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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桂暂时的找到了自己的活计, 在城外割苎麻,如果不是她有了这份活计,她都不知道外头的路上有这么多苎麻, 她一个人娘子带着个女儿, 是万万不敢出县城门的。
她的衣服也很破烂和脏污了, 光是凭着这一点,就能很明显的区分跟着楚娘娘来的人, 和原来岳县的人。
早晨的时候她才喝了一碗粥,觉得浑身都暖暖的, 干起活来也是格外的有劲。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得到建工的王娘子,不对,现在应该是叫王管事的允许下,他们可以坐下来休息一刻钟。
杜月桂刚坐在地上歇了口气, 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把她吓的一激灵。
和楚娘娘进岳县时的声音一样,但是这次仿佛要小的多。
王雪莲见他们都被吓到了,安抚道,“不必害怕,这是在开采矿区。”
百姓们这才安心了些,继续坐下休息。
杜月桂看向不远处的土城墙,有一群人暂时拿夯土堵上楚娘娘来时制造的一个大洞。
但是杜月桂听说,等矿区开采出来以后,有了什么石灰石,就可以制造水泥来造城墙。
石灰石是什么,水泥是什么, 杜月桂都不知道。
楚娘娘带来了太多新奇的词汇,她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
“喝凉茶了, 喝凉茶了。”
杜月桂抬起头,只见一妇人推着个小木车,上头是一个木桶。
杜月桂站起身来,看着王管事和那妇人说了几句话,随后王管事就转过头来,“这位是卫管事的底下的人,胡娘子。”
胡似七抬起头笑了笑,“这是卫管事特地制作的凉茶,说是干活的人人都有一碗,能够清热解毒,祛除体内燥热,消除喉咙肿痛。”
现在是四月,是一个不算冷但也不热的天气,不过对于干活的人来说,还是会热的出一身的汗。
杜月桂一双眼睛看向那木桶里黑漆漆的液体,心道楚娘娘当真是大善人。
这样好的东西竟给他们这些奴隶喝。
胡似七的推车上还放了些碗,她一边用勺子舀凉茶,一边说,“排队排队,每个人都有一碗,还是那个规矩,插队和吵架的人没得喝。”
等排到杜月桂的时候,她双手接过那碗黑漆漆的凉茶,在一旁寻了个石头坐下慢慢喝,入口先是有淡淡的涩味和药味,随后就是一股清凉的感觉,还有一点回甘。
杜月桂很久没有喝过这样味道丰富的东西了,她小口小口的喝着,直到最后一口被她喝完。
每个人喝完了以后都要去溪边把碗洗干净,胡似七还要去下一个工作地点发凉茶。
杜月桂在溪边洗碗,割苎麻的大多是妇人和年纪半大不大的孩子,至于更小一点的孩子则是负责清扫大街。
在杜月桂旁边洗碗的是跟着楚娘娘来的一个妇人,杜月桂不知她的名字,只知道姓乔。
这位乔娘子做活很麻利也很快,人也是十分健谈。
杜月桂一边洗碗一边与她闲聊,“乔娘子,你们从前在那个仙安山上时,也是过的这么好吗。”
乔云英对着她笑弯了眼睛,“当时我们一家人本来想去河北道的,在路上就遇到了管事们下山来寻奴隶,在山上就是做管事们交代的活计,有专门的食堂,做完活只管去食堂吃饭,每一个月可以吃两次肉,那肉也不知道楚娘娘是怎么想出来用炒的,那叫一个香啊。”
杜月桂疑惑,“炒?”
她只知蒸煮烹炸煎,炒是个什么东西?
乔云英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乔管事是怎么回答她来着的。
什么铁锅,什么导热。
乔云英用自己贫瘠的词汇回答道,“嗯,就是在一个大铁锅里用锅铲炒。”
好的,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解释的是废话。
杜月桂放弃了对炒菜的追问,“那管事们和楚娘娘还有什么规矩,乔娘子能讲讲吗。”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围过来几个人,他们也好奇的问,“乔娘子能给我讲讲吗。”
乔云英哪里享受过这种被人追问和捧着的感觉,她轻咳两声,满脸骄傲道,“要想在楚娘娘手底下过好日子吗,这第一点就是要听话,管事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第二点就是要讲卫生,楚娘娘可不喜欢身上脏兮兮还有味道的人。”
说完她的眼睛就在围着她的几个人里搜索。
乔云英指着五保道,“尤其是男人,楚娘娘说男人身上天生就有股脏臭的味儿,她不爱闻。”
五保见自己突然被当典型,他立刻跨着一张脸,拉起衣服闻了闻,“我身上有那种脏臭的味道吗?”
杜月桂知道自己身上是脏臭的,她寻思什么时候能把身上冲洗一下,衣服洗干净,免得讨了楚娘娘的嫌。
但是她只有一件衣服,若是洗了,也不知道一晚上能不能干呢。
乔云英又继续说,“还有就是严禁随地大小便,就是不能随地乱尿!”
大骊是有所谓的公厕的,尽管非常的简陋,但是那是在上县或者是上州才有的,岳县这种下县自是没有。
所以,随地大小便的人尤其的多。
围观里头又有少男问,“那我尿在田地里也不可以吗?都说这样庄稼长得快。”
乔云英眉头一竖,“尿在田地里也不行!在仙安山的时候是有专门的分了男女的公共厕所的,要想上厕所,就是你们说的更衣,必须去里面。”
乔云英见他们还想听,便说,“如今这世道,要想找到一个楚娘娘这般的主家不容易,现在大家都是岳县人了,我也给你们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乔云英特地将声音放小,“你们别瞧楚娘娘和管事们心善,但是那是在你听话的前提下,我见过那些不听话的男人,最后都被。”
乔云英一边说一边配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杜月桂忙道,“乔娘子放心,我们懂得,自不会做去做些傻事。”
五保也接话,“若是被杀了我也不怕,我怕的就是楚娘娘不要我了,把我赶出岳县,那才真是生不如死了。”
乔云英又清了清嗓子,“等街上的食堂和公共厕所都建好了,那到时候都方便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要不要去文盲化。”
杜月桂和五保等人异口同声,“去文盲化?”
乔云英故意说的这几个字,为的就是要看他们惊讶的样子。
乔云英哼了一声,“我问你们,可有人识字,能写会算?”
众人自然摇头,岳县识字的人都是曾经做官的,他们怎么可能识字,更别说能写会算了。
“楚娘娘将你们这样的人称之为文盲,去文盲化就是你们都要识简单的字,算基本的算数!”
五保被惊的差点摔了个屁股墩,“每个人都要识字?”
乔云英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跟着楚娘娘下山的人每个人都是通过了去文盲化的,就连我也识字呢,不过我们学的不是大骊的字,是楚娘娘教的简体字,很简单的,到时候若你们要学,也定是能学的会。”
杜月桂惊的嘴巴都长大了,“每个人?岳县的每个人吗?这.我们也能识字?”
乔云英点头,“虽然现在通知还没有出来。我想应当也是的。”
乔云英见说的差不多了,起身准备去放碗。
“你们就好好的听话,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呢。”
碗都洗干净放回去了以后,胡似七继续推着去开采矿区的方向。
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传来,胡似七的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
在仙安山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响。
邓尔负责维持矿区的秩序,只见她表情严肃,手里还拿着鞭子。
胡似七记得那鞭子是用藤条做的,她当时也被分配着搓了藤条,虽然不是皮子的材料,打在人身上依然疼。
邓尔见到胡似七表情缓和了些,走过来问道,“胡娘子,这是送凉茶了?”
胡似七点点头,“卫娘子让送的,怕大家得病,到时候麻烦。”
邓尔点了点头,转头和几个练兵队的人说了几句话。
她将鞭子别在腰上,“都歇会,来喝卫管事制的凉茶。”
负责开采矿区的男人们见邓尔这么说,这才小心翼翼的停下手上的活计。
施嫦也在矿区,只是她的脸早就臭的能让这些男人不敢看她的表情了。
她今天早上很早就被迫起床,根本就没有睡醒,她觉得自己现在怨气冲天。
胡似七远远的就瞧见施嫦坐在石头上,满脸怨念的记录着什么。
她立刻舀了一碗凉茶,恭恭敬敬道,“施教头,您喝。”
施嫦面无表情的接过凉茶,又转身在石头上坐着。
她刚喝两口凉茶,一个年约30上下的男人端着凉茶碗,小心翼翼的问道,“施教头,昨日你告诉的蒺藜火球的制法,我回去想了一晚上,还是有一处不是很能明白。”
问她话的男人叫石头,是整个岳县唯一的铁匠,不过他也很久没有制作过器具了,大家饭都吃不上,谁来打铁呢。
施嫦又喝了一口凉茶,咽下去以后才转过来对着他说,“你这么蠢,铁匠铺能有生意吗?”
石头努力抑制住自己害怕的内心,更不敢看此刻施嫦阴沉的脸色。
他知道自己这是撞枪口上了,这位施教头从早上来的时候就脸色就不大好。
“就是最后的用纸十二两半,麻十两,黄蜡二两合周涂之,火球会不会不爆开。”
施嫦默默的喝完了凉茶,“有中贯细麻绳做引线,不会影响他的效果的。”
石头点了点头,“那便好,我昨夜翻来覆去的思考这个问题,就怕影响效果。”
施嫦将碗丢给他,“论机关精巧之术,我自认大骊第一,所以我给你的操作规程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