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谢煊瞧见她醒了,紧绷的心弦稍有松懈,眸底泛出柔色。
方才几个太医都给了诊断,只说她身体无碍,至多一个时辰人就能醒过来,因此他寸步不敢离开,唯有亲眼看到她清醒,才能放心。
他俯下身轻声问:“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宋妧乖软的躺在那,如瀑发丝整齐的拢在胸前,眼睛里水雾朦胧,嗓音里透着股娇弱:
“哥哥别担心,我没事。”
她眸光微转,看到窗外天光明亮,心里松了口气。
她今日还要陪伴阿煊哥哥,眼下天色还早,一切都还来的及。
谢煊把人抱了起来,拍着她的背慢哄,轻轻吻她的额角,“在想什么?”
“我睡了多久?”宋妧软哝哝的身子依偎着他,呢喃道:“我今日还没有陪你,这件事很重要,不能耽搁。”
小姑娘娇嫩绵软,谢煊抱着块暖玉似得,脖颈处被她的脸紧紧贴着,又听到这番直白的话,他心里喜悦压不住。
“没耽搁,你只是睡了一个时辰。”
“阿妧,再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听话。”他轻抚她的脊背安抚着。
在这些事上,宋妧从来都不会固执己见,乖乖点头答应,候在殿外的太医们便进来扶脉。
谢煊再三确认后,知晓人没事,终于彻底放下心,挥退了所有人,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阿妧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听到他问起,那些画面又在宋妧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而复现,光怪陆离之间,斑驳的乱影划过,最后定格在那道背影上。
夕阳透过茂密的树木映照在他身上,还未长成的身躯已有挺拔之姿,他的身影不断地拉长,越来越远....
“我都想起来了。”
宋妧从他怀里退出来,眼光中又是喜悦又是感激,望着这张清隽的面容,她觉得自己很笨。
自己心心念念的第一个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笑吟吟的,娇软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哥哥,我们小时候朝夕相伴了十多日,我都想起来了。”
她定定的凝视他,笑容收敛了几分,小声问:“哥哥,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方才她在睡梦中唤个不停,谢煊就已经有了猜测,此时听到这些话,他低声笑了笑。
他其实不太想让她记起这件事。
这小姑娘对他的感情本就模糊不清,一旦掺杂了别的情感进去,那他所求,想要得到,只怕更为不易。
他的满腔情意浓烈又强势,一个欲念贪念极重的男人,想要拥有的远不止朝夕相伴这般简单。
她的人还有她的心,他都想要,不仅想要,且还盼望能够刻骨铭心,永生相随。
这些太深奥,她应是还无法体会,谢煊此时没有道破自己的心思。
这迟来的重逢既已经来到眼前,他自然不会扫兴。
“是,哥哥早就认出了你,只不过阿妧把我忘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因此我没有刻意去提起。”
“你可会生气?”他把人抱到腿上,面容上虽带着笑意但问的很认真:“小时候哥哥没有回头,阿妧可有生气?”
灼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耳边,宋妧软了半边身子,她仔细想了想,抬头直视他。
“我那会总是记不住事,就算生气,也很快就会忘记。”
“不过,我是有生气的,因为那会直觉告诉我,你不应该走那么快,再等几日最好,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说不清。”
谢煊听到此处,目光微动。
当年两人分别之后,他谨慎的穿梭在最隐蔽的山林里,然而他人手不足,处于劣势,想出再多的谋划都没用。
暗卫们没能及时发现最后一处埋伏,被废帝的人发现后,他一路逃亡,被逼无奈只能躲进了一座密林里,无水无食物的情况下,他险些死在那个地方。
当时他们抓到过一个朝廷的侍卫,那人死前说了一句求饶的话:
“太子殿下饶命,你放过我吧,我们本就是准备埋伏到明日晚上子时,只要您不出现,我就能活着回去....”
谢煊早就有了猜测和顿悟,毕竟自从遇到了阿妧,其实很多事情的走向都有了改变。
当时从人贩窝里逃了出来,按他急切心情,就是拼死也要出城,尽快到达北漠。
但那会阿妧扯着他的裤腿不放,谁也不理,就要跟着他走,没办法,他被缠的紧,只能单独带着她往那城外的小路走。
谁知也是巧了,他们途中遇到了下山倒卖猎物的山民,为了躲过入城费,这些人有很多隐蔽的出城路线,他们伪装成遇难的兄妹,就这般随着人群逃到了郊外。
后来他抵达北漠安定了下来,有暗卫分析过,当日正是因为‘兄妹’这个身份给了他掩护,帮助了他良多。
如果在山洞前分别时,他心软回了头,再等上几日出发,那他绝不会被围困在密林里....
“哥哥,你在想什么?”宋妧圈住他的脖颈,目露担忧,仔细的打量他。
听到这声呼唤,谢煊从这些过往的回忆里脱离出来。
往事已矣,不必过多追溯,时过境迁,他和阿妧不仅能够相遇且余生还能相守,这就够了。
“哥哥什么也没想,阿妧,当年我肩负重任,不得不离开,对不住,我不是故意丢下你。”
宋妧连忙摇头,蹙眉说:“哥哥别道歉,我不喜欢听。”
她有了十年前的记忆,难免想起很多人,除了宋海,还有那个护送她回家的黑衣男子。
宋海已逝,他妹妹已经被阿娘放了奴籍,且前几年嫁了一户好人家。
至于那位护送路上沉默寡言的男人,她只记得那些无言的关怀和善意的举动。
她越想越是期盼,急切问:“哥哥,那位送我回家的侍卫,他在哪里?当年他很照顾我,我想亲自去谢谢他。”
谢煊沉默片刻,最终没有道出事情:“他当年受了伤,回去后我便放了他归家,他回了家乡后便没了联络。”
他算是说了一半的谎话,那暗卫死前提过自己的祖籍,他感念此人忠心,按照那些模糊的描述,把他葬在一个最接近的地方,也算是些许慰藉。
宋妧说不出失落与否,只觉得人这一辈子很惆怅,人生漫漫,过客很多,一个转身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知道这个结局,她也有些释怀。
她继续问:“哥哥,你当年是怎么被人贩子关到柴房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