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关雨的心情也逐渐的平静和沉稳了起来。
有了火石灯以后,她不用等待隔壁哪天有人上夜班,也不用很早起床, 裹着衣服在灯笼下面看书。
她只需要在自己的桌子上将火石灯点燃, 房间里瞬间就会变得明亮起来。
虽然大新现在发明了很多东西, 但是关雨愿意称之为火石灯为最伟大的发明。
当然,火石灯这样时新的东西, 自然也逃不掉关雨阿娘的眼睛。
关雨一把将好奇的小弟弟推开,神情也是难得的冷漠, “火石灯是我的好朋友送我的,拿给我中考复习用的,你要是想拿去干别的,我就去告妇联。”
关雨的阿娘第一次见她是这种表情,冷漠中带着疏离, 平时习惯了讥讽的她一之间在原地愣住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扬州的人已经有了基本的意识,认识到了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中考虽然明面上瞧着好像不如高考重要,但其实明白的人已经非常的明白,若是考不进中学堂,哪里有机会高考?
而且现在就算是进个厂,也得要中学毕业的文凭,或者夜校结业文凭。
关雨的成绩一直都是不错的,常年稳在全校前三, 中考之前的摸底考试还破天荒的超常发挥,考了个全校第一。
这也是为什么妇联会去关雨的家中走访的那么频, 总不能因为家庭原因断送了一个学习的好苗子。
越临进中考,班上得氛围便更沉重。
毕竟这可是扬州,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每一个小孩都知道考取中学的重要性。
下课期间,李轻舟扯了扯关雨的衣服,“你的火石还有吗?”
关雨停下笔,“还有好些呢,用到中考结束不成问题。”
江小千则是伸了个懒腰,“学习真累,姐姐们都说要是我考不上中学,就不认我了,搞的我压力好大。”
关雨忽然突发奇想,问道:“你们说,这要是没考上中学的人会去做什么呢。”
江小千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我听有个姐姐说,过不了几年就会实施中考分流了,考不上中学堂的就去读什么技校,就是专门学一门技术,比如厨子,木匠,铁匠之类的,专门就去当工人,当然只是听说,你们别乱传。”
李轻舟接话道:“那这样也挺好的,其实工人的工作也很稳定,而且咱们现在又开发了海外市场,商品需求量还是很大的。”
上课复习又上课复习这样枯燥的日子就这么过去,终于要中考了。
关雨前一天晚上没有再看书,而是早早洗漱,将需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斜挎书包里,然后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准备睡觉。
今天大约是阿耶知道她要中考,晚上的菜特地多放了些肉,大兄也破天荒的问明天早上要不要送她。
关雨婉拒了。
到达考场的路线她早就看好了,公共牛车有直达,很方便,根本不用人送,她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搞定。
中考的重要程度不亚于高考,因此一大早便有士兵出来维持秩序,关雨在家中吃了块蒸饼,背上了斜挎书包出门。
出门时正好遇到隔壁的阿姐阿兄几个上班,都对她笑着说,“关小娘子要考个好成绩。”
关雨笑着谢过,过去的一年了,每次他们回了家都没有取灯笼,也没有将她赶走,这份恩情,关雨记在心里。
到了考场,关雨按照考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周围传来一些窃窃私语,“隔壁班的关雨?摸底考了第一的那个?”
“我天,居然和学霸一个考室。”
关雨没有受任何影响,她等待老师来发卷子,在密封线外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考号,流利的答题,她的心态一直都很沉稳,卷子上的题基本上她都会,所以就不慌不忙的答着,就连监考老师也偶尔在她身旁看着。
这是一场可以改变她命运的考试,并且,她十拿九稳。
*
从南国偷渡过来的人在车厢里很是忐忑,若不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谁愿意背井离乡,就连眼前这个所谓的考核者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他们究竟是被带往所谓的世外桃源新国,又或者是另一个地狱,谁也不知道。
李画屏缩在车厢里,看着阿娘和阿耶复杂的神情,心里也没底。
李画屏逃来新国纯属迫不得已,她被恶棍看上要强纳为妾,那恶棍有亲戚在做官,李画屏一家清清白白读书人竟申报无门。
车厢里挤着大概一二十个人,都是通过那什么考核者的考核的,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然没有要去到所谓世外桃源的欣喜,每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了紧张。
随着一声“吁”,马车停了,掀开帘子的却不是驾车的车夫,而是一个头发很短很短的女人,她说:“你们都下车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在继续赶路,快到新国了。”
李画屏下了车,领到了吃的。
这奇怪的食物李画屏一家早就吃了几日了,据说叫什么红薯。
李画屏一边吃,一边隐隐约约听到短头发的女人再和驾车的车夫说着什么。
“这一车人先运去通平县?但是奉县那边也打了报告缺人,下一车人怎么也得给奉县了。”
“后面大概还有多少人?”
“想去大新的人多,但是咱们得审核不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啊,歪瓜裂枣的圣人说了不要的,后面的大概还有这个数。”车夫比了个手势,李画屏看不懂。
李画屏将红薯吃完,心中对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的身份又信了几分,若是做戏,倒也不至于这样做全套,连这样真情实感的讨论都能装出来。
这一个车厢的人被放了出来,也忍不住说起话来:“若是大新真的是肯干活就能吃饱就好了。”
“是呀,就是日日给我吃这个红薯也了得的。”
“这红薯一看就是稀罕物,有甜味呢,怎么可能日日都吃。”
“也是,这东西是甜的。”
李画屏的阿耶李梁是个典型的读书人,说话带着点书卷气,“大家背井离乡也都是求一条活路,若是大新当真如传闻中那般,那真是咱们的幸运。”
李画屏的阿娘沈寒雁的神情倒是一直都没有放松,她依旧担忧,那些传言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的像假的,尤其是连女人都可以读书做官这一条。
方才还出现了那样短头发的女人,看起来还很有话语权的样子,让她更搞不明白了。
不过没等沈寒雁搞明白,马车就已经到了通平县。
李画屏一家三口等人被赶下了车,还未等三人震惊眼前这巍峨的城墙,就瞧见一个头发只扎在脑后不梳发髻的娘子走过来,同那短发娘子客气地说话。
“麻烦黄同志你了,通平县的实在是缺人。”
黄新苗也客气道:“不碍事不碍事,人我就给你放这了,你们好生安置便是。”
李画屏脑子之间一时不知道如何思考,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都是土城墙,土路,一下子见到这灰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有一种从来没见过世面的感觉。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那炸头发的娘子领了进去,她说:“我叫徐平,是通平县的县令,各位既从南国逃了过来,只要通过了考察期,以后便是新国的人了。”
李画屏问:“何为考核期。”李画屏一家都是读书人,其他的都是些平民百姓,更是不懂,都眼巴巴的瞧着李画屏,指望她问清楚。
徐平答道:“考察期是三个月,只要各位安分守己,不在通平县惹事,便算通过,就可以正式拥有自己地户籍,以及签订人身合同保障书了。”
人身合同保障书,又是一些李画屏听不懂的词语,但是许平的意思她大概理解了,总之这三月里乖乖听话就是了。
徐平又问,“你们当中可有务农的?”
有几个人紧张的回答,“我。”
“还有我。”
徐平满意道,“务农的会给你们分一块地,还会给你们粮食种子,有你们来的路上吃的红薯,还有咱们大新占城稻,种下去只需要两个月便可收成。”
那几个说自己务农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两个月就能收成的稻子简直闻所未闻,一般的稻米收成最起码也得半年多。
进了通平县内,李画屏的嘴就没闭上,百姓生机勃勃的样子,街上随处可见女人,小孩独自行走,她脚上的马路也是和外头一样的,灰色又坚硬。
而且他们身上的衣裳都很新,也洗的干干净净的。
李画屏也听到了一些声音。
“这些人是哪儿来的?”
“你不知道他国引进劳动力计划,其他国家来的呗,你想啊其他国家的皇帝压榨百姓多严重啊,大家为了一条活路可不就逃到大新来了吗。”
“你知道的还挺多啊,李承。”
“那肯定啊,我家女儿在学堂读书呢,她回家来告诉我的。”
“真可怜,肯定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你瞧他们这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惨。”
“太惨了,也不知道在以前的国家遭受了什么。”
李画屏一家分到了一间破旧的小院子,需要自己打扫,好在左边和右边都住了人,看起来也挺有烟火气的。
郑代士和自己的娘子魏程慧刚从夜校下学回来,就瞧见隔壁的院子住了人了,他们想了想,应当是从其他国家来的人,大家以后都是邻居,便想敲门去打个招呼。
一开门不得了,郑代士和李粱两个人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当初是在书院一起读书的同窗。
郑代士抹了抹眼泪,“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遇见。”
李粱也伤感了起来,“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啊.”
沈寒雁与魏程慧从前没见过,不过两个人也相谈甚欢,就连李画屏也出来同魏程慧说了话。
郑代士瞧着李画屏感叹,“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但是很快他就摇摇头,“画屏这年纪,要念书拿文凭只能去夜校了,最好是李兄和沈阿姐都去读,拿个文凭出来,在大新夜校文凭很是管用,我与娘子的女儿现在已经送去隔壁县读小学堂的,住校,一周回来一次。”
李画屏一听话题关于自己,连忙问:“郑阿叔,我们一家初来大新,实在是好多词语都不懂,什么夜校,什么文凭,还有人身合同保障书又是什么?”
“那我们俩先帮你们将屋子整理出来,咱们一边打扫一边慢慢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