住宿楼一层登记的时候,负责的女性选管一边在名单上写他们的公司和名字,一边用眼角悄悄偷瞄,顾夜宁被看得浑身不爽,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我们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人数?公司?还是说同一评级的也不能在一个宿舍?”
“没有没有。”
对方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讪讪一笑低下头去。
一直等他们四个登记结束,拖着行李箱走进住宿楼时,顾夜宁不经意间回头,还能看见几个选管窃窃私语着,远远抛过来的目光,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