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旋放过了高羡, 单纯是因为河北道距离剑南道略远,千辛万苦的跑他哪里骗东西,还不如就近取材, 骗司马池的。
和司马池换来的马, 让岳县内的交通便捷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原梨县的人再也不会抱怨来食堂吃饭太远了。
大家都是底层百姓,从前过的一个比一个苦, 两个县的人倒是对互相完全没有抵触,双方交流都十分的友好。
甚至原梨县的百姓为了表明忠心, 常常这样说,“梨县?什么梨县!咱们现在叫城北,梨县这名字晦气,别提了。”
“什么?你说以前的皇帝爱吃梨!才叫梨县,什么皇帝, 咱们只认楚娘娘,楚娘娘不爱吃梨,这梨县就得改名!”
楚旋很重视原梨县百姓思想方面的进步,尤其是怀孕生子,不得溺毙女婴,女人得有自己的事业,这样的思想,都是谢灼安排霍珍和婉娘去城北挨家挨户的宣传的。
妇联最近出了个政策,两个月都会有一次随机访查,每几个人负责一个区域,随机抽取百分之50以上的家庭进行访问, 问家庭中的女人是否需要帮助,又或者是否受到伤害。
政策刚开始, 是霍珍和婉娘负责访查城北。
婉娘也有了个自己的名字,叫易婉,是她自己取的。
王向蝶因为在张傲云攻打梨县时,第一个站出来举报山匪残党,所以获得了不少优先待遇,分的院子也是比较干净整洁。
她刚下了公共牛车,在家里打水打算打扫打扫卫生,就听见敲门声。
“我们是妇联访查人员,请问王向蝶在家吗?”
王向蝶连忙放下帕子和水桶,跑过去开门。
自从归了楚娘娘治下,这样的访查虽不是天天都来,但也是比较频繁的,只是第一次瞧见妇联来访查,王向蝶无数次的感叹,原来百姓能被这么重视。
再以前,哪儿有人关心她这样的人过的好不好呢。
王向蝶打开门,忙说道,“在的在的。”
霍珍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圆珠笔,“王娘子,你好,我们是妇联的工作人员。”
王向蝶靠着门,捣蒜似的点头,“我知道,全部长宣传过的,帮助和救助女人的组织!”
易婉问,“王娘子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呢?生活上,思想上,工作上,只有有困难,都可以提。”
王向蝶目前为止还真没有什么困难,她男人死了,加上天天有士兵巡逻,她一个人住不知道有多安全。
不过她倒是真的有一个问题要问。
她鼓起勇气问,“非婚生子的话,能够确保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
霍珍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是的,非婚生子默认随母姓,终生不能改,即使后面孩子的母亲再嫁人,姓也改不了,孩子生理上的父亲不拥有抚养权。”
王向蝶很喜欢孩子,但是她不想成亲,她想要跳过男人拥有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
非婚生子这样的事,放在大骊那是伤风败俗,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
但是楚娘娘却很支持和保护有这样想法的娘子,这让王向蝶有些跃跃欲试。
易婉沉思片刻,“其实,这次疫病有不少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目前正收容在妇联里面,后续楚娘娘会办一个育儿所,专门抚养这些孤儿,虽然没有出条例这些孩子可以领养,后续我们可以跟进一下。”
王向蝶有些犹豫,领养孤儿也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她想要一个和自己的血脉有联系的孩子,全部长不是说了,自己身体里有什么线粒体,只要生女孩就可以延续千年吗。
和王向蝶结束对话后,霍珍和易婉敲开了下一扇门。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男人,见到霍珍和易婉,他立刻扯出的笑容,“两位是妇联的吏事吧,上次我见过两位,我娘子在家的,我这就把她叫出来。”
他朝着里头大喊一声,“妇联的吏事娘子来了,快出来回话。”
里头立刻走出来一个娘子,并且朝那男人递了个眼神。
男人走后,霍珍和易婉开始进行日常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娘子神情落落大方,“在楚娘娘的领导下,如今日子好过的很嘞,孩子每天也能坐公共牛车去读书!这日子换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说完了,她表情踌躇了片刻,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细心的易婉追问,“还有什么事想说吗?什么都可以说的,妇联和楚娘娘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女人放低了声音,“不是我,是旁边那条街的陈家,我上次路过的时候听见惨叫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之类的。”
易婉和霍珍离开的时候,还听到院子里男人和女人的对话。
“你说你,非要去管这个闲事干嘛,人家夫妻的事你知道个什么,还和妇联的娘子说,这下事情麻烦了!”
“你管我?我就要说!那个陈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那咱们和离啊!”
男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隔壁街的陈家,正好不在此次访问的名单里。
若是人打人,她们还真不一定发现得了。
易婉敲门,她们这次没有说自己是来访查的,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是个老妇人,见到霍珍和易婉,眉头皱起,语气刻薄道,“你们找谁啊。”
霍珍面前依旧和善,“我们找你家娘子黄莲。”
那老妇人表情立刻又从刻薄变为嫌弃,转身回了屋子,边走边喊,“有人找你,是你成长厂的同事吗?等会记得把衣服洗了,地拖了。”
一个女人这才慢慢的走了出来,霍珍首先上下打量着她,穿的是发的短袖工作服,露出来的地方没有明显的淤青,伤痕。
她的神情很是不安,“你们.你们是谁?”
霍珍和易婉亮出身份,“我们是妇联的吏事。”
“妇联吗。”黄莲的声音很小。
她是听过的宣传的,专门帮助妇女的组织。
但是她觉得妇联距离她很遥远,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她不敢,也害怕去求助。
霍珍语气温柔,“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思想上,生活上,工作中,都可以提,楚娘娘和妇联永远站在你这边。”
黄莲捂着肚子,咬着下唇,思考片刻,“没事,我过的很好,我没有需要帮助的。”
易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衣服掀起来,果然瞧见了肚子上一大片淤青,新伤旧伤交错,显然被打不是一天两天了。
霍珍问,“你身上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说自己过的很好?”
黄莲慌张失措的拉下衣服,把伤口遮住,“我.我真的过得很好,除了偶尔挨打,真的是偶尔!”
易婉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挨打怎么会是过的好呢,你每天都要生活在恐惧之中,恐惧他会不会突然生气,你扪心自问,真的过的好吗?”
黄莲一双眼睛垂了下来,“我.我不知道。”
霍珍还没继续问事情的细节,就听见一道不耐烦的男声传来,“你们是谁啊?为什么在我家院子里?”
易婉冷笑一声,“我们是妇联的吏事,你叫陈金是吧,你犯了故意伤害罪,等着被抓吧。”
那个叫陈金的男人一下子慌了神,“什么故意伤害,我.我打的我自家娘子,我又没有大街上去打别人,而且我不是故意的,我.”
黄莲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要被抓吗,这么严重吗?”
霍珍转过头,“难道你觉得自己被打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吗?楚娘娘这么珍视咱们女人,我希望你不要看轻了自己。”
士兵们来抓人,动静一下子就闹大了,之前的老妇人更是哭天喊地的拖着陈金的裤腿,“不要抓我的儿啊,他犯了什么错,不就是打了自己的女人吗,谁家郎君不是如此啊!何至于要抓人!要抓就抓我这个老婆子。”
她见撒泼不成,索性冲上去扒拉士兵们。
最后因为妨碍公务罪被一起带走了。
只留黄莲一个人在院子里不知所措,默默流泪。
不要看轻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一个家怎么能没有男人,虽然她知道岳县有很多没有男人的娘子也生活的很好,但是她觉得她太弱了,她办不到。
楚旋接到谢灼的报告书时,正在被施嫦教导骑马。
不得不说,在骑马方面,楚旋可谓是相当的没有天赋,她属于那种循序渐进类型,得每天学一点。
施嫦不耐的感叹,“你为什么不能像张傲云一样不需要教?”
楚旋正在马背上和这匹温顺的枣红色马儿做斗争,“我以前从来没有骑过马。”
“她也没骑过啊。”
“但是她见过别人骑马,我没见过。”
施嫦无语凝噎。
谢灼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马场来的,她认为这件事还是十分有报告的必要。
毕竟这可是岳县第一个因为打女人而被抓起来的男人,虽然之前反复宣传过,不可以打人,家人也不可以。
但是任然有一部分人认为,我打妻子,打孩子,没有打外人,碍不事,岳县管理层也没有资格来管。
这下真的有人被抓了,反而能给那群人震慑。
换而言之,陈金的处置结果很重要。
楚旋在马上读完了报告书,表情瞬间变得冰冷,“立刻安排人给黄莲做心理疏导,至于这个陈金,和他娘一起赶出去。”
谢灼低头,“是。”
黄莲此刻惴惴不安的坐在妇联办公室,两个小时前,她的夫君和婆婆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一条街的人都被惊动了。
士兵和妇联的吏事走了以后,人们讨论的声音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本来以为会被人指责,结果意外的有几个娘子和小娘子走过来安慰她,给她擦眼泪,还让她不要怕。
好些娘子都关心她,让她不要怕,说陈金打人活该被抓。
而男人们则是怒斥陈金怎么敢忤逆楚娘娘,若是连累了一整天街,一整个城北可怎么办。
她并没有受到她想象中的指责,以及嘲讽,相反,她收获了很多娘子的善意。
所以坐在妇联办公室的黄莲得到了很大的勇气,她将声音放大,“陈金会被怎么样?”
易婉给她倒了一杯水,“你不用担心,他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妇联建议你与他和离,你接受吗?”
和离吗,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于遥远了,她想都没想过。
若是和离,以后都要一个人了。
但是黄莲又转念一想,24小时士兵们都要巡逻,而且周围的邻居也都是很好的人,她在成衣厂工资养活自己完全很够,每日回家也不会洗很多衣服,挨很多骂,还要被婆婆折磨,更重要的是不用随时担心被打,担心哪件事做错了就惹他生气。
那是一条她从未想过的道路,不,她在挨打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瞬间,幻想过,那时候的她连幻想都是奢侈的。
她抬起头,看到霍珍和易婉,想起她们说的。
“你不要轻视自己。”
黄莲沉默了良久,“我听说和离要有和离书,是要我自己写吗?我的简体字课学的不太好,写字有一点慢,我的婆婆打过我两次,她会被怎么处置呢?”
易婉露出笑容,“我们可以帮你写和离书,你放心,她们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以后那个院子只有你一个人住,若是你觉得住的不舒服,我们也可以给你换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