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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豆蔻年华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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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人好啊,如果是家里做官的更好。

在医馆学徒这几年,张善云最喜欢给有钱人服务,他们看她年幼却机灵,说话又讨喜,少不了给她些赏钱,指明要她帮忙煎汤药。高舅舅心疼药材,怕被她煎坏了,就会格外认真地给她再讲一遍,从药材的药性到用法都仔细解释。她既得了钱,又学了本事,两全其美。

张善云于是殷勤地问道:“公子是哪里不适?”

那公子大概看她年纪小,没有立刻回她。

张善云又说:“若是跌打损伤的外科,我舅舅此刻便在里头午休。若是要看暑热风寒的内科,得等我婶婶回来,她去病人家里看诊了。”

那华服公子这时笑了。声音如他的相貌一般平静温柔:“原来高娘子是你婶婶。”

张善云这倒奇了:“公子认得我婶婶?”

来人点了头,幅度很小,声音很轻。“有过一面之缘。数月之前高娘子到我家帮忙看过诊。”

“公子是哪家的贵人?”张善云努力回忆几个月前婶婶都看了哪些人家,试图寻到一个合适的称谓来称呼来人。

边上的小厮回答她:“我家公子是通判府的大郎君。”

通判家的?

哟,那可真是贵人。

张善云更加殷勤招呼道:“衙内好,快请进。我婶婶出去一会儿了,应该也快回来了。我给您倒杯水去。”

可那华服公子却格外的温和,又带着笑和她攀谈:“我听高娘子说,你家有一位大哥哥今年也要参加院试,我俩也许是同年了。我姓周,字怀德,你可以叫我一声怀德哥哥。”

这公子哥小衙内竟然也是个童生,今年也要考秀才呢?而且还主动和她说起她哥哥,稀奇。

张善云本来就想着,物色一些有身份的朋友给自家大哥结交,没想到不等她主动攀关系,人家先提起来了。

她把茶水递到周怀德手里说:“怀德哥哥好,我叫张善云,是家里的三妹妹,我大哥哥名叫张升照,正准备今年赴院试。”

这时,打着瞌睡的高舅舅脑袋歪了一下,醒了过来。

“哟,来人了,怎么不叫醒我啊。”他松了松肩膀,用力摇头睁眼,提起精神走出来招呼道:“小衙内好,快请进。”

“舅舅,他是通判府的周衙内,来找婶婶的。”张善云说。

“竟是通判府的公子。”高舅舅一听对方来头不小,马上笑容就盈满了脸:“快请快请,我姐姐出诊去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周怀德客客气气地,向高舅舅做了个揖,“不,我是来见高先生的。”

张善云扁扁嘴,说得很小声:“你刚才怎么没说……”

周怀德轻轻向她一笑。

“善娘!”高舅舅瞪了善云一眼,然后又笑容满面地引着周怀德走到桌边坐下:“请问小衙内是何处不适?”

小厮替主子回答道:“回先生的话,我家公子几年之前曾感风寒,肺风发热,后来病虽然治愈了,却落下了喘咳之症,夜卧不得,连夏日都得防着吹风。江宁府的几家医馆都看了,还去应天府请大夫看过,都说是肺风咳嗽,开了不少方子,这几年一直在吃人参,但一直未见好。”

周怀德轻撩衣摆,在椅子上坐稳之后说:“那日见到高娘子,娘子见我喘多于咳,说我可能并非肺风,而是哮喘。又说曾医治过几位哮喘病人,说先生的针灸术一流,可治哮喘,所以今日特地前来求诊。忠言,把脉案请先生过目。”

“是。”

那叫做忠言的小厮取出一卷脉案,恭敬地递上。

高二郎看了脉案,放下后示意周怀德伸手,为他把了脉象,以手搭脉,一边诊脉一边给张善云做教学:“喘病乃气虚阴虚之症,凡久喘之症未发,则宜扶正气;若久喘之症已发,则应攻邪气。”

张善云点头记下。

高二郎示意周怀德换手再诊,又说:“我观衙内面相,肤白少言,是气虚之相。想来几年前那场肺风咳嗽已经引出了衙内的喘症。喘症既然已发,服药固气的效用便不大了,若是以针灸攻出邪气,再服药补益,才能有治本之功效。”

忠言听了大喜,连忙说:“郎中先生圣手,如果先生能治好公子,我家主子必定重金酬谢。”

“忠言,不可对先生无理。”周怀德略一低眉,只是温和地训斥。

高家这种开在平民街上的小医馆,平日里是没有这种大户人家来看诊的。但凡有点官生在身上,都爱去紫金医官药铺里,那里的郎中都是翰林院的太医出身,拿着官家的俸禄。

而周怀德从进门开始,态度却十分恭敬,这令高二郎对这位年轻公子的印象甚好,他忙笑称:“无妨,无妨。小衙内请随我到里间躺下,我好为衙内施针。”

“好。”周怀德起身,走过善云身边时,向她点头示意。

门外只剩下张善云和那位名叫忠言的小厮。

忠言看起来比他的主子略小一些,张善云见他的穿着竟也是干净气派,比她们巷子里那些年轻孩子们都要好些。那衣服鞋袜看着都是好料子,而且还是她叫不出名的料子。

若想与主人结交,先和近侍套套近乎总是没错的。张善云便做出天真的模样道:“忠言哥哥,你的衣服可真好,一个补丁都没有。”

忠言听了,眉毛一挑,喜形于色:“我家公子的外祖家是江南的大户人家,家中舅老爷是做盐引生意的,膝下无儿女,只有我家公子一个子侄,自然什么好的都送给公子。我家公子大方,这点衣服料子算不了什么,他一高兴起来,银锭子都是随手就赏了的。我跟你说啊,我这身料子,那是舅老爷在钱塘府得来的,是江南最时新的料子。我家公子他还说……”

忠言话未说完,里头的人应当是听见了,缓慢地传来一声:“忠言,进来。”

忠言耸了一下肩,急忙进里间服侍去了。

张善云回到门边的板凳上坐下来,继续抄字。

不过多久,周怀德走到外间,高二郎引他走到桌边坐下,自己也坐下来提笔拟方子。“按此方子服用,每过半月需来复诊施针。衙内这病需要长期调理,才可痊愈。药材都非金贵罕物,一般医馆或是药铺都有,衙内可寻一家信得过的铺子备齐了即可。”

周怀德点头说:“多谢先生,这些药材不知先生这里可有?若都齐全,还要劳烦先生费心了。”

“那是,自然是有的。”高舅舅冲张善云招手:“善娘,你和九哥儿一起,把药材都包好。”

“是。”张善云乖巧地起身,走过周怀德身边时微微低头见了个礼,周怀德也对她颔首回礼。

张善云利落地包好药材,学徒九哥儿去到门外,将药材包交给车夫。

周怀德站起身,眼神示意忠言。忠言依着主人的意思将一枚十二两的银锭交给张善云,客气说道:“小娘子,你家郎中先生的诊金请收好。”

北宋时期的银锭大的有五十两,小的有十二两、七两、三两。一两银等于一贯钱,按照价值一两银约等于八百块人民币来换算,周怀德这是给了她九千六百块钱。

问都不问价,直接给银子,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张善云不敢接,回头去看高二郎。

高二郎第一次遇到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忙推脱道:“使不得,这些药材要不了这么多银钱。”

忠言直接就把银子塞到善云手里,说道:“先生仁心圣手,是多少银钱都换不来的。诊金本就是先生应得的,请先生勿要推脱。”

“受之有愧啊,衙内如此信任,我只能是却之不恭了。”高二郎拱手相送,周怀德点头回礼,便上了马车。

上车之前,他回头又看一眼,只见张善云立在门口,目光灼灼,一点都不羞怯,大大方方就要正目送他们离开。他很少和女孩子接触,哪怕是这样十五岁年纪的少女,这么热切地看他也无端叫人面上涌上一股热意。

马车离去,张善云再回到门边坐下。

高二郎走来,往她的小桌案上摆了一贯钱,语气颇有点得意:“给你的诊金。你大哥哥快下学了,一会儿叫他带你去买两碗凉凉的甘草汤回家喝吧。”

善云接过了钱,开心道:“多谢舅舅。”

张升照来接她回家路上,张善云从衣襟里拿出这一贯钱,献宝一样交给他,说:“大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张升照帮她把书拿在手里,另一手接过了钱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是舅舅给的。舅舅说,是我的诊金。”

张升照也被她这高兴的神气给感染了,也笑说:“不愧是我妹妹,马上可以出师帮婶婶一起看诊了。”

“咱们家以后,大哥哥考状元,二姐姐是厨娘,我是医馆的郎中。这叫一门三杰,光耀门楣!”张善云对自己这样的规划满意极了。

张升照却只当哄小孩子,随意附和:“好,考状元,当大相公,封龙图阁大学士!”

两人到街市上的冰雪铺子买了两碗甘草汤,路边支起了棚子,两人有说有笑地坐在棚子下面喝。

黄昏时凉风习习,甘甜的冰饮沁人心脾。

张善云穿来这么多年,能喝上这种饮料的日子寥寥无几。吃不饱饭的穷人家,喝饮料是奢侈的,早前家里的钱都要先拿去还债,现在境况好一些,大哥时不时会给她个把铜钱,可以买杯饮料解馋。

张升照也一样,一小口喝完,回味一番才再喝第二口。“等以后咱们有了钱,天天喝甘草汤。买了带回家喝。”

张善云点头道:“嗯,还有大嫂嫂,以后的大侄子,大侄女,我们一起喝。”

“哥哥的事你都给安排好了?”张升照轻笑,“以后有了大侄子,你的甘草汤万一被他抢去了怎么办?”

“我是姑母,是长辈,那我的甘草汤都给他喝呗。”

“好,都听我三妹妹的。”张升照的语气里都含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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