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族和处月族, 自从被骊高祖打回了草原以后,便成了沙陀部落和处月部落,臣服于大骊, 年年上供。
这些年中原的日子不好过, 那草原上的沙陀族和处月族就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草原上没有制作工艺, 他们衣食住行皆是十分原始。
中原的瘟疫也蔓延到了草原上,中原尚且还有多年的医学底蕴在, 而这么多年大骊从未将任何的文化和知识传授给他们,沙陀族和处月族的巫医基本还处于跳舞祈福治病的阶段。
草原人无力招架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 再加之中原缺粮缺盐,从前能够换的起价的牛羊奶也无人问津了。
出生的孩子一年比一年少,吃不饱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们也需要一点活路,走出草原, 彻彻底底成为中原人的附属,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就是高羡给沙陀族和处月族的活路。
从此再也没有沙坨部和处月部,有的只是好用的草原异族人。
宋儇让草原人进了中原,至此,游戏进程将彻底无法预测,中原四分五裂的倒计时也即将开始。
去汉州参加宴会已经耗费了不少时日,在回江南道的路上,又遇到了些卖孩子和卖妻子的,由邓尔出面,带着黄新苗和陶春去挑挑选选了一下, 买了些带回去。
此次路途只准备了两辆马车,这些被买的人自是只能跟在后头走。
黄新苗和陶春两个人骑着马, 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人。
这些人都是妇女和幼童,一个个瘦弱不堪,走的自是不快。
她们的眼中充满了茫然和麻木,谁也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会被卖去做什么。
黄新苗叹了口气,“这些人也是可怜。”
陶春点头,“是啊,幸好楚娘娘见他们可怜。”
这群被买来的人一到晚上就能分到一点食物,还有一些水。
黄新苗和陶春负责给她们分发食物和水。
这群人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了,一个个捧着一块饼干小心而又虔诚,有的实在是吃的太快,还会不小心被噎住。
黄新苗只能无奈道,“说了多少次要慢点吃,慢点吃。”
分完了食物,黄新苗转了一圈就打算回去,却见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娘子轻轻的扯了一下黄新苗的裤腿,她轻声问,“敢问娘子,是要将我们带往何处去?”
黄新苗低下头看了这个娘子一眼,她身后还有两个瑟瑟发抖的和她又年纪相仿的娘子,虽然她们的衣着和布料都十分粗糙,但是眼神和谈吐却骗不了人。
至少她曾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黄新苗回答她,“是往江南道去。”
张盛云呢喃道,“江南道。”
张家破败已是太久,伯父和堂兄将她和妹妹们卖掉后,她根本就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之前的节度使司马池谋反。
但是想起江南,张盛云心中又不免害怕。
江南的烟华楼闻名大骊,莫非是将她们卖去烟花之地。
张盛云身后的张凌云小声地说了句,“现在的江南道似乎是楚娘娘当家?”
张盛云转过头去,“什么楚娘娘?”
张凌云说,“我也是昨日听了一句,说什么江南道的节度使现在是个仙人,叫楚娘娘,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张盛云心中更是慌张了,莫不是要抓她们去吃她们的心肝脾?否则她不理解,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女人。
黄新苗将这几个小娘子的反应尽收眼底。
外面的人对楚娘娘的误解实在是太深,提起仙人便觉得要人是要吃他们的心肝的。
还有楚娘娘明明是将那些孤儿们好生养着,教他们读书写字,却有人觉得楚娘娘要吃童男童女。
黄新苗深深的明白,多说无益,眼见为实,索性也没有辩驳几句。
等她们到了江南,就都明白了。
等黄新苗走后,几个小娘子聚在一起更是对未来充满担忧。
张盛云坐在地上,在积攒不住这些日子的愤怒和怨气。
她没有想到伯父和堂兄竟然会卖掉她们。
自己也就罢了,毕竟自己是过来投奔他们的,但是他们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亲妹妹也一并卖掉了。
张盛云永远忘不了人牙子来到那个破旧小院,拉走她们时的样子。
张盛云初投靠伯父之时,住的尚且还是大宅子,那时乱世方起,张家尚能保持奢侈的生活,后有蝗灾瘟疫,伯父的家业便彻底败了。
他们从大宅子搬进了小院子,遣散了下人。
一家子人需得吃饭,需得生存。
这些事自然就落到了张盛云,张凌云,张世云三个娘子身上。
她们三个小的,每日除了要做饭食,还要浆洗衣物,做大大小小的杂事。
然而从俭入奢容易,用奢入俭难。
伯父和堂兄习惯不了这样清贫的日子,很快就将为数不多的财产挥霍而空,家中也很快到了揭不开锅的局面,曾经非精米细面不吃的他们,几乎到了豆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张盛云只是心疼凌云和世云,她们可是被自己阿耶和阿兄卖掉了,仅仅买了几袋小米。
张盛云现在是她们的阿姐,自然凡事都要护着妹妹们。
她突然想自己的阿姐了。
虽说阿姐与她并非一母同出,但是阿姐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反而对她悉心教导。
张世云悄悄的挪到张盛云的身旁,试图让她暖和一点。
夜里地上很凉。
张世云问,“二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张盛云老实回答,“我就是想大姐姐了。”
张凌云也叹了口气,“不知道日后我们可否还有机会去祭拜傲云姐姐。”
张盛云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
“不管怎么样,我们三个没有被分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三个人互相抱着取暖,正感慨着姐妹情,张世云突然舔了舔嘴唇,说,“方才那块像毕罗一样的东西真是香甜,想必用的是上好的面粉,还有丝丝甜味,莫非是放了糖,还烤的如此香脆,是如何在路途之中保持脆脆的口感呢。”
张世云这么一说,张盛云终于发现她觉得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虽然那块东西,每个人只给了一块,但是又香又甜又脆,现在粮食依旧短缺,怎么会有人给买来的奴隶吃的这么好呢?
张盛云细思极恐。
果不其然,是要吃她们的心肝吧。
想虽是如此想,张盛云一路也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就这样每日跟在队伍后头走。
只是每日的食物居然是不重样的。
张盛云从一开始的惶恐,害怕,到无措,再到现在的坦然。
她想通了,在死之前每日只需要跟在马后头走,而且每天都能吃的好吃的东西,这已经是十分幸福的日子了。
哪怕是那楚娘娘要吃她们三姐妹的心肝她也认了。
至少楚娘娘知道每天都给她们东西吃,也不会打她们,只是让她们走路而已。
不像伯父和堂兄,日日使唤她们做活计,吃饭也只给她们吃一点点,还不让她们吃一点荤腥。
抱着这样的心态,张盛云觉得走到江南这些日子,竟是她这段时间过的最为快乐和轻松的日子了。
一路同行的还有许多娘子和小女娃,一群女人在一起,也很放松和惬意,大家都很互帮互助。
如果这就是死之前过的日子,张盛云是认的。
她甚至在心里默默的给那位楚娘娘祈祷,希望她吃掉自己的心肝以后修为能够更上一层楼。
马上就快到江南道了。
黄新苗让她们原地休息一会再启程。
张盛云赶紧席地而坐,捶打着酸痛的小腿。
张盛云这些日子都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想着那位楚娘娘入口之时,口感好一些,这便是自己对她最后的报答。
然而一路走到了江南道,她想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只看到了巍峨的城墙,灰色而又平坦的马路。
她们先是被一些很和蔼可亲的娘子带去登记信息,这些娘子说自己是妇联的人。
张盛云不知道妇联是什么,她以为这是被吃之前的程序。
紧接着给她们分配了房屋,张盛云三人拥有了自己的小院子。
张盛云站在院子里思考,为什么还不来吃她的心肝呢。
张凌云指着她们隔壁的窗户惊道,“你们瞧,那窗户上是什么,不是纸糊的,是透明的。”
张凌云忍不住的悄悄的戳了戳,“是硬的呢,这是什么东西呀。”
张世云嘴巴张大,“其实刚刚妇联娘子带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就很好奇,这一条街,有人住的地方几乎窗户都是这样的。”
随后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扬州的奇怪之处。
“从前只听扬州府是鱼米之乡,但没成想是这样的?街上有好多穿奇怪盔甲的娘子呢,她们的头发和路上骑马的娘子们一样短。”
“你别说,我还瞧着有小娘子背着布包,瞧那样子竟和去书院读书一般。”
“阿姐定然是想错了,女子可不能去书院读书。”
张盛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真的不吃她们的心肝吗,不光不吃,还给她们一个自己的院子,还给了她们一些什么土豆和红薯,说是她们在找到工作之前的存粮。
张世云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待会下午妇联的娘子还要过来,说要给我们找活计,她还说江南道可好了,尤其是对女子,说我们以后就知道了。”
张盛云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会吧,不会这位楚娘娘真的菩萨心肠,不吃童男童女,也不吃心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