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周边村县之人最近最爱做的事就是去瞧那正在修建的大水车。
村民们围在水车周围, 叽叽喳喳地说着,“有了这水车当真就不用提水浇灌了吗?”
“这水,水车当真就灌溉这么多地?”
江南道自古就是输送给长安粮食的大户, 这里的气候和土地条件十分适合种植农耕, 也素来有鱼米之乡之称。
因为瘟疫和蝗虫, 这些年粮食的产量不足,即使是经历了几次秋收和春收, 粟和小米依旧是硬通货。
就连现在占着长安的杨角吃饭也是省着吃的,能给他输送粮食的地方仅仅也只有他占领的20多个州而已。
能够不担心吃饱问题的, 只有楚旋领地的百姓而已,尤其是岳县,都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品质了。
郑由此次下基层,就是要将土豆与红薯授予这些百姓。
郑由擦了擦额头的汗,觉得在楚娘娘手底下做官当真是与从前在大骊很不同的。
他能感觉到楚娘娘强调的是多下底层, 与百姓多交流,从而一步步的往上升。
他面前的老妇面有沟壑,身子矮小不已,面对他时局促而又小心,“大人,此物当真能吃吗?”
郑由耐心地说,“能吃,而且很能管饱。”
土豆红薯当然能吃,它们不光亩产高,对生存环境也丝毫不挑剔,种植起来也不麻烦。
不愧是楚娘娘带来的仙种, 不管多少次,只要提到土豆和红薯, 他都如此感叹着。
农户们正在井然有序的领着用于种植的土豆。
本来瞧他们的架势是打算一窝蜂疯抢的,是郑由和几个吏事说了,“谁疯抢谁就不能得楚娘娘的仙种。”这才老实了起来。
郑由朝着后看去,是一群孩童浑身脏污正在除杂草。
他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了?岳县的孩子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没有父母,育儿院也会收留他们,他们到了年纪都会去上学,每日背着个斜跨书包。
他叹了口气,只有只有楚娘娘治下才能有这般的孩童啊。
但是这些孩子,莫说上学,吃饱都成问题。
郑由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女儿郑悦来。
他和黄如容都会去扬州,那么郑悦只能中断学业跟着一起去,等到扬州的学堂建好之后在扬州继续读书。
黄如容本来都将一切想好了,带郑悦去扬州,她在扬州继续和胡似七还有卫部长学习医术。
谁知道郑悦却不愿意,郑悦自认为自己现在是个11岁的大孩子了,更认为阿娘和阿耶要把她和小伙伴们分开的行为是不对的。
于是郑悦双手抱胸,语气要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要多抗拒就有多抗拒,“我不去扬州,去了我又不能上学,我每天一个人干什么呢?”
郑由立刻接话,“你得待在阿娘和阿耶身边啊。”
郑由听了这话,掰了掰手指,“我每日早上8点上学,中午11点放学,下午2点上学,4点放学,我待在学堂见老师和同学的时间比你们多多了,反正我不去,我就要留在岳县上学堂。”
黄如容没想到郑悦反应这么大,她耐心的说,“可是去了扬州一样可以上学堂呀,只是会晚上那么一会。”
郑悦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可是扬州没有杜小草,没有沈芦,没有李朝,我才不要和她们分开!”
这四个人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友谊基础,不管郑由和黄如容如何劝说,郑悦都不肯走。
第二日,郑悦甚至自己去找了解决办法。
她本来是将这件事诉说给杜小草等人听的,谁知杜小草回去将这件事回去讲给了杜月桂听。
只是孩子难免会带入郑悦的视角,将郑悦本就夸张描述的伤心,难过,委屈,和不能上学堂的心情更加夸张的描述给了杜月桂听。
在杜月桂听来,那就是郑由和黄如容不让郑悦读书了。
杜小草急切的说,“阿娘,这可怎么办啊,郑悦她不能读书了,呜呜呜。”
杜月桂与黄如容说过几句话,与郑由也算认识,听着杜小草将他们二人描述的如同反派一般,不由得发问,“这真的都是郑悦告诉你的吗。”
杜小草捣蒜般的点头,“真的,真的是郑悦告诉我的,阿娘你不是说我上次考的好要给我奖励吗,我不要郑悦不能读书,呜呜呜,你要帮她呀。”
于是第二日郑由上班时,正愁着怎么说服郑悦去扬州呢,就瞧着杜月桂来到他的办公室。
郑由礼貌而小心,“杜县令有什么工作上的指示?”
杜月桂低声说,“郑吏事和黄医博士是要去扬州,但是也不能不让孩子上学呀。”
郑由先是瞳孔微张,随后连忙解释道,“杜县令误会了,不是不让她上学,是想着带她去扬州,等扬州学堂建好后去扬州上学。”
杜月桂这才满意点头,“那郑吏事也得多和孩子商量,听听孩子的意见才是,若是孩子真的想留在岳县读书,暂住在我这里也是可以的,本来郑悦和小草就是好朋友。”
回家后,郑悦依旧不松口,只是这次就不是双手抱在胸前了,而是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去扬州,我不去!”
最后黄如容和郑由没法子,只能让郑悦暂住在杜月桂家中。
想到这里,郑由心中的愧疚又深了几分,郑悦才11岁就离开了父母,一个人在岳县,说不定有的时候会想她和黄如容想的睡不着。
远处的吏事大喊着,“郑吏事,咱们该去下个村子了。”
郑由答了句好,跟了上去。
我的女儿阿悦啊,请原谅你阿娘和阿耶。
*
岳县。
郑悦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阿秋。”
杜小草最近和她同吃同住,两个人形影不离。
杜小草关切地说,“是不是着凉了。”
沈芦喝了口水,打趣道,“莫不是你阿耶和阿娘想你了。”
可是郑悦完全不想她的阿娘和阿耶,她拿起炭笔,“和好朋友住在一起太快乐了,我每天都想不起我阿娘和阿耶,我太愧疚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想他们一下吧。”
几人被她逗笑后,又说起今天课后留的作文。
沈芦问,“你们都打算写什么啊。”
郑悦说,“《我那为了建设扬州丢下女儿的双亲》?”
杜小草沉思片刻,提笔写下几个打字,众人低头一看。
我的县令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