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得冬天来的比往常更早一些。
江南地处南方, 尚算不得是特别冷的,里头穿一件毛衣,外头穿上棉衣棉裤, 便足以抵挡寒风。
当然, 只在江南的话。
各国商道互相通路已过了大半年, 从夏天到冬天,这些商人们将自己在大新的见解在一次次的往返之中带了回去, 一传十十传百,诸国的人们对大新也渐渐有了印象。
那些新奇的玩乐和方便的商品都不谈, 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是大新大夫的医术。
楚旋承认大新的医术确实比现在中原的医术要进步些,但是也没到这群人传到起死回生那般邪门。
大新的大夫们在大新的地位极高,是仅次于吏事的存在,而在外的地位便更高了。
为了将大新对百姓仁善的消息传播到普通的百姓阶层中,医馆出了个新政策。
医学生们可以由自己的带教师傅带着出去他国出诊, 为期一个月。
商人传播回去的消息只会在富人和权贵之中传开,普通的百姓根本没有得知和接触的机会,这也是卫霜要用医术去传播名声的原因。
强大的武器固然重要,但是民心所向更加重要。
而且,这楚旋对于这群外出出诊的大夫们,还给了一个更为隐晦的任务。
吴国地界,宁关县内。
“那新国的大夫当着愿意来?”一穿着白衣的女子面色担忧地说。
“愿意的愿意的,是她亲口同我说的。”
白衣女子还是不太放心,忧愁道:“新国的大夫个个都是妙手回春的神医,怎么会愿意来给我们这种青楼女子来看病呢。”
说起青楼女子四个字,白衣女子又想起她听到的传闻, “都说新国没有青楼,做这等营生是违法, 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一旁的蓝衣女子摇摇头,“虽然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好像是真的。”
此话一出,一众人又沉默了起来。
毕竟再往下谈,便是一些不能言说的东西。
万秀手里提着医药箱,旁边是她的师傅田青,田青是医馆里的老人了,当初建防疫所的时候她便在,她也是和宣桂芝一起考进医馆的。
来到别国出诊,自然不可能这般没有人保护就来,同时跟着她们的还有三个女兵。
医馆里的大夫是大新重要的人才,楚旋可不放心他国百姓的素质和教养。
万秀是才通过医馆单独招生考试进去没多久的医学生,但这也是最后一届单独考试,在明年大学建成后,便会有专门的医科专业,想要做大夫,就必须是大学毕业的人才可以的了。
田青五人悄悄进了这青楼的后门,负责给她们开门的是个小娘子,瞧着也不过五六岁大。
万秀家中有个妹妹,是实打实的大新二代居民,因此瞧着这个小娘子,心中不免有些怜惜。
这样小的年纪,若是在大新,应该在准备买书包上小学堂了。
来之前,田青就叮嘱过万秀,切记不要瞧不起和厌恶这些青楼女子,这些都不是她们能够选择的,大家同为女人,应该要学会理解女人在如今的不容易。
之前担忧着大新的大夫不会来的白衣女子很是惊讶,居然真的来了。
万秀直接亮出她们的资格证。
是一块木头雕刻的牌子,但是和普通的木牌又不一样,上面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大新的大夫们会来他国出诊一事早就传开了,而后便有好些人冒充,从而收取高价。
卫霜这才不得已搞了这个防伪标识。
白衣娘子名为史言,她瞧见那木牌和传说中的一样,便立刻知道这是真的,她恭敬地说:“多谢两位大夫愿意踏足这脏污之地。”
史言话还未说完,田青就打断她:“这位娘子不必如此想,我们事大夫,救人才是要紧事,何况在我看来,诸位娘子们不是什么脏污的人,是可怜人。”
田青这一番,倒是让史言等人红了眼眶。
患病的娘子自然也不是史言,而是一位已经不能够起身的娘子,她的身上已经起了疹子,整个人高烧不退。
史言带几人回房间之时,忍不住频频转过头去偷看那几位女兵。
她想,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大新的娘子真的以短发居多。
史言推开房门,“还请大夫们瞧瞧,阿兰她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在古代,青楼女子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们通常寿命极短,活不过二十是常态,若是死了,便也是草席裹着尸体扔出去罢了。
田青只一眼就瞧出了这躺在床上的阿兰是花柳病,很典型的症状。
她让万秀戴上口罩,一边查看阿兰的症状,一边将阿兰当作病例讲给万秀听。
毕竟万秀一直待在江南,可接触不到这样的病。
万秀听的认真,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二人这架势,倒真的让史言相信了方才田青所说的话,这位大夫是真的把自己当作可怜人的。
万秀从自己的医药箱里拿出各种史言从未见过的瓶瓶罐罐,全部递给田青开始配药。
田青将抗生素装好,转头说道,“在她服药期间,万万不能接客,否则这药就白吃了。”
史言点头,“这点自是明白。”
但是史言没有说出口的是,等阿兰好透了以后,她也许又会染上病,而下次就不一定就这样的好运气有人来救她了。
这是一个可悲且无法打破的循环,至少凭借史言等人是无法打破的。
史言认为,这两位大夫是十分负责的大夫,她们每隔几日便会来瞧阿兰的症状。
一来连续小半个月,史言等人也许她们相熟了起来。
史言也并没有发现田青在观察她,在试探她。
就在阿兰即将痊愈之际,史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既庆幸阿兰捡回了一条命,又惋惜她接下来仍然可能会得病。
田青瞧出了她的忧愁,安慰她道:“青楼女子大多得此症,所以我们大新的部长让我们出来出诊之时也想到了,她特地调配了服方子,你们平日里自己抓药煎服,便能预防,当然只是预防,不能保证你们就不的病了。”
史言甚至忘记了道谢,她双眼因为惊讶而睁大:“竟然有人会关注我们这样低贱的人,还特地为了我们配了方子,如此大恩,我无以为报。”
史言低头想了想,她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这方子定不会白白给她,她也许要拿东西要交换,又或者帮这两位大夫做些什么事。
田青轻声道:“你们不是低贱的人,女人在大新是很金贵的存在。”
史言低头苦笑,但是那是大新,她是大吴人,这一切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再一次忍不住惋惜自己没有好命。
田青拿出那张用大骊文字写的方子递给史言,递给她之时,田青轻声地问:“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做大新的百姓吗?”田青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史言抿着唇,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方子果然不是白白给她的,虽然不知道田青要她做什么事,但是若得了了这方子,便能大大降低姐妹们得花柳病的几率。
史言豁出去了,她抬起头,眼中是决然与坚毅,“还请大夫给我一个机会报答。”
田青平静地点头,问她:“平时来这青楼的多是什么人?”
史言知无不言:“有富商,也有官吏,有时候就连皇都来的官员都有。”
史言心中的猜测更是大胆,莫非,莫非。
田青轻声再她耳边说,“只要大吴成为大新的地盘,依照大新的法律,便不会再有青楼,你们也会恢复自由身,而你只需要做一件小小的事情。”
田青塞给她一包粉末。
“只需要在你那群人来之时,将这粉末挑出一点点,下在酒里或者药里,旁的,你便不用再管了,你放一万个心,这东西绝对查不到你身上。”
史言紧张的汗都滴了下来,她不想再重复这样没有盼头的日子,不想在看阿兰,看到每一个人陷入绝望的循环。
她不想再做个伎子!
只需要接下这包粉末,只需要勾出一丁点撒进茶里,只需要她做这么细微,却又简单的一件事。
她就能得到自由,至少她能在这黑暗而绝望的日子里有盼头!
史言不动声色的将粉包揣进怀里。“田大夫的恩情,奴没齿难忘。”
田青收拾好医药箱,明日她便要回大新了,马上到了过年的日子,她也要回家与家人团聚。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大新的皇帝吧,你放心,你一定会等到青楼被查封的那一天,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