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骊二百一十九年春, 岭南道内。
“娘子这肺热吃了药怎么不见好呢。”
床榻上的年轻少女眉头紧锁,不停的捂着嘴咳嗽。
床榻前年长一些的娘子又怒又悲,“找了这么些大夫, 为何这病不见好不说, 反而一日比一日严重呢?”
一旁的奴仆不敢出声, 只低垂着头不说话。
年长的娘子叫陶霄,咳嗽的年轻娘子叫陶丝雨, 陶霄是岭南道的第一首富,家中世世代代盘踞在岭南, 每一代节度使都需得与陶家多多走动。
岭南道地小又穷,陶家是税收大户,与长安官员也多有来往,在曾经的岭南可谓是好不风光,只是杨角一朝攻入长安, 杀遍贵族,什么官员,什么关系,通通全是泡影。
陶霄是这陶家这一代的经商奇才,她招了个赘婿,生下了陶丝雨。
虽杨角攻入长安,陶家多年来经营毁于一旦,但凭借着多年家底,也在这蝗灾,疫病的乱世之中平安的活了下来。
而自己的独女陶丝雨自从上个月得了肺热以后,陶霄找遍了岭南名医, 吃药是越吃越严重。
陶丝雨捂着胸口,咳的低下身子去, 咳的仿佛用尽了力气。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听说剑南道有一仙人,手中有能救人性命的仙药。”
陶霄也隐约听过这样的传闻,但她本是不太信的。
在许多年前,她曾遇到过一个打着仙人旗号招摇撞骗的骗子,自此以后,陶霄深深地觉得,这世间所谓的仙人,十有八九都是哄人的。
所以当她听到剑南道有仙人有仙药的时候,她下意识是不相信的。
但是如今女儿身患重病,死马当作活马医,怎么也得去试试了。
如今天下是短暂的平稳了一些,虽然没有那些山匪流匪,也任然算不得太平。
陶霄携家扑,一路驶向那仙药所在地,丘江县。
只是还未到丘江县,远远的就能瞧见有一块木牌指明方向,上面写着丘江县往此处前去。
再往前去,陶霄见到了一处巨大的城墙,她此生从未见过巍峨的城墙,整片整片的灰色,看起来大气又磅礴。
陶霄的身边的掌事娘子更是惊讶的长大嘴巴,“这这这,这就是仙人之术吧。”
这般豪气的城墙,就连长安也是不曾见的。
刚驶到城墙远处,立刻就有几个人迎了上来,他们问。
“敢问娘子郎君们可是求医问药而来?”
陶霄掀起帘子,忙问道,“正是正是,敢问楚娘娘治病有何规矩?”
唐三娘立刻说道她背了许多日的话语,“楚娘娘治下是中立之城,不管娘子郎君是属于谁的治下,在此地皆是平等的,一但入了丘江县,都需得遵守楚娘娘的规矩,娘子既是求医问药,那就快些随我进来吧。”
这就是唐三娘的新工作。
陶霄脸上露出希翼的神情,“敢问何时能够求到药呢?小女肺热已有一月之久。”
唐三娘从身上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道,“前来求药的人许多了,现在排上号也要十日后了。”
陶霄慌了神,“那如何才能快些求到药呢?”
唐三娘露出培训了很多次的表情,她一脸为难,“可以是可以,但是。”
陶霄追问,“但是什么?”
唐三娘略微摇头,“需得黄金白两,方能排到今天的位置。”
陶霄因得之前的事对仙人求财之事略有微词,但看了那高大的城墙,再大的疑虑也消除了。
她立刻说,“不就是黄金白两,只要能今日就求到药,千两也使得。”
唐三娘应了一声,领着马车驶入城内。
丘江县的繁华出乎了陶霄的意料,这里的百姓肉眼可见的脸上有笑容。
唐三娘将她带到了专门交钱的地方。
陶霄下马车,急急地问那收钱的人,“最快什么时候能求到药?”
收钱的人淡淡的说,“娘子别着急,就是花钱插队,也是有个先来后到的,在你前面的人在昨天就付过钱了。”
说完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唐三娘,将他们带去对外专用的医馆吧。”
陶丝雨坐在马车里对这丘江县的许多东西都很好奇,比如这蛋糕是什么东西,果茶又是什么东西,还有这狼人杀又是何物?
各种各样的铺子看的陶丝雨挪不开眼睛,
连着咳嗽都好上了许多。
其实所谓的对外医馆,就是专门对外地人高收费的医馆,就像陶霄交的百两也不过是插队费加上挂号费,若是涉及抗生素药类,那价格就又是不一样。
陶霄交了钱,兴冲冲的上了马车,她面露喜色,“现在去医馆,只要等上半天,便可求到药。”
陶丝雨指着各式各样的商铺,“阿娘,我都从未见过呢。”
陶霄激动的握着她的手,“此次定是有救了。”
对外医馆内。
今日是宣桂芝轮值,她面前坐了个一身富贵的小郎君,他一脸紧张地问,“敢问这位仙医,我这病,仙药能救回来吗?”
宣桂芝拿起笔给他开药,一边写一边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准备好黄金即可。”
伤寒不是什么大病,但对于古人来说,任是致命的,不过有抗生素,小事一桩。
那郎君欢欢喜喜的接过药方,“那就好,那就好。”说完转头,“快去交钱。”
宣桂芝略略歇了一口气,紧接着下一个人便恭恭谨谨的走了进来,“敢问仙药在何处?”
每个进来的人都这么问,他们顽固的认为只需要一颗仙药,便可医治百病。
宣桂芝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需得细细诊治才能知道用什么药。”
那人这才端坐着,不敢乱动,由宣桂芝细心诊治。
随后又是下一个,下一个是来复诊的。
那个人小心翼翼地问,“敢问这位仙医,若是想要求见楚娘娘,有何门路呢?也要去办事大厅交钱吗。”
宣桂芝回答,“就算是交上黄金千两,楚娘娘也不随意见人。”说完,她仔细的查看了那个人的舌苔,“好了,没问题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个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层次丰富了起来,既有病好了的欢喜,也有见不到楚娘娘的失落。
宣桂芝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新招的医学生立刻上前说,“还有最后一个,看完就能回去休息了。”
陶霄和陶丝雨在医馆长椅上看着好几个人进去,又出来,有的人一脸欣喜,有的人又一脸开心又失落。
等了许久,一个娘子出来喊道,“陶丝雨,到你了,今天最后一个。”
陶霄立刻搀扶着陶丝雨想进房间,喊号的医学生立刻拦住她,“只允许病人自己进去,不管你和她什么关系,都只能在外面等着。”
陶丝雨只能自己一个人走进去,里头的房间挂了一个白布帘子,不是绫罗也不是绸缎,是她从没见过的布料。
宣桂芝抬头看了陶丝雨一眼,陶丝雨那句敢问仙药在何处还没问出来,宣桂芝就说,“有什么症状,多久了。”
陶丝雨捂着胸口,慢慢的坐下,“之前在医馆看过,说是肺热,咳嗽了有接近一个月。”
宣桂芝让她张嘴,查看她的舌苔,“嗯,还算来的比较及时。”
陶丝雨心头一紧,“敢问仙医,我还有救吗?”
宣桂芝低头写着拿抗生素的单子,每日看了什么人,什么人有什么病,需要多少抗生素的药,都是要归档记录给卫部长审查的。“肺热在大骊是不治之症,但在楚娘娘治下不可是什么疑难杂症。”
陶丝雨表情立刻缓和了许多,心中沉重的担子也放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
宣桂芝立刻将单子摆在她面前,“去交钱吧,交了钱的凭证拿回来我就给你开……
陶丝雨低头瞧着这张纸,她发现她一个字都看不懂,于是她抬起头弱弱地问,“交多少钱呀?”
宣桂芝指了指房间的门,“门口的那个娘子会告诉你。”
陶霄急急的拿了单子去交钱,很快回执单来了,宣桂芝转身从一个上了锁的盒子之中拿出几粒白色的药丸。
陶丝雨眼神跟随着宣桂芝的动作,好奇的盯着这些白色的药丸,她吃过药丸,但是并不是白色的,也没有这么小,形状也没有如此奇怪。
宣桂芝将药分成一包一包的,嘱咐她一天吃几次,吃几天,过了几天以后挂号复诊,宣桂芝还告诉她,回来复诊挂号是不会被插队的,而且是免费的。
丘江县的城门即将关闭,唐三娘只要给陶霄等一行人安排到民宿里就彻底完成了她今天的工作。
唐三娘和医馆门口叫号医学生闲聊,“最近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医学生累的擦了擦汗,“可不是吗,宣师姐今日在岳县也很忙,忙完了还要来这边看病,很是辛苦。”
陶霄扶着陶丝雨出来。
唐三娘立刻上前,“最近来看病的人有许多,所以安排娘子郎君们住在丘江县百姓家中。”
民宿也是丘江县百姓许多人耐以生存的途径,每个月县政厅都会对他们进行卫生检查,每一位入住的人都要打一个满意度的星。
陶霄和陶丝雨入住了一个开间比较大的院子,因为有家仆,所以给他们选了一个大的院子。
陶霄对于此处还算勉强满意,布衾都是当着面换新的,总之干干净净。
唐三娘至此彻底下班,结束了今天一天的工作。
入夜,陶霄将暂时居证小心翼翼的放好,她目光柔和,“幸好仙药能救你的命,若是能求见那传说中的楚娘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