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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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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城中, 寒风萧瑟。

如今抵抗吕布大军的谋划主力,正是少年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他们选择来到夔州城,纯属偶然。

少年陆秀夫性情高洁, 清颜傲骨,前段时间初登进士科,本是一片丹心准备为国效命, 上书洋洋万言策提议除弊政, 改新制,开言路, 轻赋税, 字字皆切中肯綮,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却被宋理宗随意搁置到一旁, 不闻不问,反而引得丞相贾似道大怒,处处加以打压刁难。

陆秀夫深觉如今权奸当道,佞幸横行,留在乌烟瘴气的朝中无甚意思。再加上前段时间, 好友文天祥被贬归乡, 索性也挂冠掷印,辞去官职, 一身白衣翩然如云离开了京城, 也打算返回家乡楚州。

张世杰见此,顿时眉头一皱。

不妥,大大不妥!

自己作为君实最好的朋友(自封的),有必要在对方情绪低落的时候拉他一把, 怎么能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回家去呢!

张世杰灵机一动, 决定拉陆秀夫出来旅行, 周游名山大川,于山光水色,烟霞晴岚之间舒缓心情。

第一站选了夔州,本是张世杰对着舆图扔小箭,戳中哪里就是哪里,如此随意选定的。

张世杰这时候在南宋老元帅吕文德帐下效力,甚得青眼,他说要前往夔州,吕文德当即就给他拨了一支千余人的小队,让他带兵北上,权当是公务出差了。

本来,文天祥返乡的路线正好与他们同道,约定要一起同行。

张世杰一听,这还得了,文天祥为人多不靠谱啊,岂能让这厮继续同自家好友接触。

遂当机立断,连夜拉着陆秀夫跑路,沿途紧赶慢赶,速度飞快,主打的就是一个严防死守,生怕和文天祥的行程有半分重合。

就这般一路如风般飞驰,比预计日期提前了足足三十日。

直到乘船进入三峡境内,文天祥怎么也不可能再追赶上他们,张世杰终于决定放慢行程。

现在已经安全了!

大冤种陆秀夫:“……”

说好的旅行呢,怎么忽然变成了急行军?!

因为前线战讯长期以来都被贾似道篡改,报喜不报忧,他们一行人根本不知道夔州如今的局势有多危险,带着春游般的快乐心情,坐着小船一路过来了。

轻舟荡入峥嵘的暮色中,在风浪中纵横来去,两岸山阁高严,峰峦如削。

张世杰想得很美好,不仅铺纸让陆秀夫题了写景诗若干,喜滋滋地准备抱回去收藏起来——他坚信自己的朋友一定会名扬天下,成为文坛魁首的,介时这几张手迹必然价值连城!

他还对陆秀夫说:“据说夔州有很好吃的柑橘,金灿灿圆滚滚,我们进城就去吃橘子宴吧,还有许多特色小吃!”

陆秀夫笑着说好。

结果一进城就傻了眼,夔州哪里是旅行胜地,根本就是整日刀枪剑雨的战争最前线,危险至极!

也是他们比较走运,来的时候恰好赶上蒙古大军新到,还远远没有越过天然屏障滟滪堆,恰好一路畅通无阻,未遇到任何阻拦,就平平安安进了城。

夔州守将韩宣见到这一支小队从天而降,险些激动落泪,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等来援兵!

从军旗行制上来看,似乎还是吕文德大帅的亲兵!

虽然人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吧!

韩宣本就不是性情坚定的人,看到蒙古军势大,心里彷徨害怕得紧,这时见了两人,便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二位小友可有什么御敌之策?我全靠你们了!”

陆秀夫:“……”

张世杰:“……”

拿着特色小吃的手微微颤抖,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就先试一试吧,总不能干坐着等死。

陆秀夫自幼饱览群书,自然也包括兵书,张世杰历练沙场许久,算是积累了一下沙场经验。

二人虽然远没到日后的巅峰期,但彼此心意相通,商议一番,还真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再加上一个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胜在对夔州战况了解的韩宣,在旁边补充说明,最终搞出了一套很可行的战争策略。

主要就是四个字,坚壁清野。

反正就是拖,严加防备,杜门恪守,蒙古大军远道而来,粮草势必不济,无法进行久战。

反观夔州城内部却有着大量水田,足可自给自足,一直拖到蒙古大军粮尽撤退,其围自解。

以白帝城为主城,赤甲、白盐、鸡公山等旧城遗址为外城,互相嵌套,呼应连绵,加以建造众多的堡垒和协防建筑,在各山石嶙峋处严格建寨,以防备蒙古军从瞿塘峡突破。

陆秀夫特别绘制了一张详尽的兵略布置图纸,展示给众人。

整个布局都是依据山势创立,多重城垣环环相扣,彼此以铁索来去,既保持了同声呼应的格局,方便随时接应,万一遇上什么危机,也都各自具有独立性,共同组成白帝主城的最前端防线。

巨型弩机、火炮、弓弩等武器,俱放置在高处,蓄势待发地对准了各个出入口。

另以铁索横江之法,倚仗自然天险,在长江进入夔门水系的交汇处横亘下锁链若干,往来纵横,形成了重重封锁之势,断绝蒙军可能的进攻路线。

这个策略总地来说,已经是守城的天花板了,堪称无懈可击。

蒙古纵有千军万马,面对夔州的铜墙铁壁也尽是枉然,折了一批又一批的精锐,却是进展全无,俨然便如从前在钓鱼城下。

韩宣大喜,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将所有守城之事都交给了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张世杰意气轻狂,一经胜利,便神采飞扬了起来,令众人居高临下地往蒙古营地中投掷鲜鱼、卷饼若干,裹着石子轰隆隆砸下,表明己方存粮充足,再守三年五载也绰绰有余,尔等蒙古贼子就在下面等死吧!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拉仇恨了,蒙哥当场暴怒,整个营地都回荡着他的咆哮声。

第二日,他就快马加鞭把吕布喊了过来。

陆张二人对蒙军的人事变动并不知情,现在,他们准备前往一处高崖岸口,观察四周的地形,以便进一步将这一部分的防卫进行完善。

白帝城南面外城位于悬崖峭壁之上,鬼斧神工,横断山高水峻之天险,山边森然的万钧巨岩因常年被巨浪冲刷,表面光滑如膜,难以攀缘。

山隘中间被凿开了一道细小的罅隙,放置铁柱横空,下方江水奔啸滔滔,气势雄浑,中心勒以大石磐,绞住锁链若干,仅以铁索栈道与外界相勾连,进出全凭一块固定在上面的铁板滑过去,可谓惊险万分。

少年张世杰剑眉星目,衣袂猎猎,他怕自己的朋友不小心掉下去,就站在铁链前,向陆秀夫伸出手道:“君实,来。”

陆秀夫跟在他身后,一路自云间荡过,山峰上翠色如浓黛,裹挟着一缕缕轻雾流岚落满了衣襟。

他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触碎长空,正在越来越近:“那是什么?”

张世杰懵逼:“哈?”

他抬头看去,便看见一只纤细雪白的飞鸟正在头顶上盘旋,蓦然一个俯冲,飞快地向他们撞击过来,瞬间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

这叫声如此凄惨响亮,震荡在云霄之上,仿佛山鸣谷应。

那只鸟飞到半途,顿时被这一嗓子吓呆了!

甚至忘了该怎么飞,满是惊吓地直直往下坠落,一头撞在铁链上,又被陆秀夫轻轻捡了起来。

张世杰嚎过一阵,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死,一点一点试探着睁开眼,就看见陆秀夫正捧着那只飞鸟,低眉细致地给它梳理羽毛,温柔款款,似乎想帮助它重新飞起来。

张世杰大声说:“我也要!”

陆秀夫把白鸟递到他掌心,但他根本不接,而是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也受到了惊吓,你作为我的好朋友,是不是也该安慰我一下!具体标准参照这只鸟就好!”

陆秀夫无语,深觉张世杰的脑回路果然非同一般,难怪所到之处人嫌狗憎,简直是宴会上的大杀器。

他拿出给飞鸟整理羽毛的架势,把张世杰的头发薅得乱七八糟,宛如狂风过境,张世杰顶着一头爆炸头,兀自眉开眼笑,把鸟团子捏了几番,随手挂在了一旁晃个不停的栏杆上。

飞鸟很快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震荡中清醒过来,刺啦一下,振翅飞向了天穹。

由于城中兵力不足,陆秀夫决定不将兵力分散到各个关隘,而是集中在数个主要地点驻守。

白盐山的陆寨因为靠近运粮通道,是整座城池最重要的粮草基地,故而尤其派出重兵把守。

张世杰对此提出了异议:“有白盐山天险阻隔,蒙古大军又不会飞,如何能瞬息抵达?

陆秀夫观摩着此处的地势:“天险不等于不可逾越——你看这白帝城,汉昭烈帝于此托孤保全汉室,后来六朝时,又相继筑城在此,唐时亦在此构筑坚城堡垒,到最后依旧是一一沦陷了。”

“若蒙军不避艰险,行越野之事,伐竹取道,我们根本无法可挡。”

张世杰心想,蒙军一群憨货,哪里懂这么高端的兵法战略,又道:“君实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白盐山陆寨要守,其他的赤甲山、鸡公山、瞿塘峡、大溪口等地,难道就可以随意放弃了吗?”

陆秀夫想了想,修正了一处小细节:“莫若抽取三分之二的白盐山陆寨守军设为机动部队,其他地方一经不对,快速调兵来援便是。”

张世杰还是觉得自家好友有点小题大作,正想再说两句,忽见先前那只白鸟飘飘悠悠,又顺着长空飞了回来,停在陆秀夫肩上。

“走开!”张世杰挥舞衣袖,试图将这只鸟赶走。

但这只鸟每次都只是稍微往旁边飞出一点,不多时,又溜溜哒哒地回到原地,黑豆似的眼睛眨啊眨的,对他投以嘲讽的目光。

张世杰:???

他想把这只鸟直接抓起来收拾一顿,但陆秀夫不同意:“既然它总会飞回来的话,何不让它去打探一下敌情。”

张世杰一头雾水:“怎么打探?”

陆秀夫给飞鸟指明了远处白盐山的方向,又晃了晃手中的白糖糕,示意「只要你飞过去,再飞回来,这块糕点就是你的了」。

这种点心模样十分精致,乃是川蜀地区雅俗共赏的特产,夔州虽然兵临城下,物资却不短缺,糕点铺子每日依旧开门红红火火,张世杰昨天去买了一大堆。

于是,片刻之后,正在白盐山上匍匐前进,伐竹取道的吕布等人,就看见一团白光在眼前风驰电掣地飞过,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可谓归心似箭!

鸟:糕点,我来了!

“什么东西?”

吕布瞠目结舌,拈弓搭箭,想将其射下来,但这玩意早就一口气冲出了视觉范围内,“难道是一只大扑棱蛾子?”

王坚表示这场面他也没见过:“可能是冲得太快,我们出现错觉了吧。”

陆秀夫等了小半个时辰,飞鸟终于归来,兴冲冲地叼走了糕点。

他推了推张世杰:“再给我几块。”

张世杰不情不愿地照做,陆秀夫将糕点放在手心,开始对飞鸟进行提问。

他先是指了指张世杰:“你有在白盐山上看见这样的人影吗,若是有,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人数多的话,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带武器的话,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如此试了几番,白鸟吃了好些糕点,整个体型都臃肿了一圈。

张世杰不禁狐疑道:“白盐山上如今已经有伏兵、战马、大炮、甚至是十几种不同武器了,它真的看见了?不会只是想来骗糕点吃吧!”

陆秀夫:“……”

这是一个好问题!

小少年灵机一动,立刻从袖间摸出纸和笔,刷刷画了两张画。

一张是空白的白盐山,放着一块糕点,另一张则满是人影和兵甲,上面什么都没放。

只见白鸟摇摇摆摆一阵,似乎要走向第一张,但终于还是秉承着密探的职业道德,坚定地做出了正确选择,走向了第二张图。

好家伙,图上全是伏兵!

陆张二人对视一眼,陡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速速布置迎敌”,陆秀夫一振衣衫,冷冽的风霜砌过他温润眉目,依稀寒意静笼,草木葳蕤,“深沟高垒立栅,作毫无防备状诱敌深入,一举歼灭之。”

张世杰重重点头:“君实说得对!”

……

另一头,吕布并不知道自己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暗度白盐,伐竹取道」,已经被一只鸟给无情揭穿。

他心中充满了自信,甚至已经在思考以后自己掌权,蒙哥的10001种死法了。

该怎么为义父设计一种富有新意的创造性死法呢?若是还像丁原、董卓之事那样用剑、用戟,似乎显得有些沉闷!

吕布灵机一动,忽而想起了一本死法教科书,那就是《生祭文丞相文》。

在这篇文中,作者王炎午以其跌破人类下限、震撼他千百年的精神,为文天祥假设了数十种创新死法:

“不然,或拘囚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死,溺死,畏死,排墙死,盗贼死,毒蛇、猛虎死。”

吕布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他把自己的思路分享给陈宫,陈宫一听,险些昏过去:“明公快住脑!”

别作死了,小心景泰位面的六味地黄丸从天而降!

吕布顿时打了个寒颤,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陈宫贴心地帮他转移话题:“咦,此地怎么如此安静?”

吕布环顾四周,果然发现自从离开白盐山入江后,一切都平静得十分异常,没有半点响动,他不甚在意地说:“现在江上无风无浪,又是深冬,一切安静才是正常的吧。”

陈宫却眉头微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冬夜再安静,也该有一些寒蛩蟋蟀声,除非有人正好在那里,让它们受到了惊吓所以不会鸣叫……不好,有伏兵!”

吕布大惊,当场就要召集全军临时变策,但很快就听见不远处的山下,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拖长的蟋蟀鸣叫。

这声音虽然听着有些怪异,而且断断续续的,但确实是蟋蟀声没错啊!

“这下没问题了吧?”他问陈宫。

陈宫神色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疑虑未消:“明公介时将部队分三步走,王坚前军作先锋,一有不对,及时撤回。”

吕布点头称是。

山下的深林中,明月苍苍流转,张世杰因为陆秀夫的要求,学着蟋蟀一连叫了十几声,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旁边的一群江南士兵们很给力,纷纷接了上来,开始一声接一声地鸣叫。

“君实,这样够了吗?”他抓住陆秀夫的手问。

陆秀夫刚才忽而意识到了蟋蟀这个bug,立刻叫人把漏洞给补上了。

他递给张世杰一杯水,温声说:“够了够了,你先歇一会。”

张世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急切道:“现在该如何?”

陆秀夫一派从容镇定之色:“等会将伏兵分为三波,第一伏四千人,第二、三伏各三千人,利用地形特点呼应一气。第一伏佯败,诱敌深入,第二伏……”

张世杰心念如电转,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图,眸光明亮道:“第二伏按兵不动,直至进入第三伏之后,三队并击,首尾同出,定让他今日断送于此!”

陆秀夫眨了眨眼,给他一个「世杰果然了解我」的眼神。

张世杰:!

如此心有灵犀,再次认证了我就是君实最好的朋友!

张世杰立即翻身上马,发号施令道:“事不宜迟,我自领第一伏,韩将军你布置第二伏,君实你从未上过战场,就留在最后一伏好了,这样更安全一点。”

“以焰火为号,令行禁止!”

宋军齐声应下,尽皆听他指挥,便是本该是主将的韩宣也是如此,很快就各就各位。

张世杰落在后面一点,给自家好友絮叨了一大堆战场上的安全事项,直到陆秀夫听得颇有些不耐烦,笑叹着将他往远处一推:“行了,既然这么不放心,何不快去快回!”

“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啊!”

张世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打马,绝尘而去。

吕布的队伍经过大半夜的艰苦翻身跃岭,进入了那一条连接白盐山和陆寨的羊肠小道。

军队呈长蛇状向前行,两侧都是巍峨入云的茫茫山壁,他们宛如被嵌在山腹之中的人,足下不远处就是悬空的深渊,一步一悚,堪称万分惊险。

南岸陆寨不见灯火,似是毫无防备。

王坚搭好浮桥,率前军飞纵突入,张世杰等人在营地中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溃不成军,四散逃离,而后各自抄小路汇集到三伏所在地点。

王坚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见张世杰完全是个生面孔,也就没放在心上,回去禀告吕布说,这里一切安全,留下的防守力量十分弱小。

吕布觉得可以放手进攻了,但陈宫仍旧不放心,让他们沿途对着草丛、林木等可能有重兵埋伏的地方轰炮、放箭,就这般一路扫荡过去。

这一轰炸就出现了问题!

韩宣等人的二伏暴露了行踪!

但也不算完全暴露,只因这群人自知事关重大,陆秀夫的计策能否完成,夔州能否守住,全在今夜一举,万万不能在自己这里掉链子。

众人纵然面对箭雨纷飞,火光冲天,依旧端坐在草丛中岿然不动,没有进行任何逃生行为,直接来了个坐以待毙。

其中就包括主将韩宣本人。

无数的尸体堆叠在山林沟壑中,相与枕藉,在夜色下却是一时看不分明。

这也让吕布虽然发现了伏兵,却错误地估计了伏兵数量,也因此而选择了进行分兵的错误部署。

就在此时。

后方的张世杰和陆秀夫等人意识到情况有变,当机立断,立刻从设伏地点杀出。

众军士各在衣衫上绑了马尾,作攻势极盛状,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浩浩荡荡,仿佛千军万马大军来袭,一眼望去难计其数。

他们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是不可能打得过蒙古精锐的,所以就来了一招先声夺人。

吕布在黑暗中望见对面漫山遍野,气势磅礴,非但不畏惧,反而被激起了焰焰的斗志,纵马飞奔而去,准备在宋军阵中,开凿出一条所向披靡之路。

张世杰见他来势汹汹,并不与他正面相接,只令弓弩手远程放箭,火花轰然烧穿天幕。

吕布想着擒贼先擒王,拍马便向那个方向冲去,宋军纷纷涌了上来,拍成人墙。

他对这些汉人同胞士兵留了几分余地,并没有上来就取人性命,等他终于把所有人都打倒时,张世杰已经隐入了人群深处,难以辨别。

吕布:???

习惯了汉末三国每次打仗,必然要先阵前斗将,大战三百个回合的他,从未见过如此泥鳅般滑不溜手的将领!

放在汉末,你简直是全天下的笑柄,你知道吗?

张世杰进入中军,指挥士兵变阵六花阵,霎时间包围了吕布,攻守易位,将他和后方的蒙古大军隔离开来。

因为吕布冲得太快,后方的蒙古大军既不知主将在前面如何,又得不到号令,一时间乱作一团。宋军趁机冲入了敌军之中,四处包围扫荡。

本来吧,宋军面对蒙古常年吃败仗,心中难免发虚,况且吕布亲手训练出的铁骑,一看就气势非凡,是个劲敌!

但一来,宋军有主场优势,熟悉地形;二来,宋军是以逸待劳,吕布的铁骑却已经奔袭了许多个时辰,差距显著。

三来,这个少年陆秀夫,实在是天生的精神领袖。

他白衣泠然,在月色中沉淀如松风积雪,铮然拔出佩剑,宛如山河缄默间一声沉雷,剑气拂乱霜晨月。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甚至十几日前,都完全未曾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在沧海横流、渡尽劫波时,还愿意站出来,为所有人指引向前、背负青天的,才是真正的英杰。

陆秀夫高声道:“我们绝不能后退一步,再往后就是京湖,就是都城临安。”

“韩宣将军已然为此而死,今日事已至此,唯有一战方休!”

“都随我杀!”

语罢,他掠作一道天开云裂的流光,独自冲向了蒙古大军。

宋军见状,尽皆慨然动容,拍马揽剑飞驰跟上,心想他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尚且可以冲在最前方,何况我等军人,保家卫国乃是天职?

加上这里很多都是韩宣的老部下,多年合作,心中充满了为主报仇的悲愤之情。

就这样一路厮杀,真的杀疯了,硬生生凿穿了蒙古大军。

吕布终于反应过来,回去接应自己的部下们撤退,宋军凭借着一腔孤执意气与悍勇,毕竟难以持久,很快就被他杀出重围,带着大军平安返回蒙古营地。

这一战,明面上看是宋军小胜一场,斩敌千余,但如果算上他们折损的主将韩宣,以及在二伏失败时被吕布斩杀的人马,其实是互有输赢。

陆秀夫走下战场的时候,半边雪衣都尽数染成了血色,大多数是敌人的血,也有少数自己的。

张世杰一见到他的模样,顿时想把那些蒙古人再提溜过来刀一顿,但陆秀夫本人倒是情绪很高涨,清丽的眉眼嵌入了璀璨星辰:“世杰,这次我们赢了!”

张世杰给他包扎伤口,见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落在腕底,仿佛一点艳丽的落梅,盛开在嶙峋的冰雪色中,可想而知当时的厮杀多么惨烈。

“君实很厉害”,他由衷地赞叹道。

这么厉害的陆君实,以后会做什么呢?

辞官只是暂时的,他终究会回到朝堂,去匡扶社稷、周济天下的。

张世杰觉得,他这位好友一定会成为那种古往今来的第一流名臣,中兴英才,挽救摇摇欲坠的社稷,在长空尽头捧起一轮旭日。

陆秀夫有志向,也有能力做到这一件事。

他是十九岁的少年进士,当年登科时,朝野间就隐然有一种先兆传言,说是“擎天者,文天祥;捧日者,陆秀夫 ”,堪称一语成谶。

张世杰觉得,虽然前半句异常荒诞不经,后半句却是千真万确。

君实就是有这么好!

然而,这一条通向永世孤寂的漫漫长路,想必也会很辛苦吧……

陆秀夫见这家伙一直在发呆,随手扯了山间一根草,在他脸上胡乱扫了几下:“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张世杰给他包扎好伤口,拿纱布打了个蝴蝶结,一边认认真真地说道:“虽然君实很厉害,但术业有专攻,以后打仗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好,还是让我来保护我的朋友吧。”

陆秀夫点点头。

张世杰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拉着他就往山崖边跑:“你等着,这笔帐必须得讨回来!”

天色熹微,他高踞在山巅,瞄准蒙古大营,长笑声中,居高临下地射出了一箭,钉在了正中央的空地上,裹挟着一张布帛,入地三分。

布帛上写着:“区区蒙哥,老魔小丑!饮恨夔州,呜呼哀哉!”

山下,败退回营地蒙古大军捡起来一看,无不暴跳如雷,群情激愤地向主将吕布请战。

“战便战”,张世杰立在悬崖上放声大笑,“我迫不及待想看见你们前来送死了!”

陆秀夫比他沉静一些,在他笑得快要滚到地上的时候,伸手扶住了他,神色同样是明亮而骄傲的,冷然凝视着下方,轻轻说了一句“不堪一击”。

这一对少年挚友并肩立在烽烟滚滚的炮火与血雨中,挽剑在手,似攀折星辰,如流的月华拂满了衣衫。

此一刻,此一生,他们似乎都一直这样并肩而立,彼此扶持,背负起了一整片社稷山河。

……

然而,让张世杰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因为他的一时意气,才导致了后来整个夔州的陷落。

吕布带回了那张布条,这才知道,城内坐镇的居然是张世杰和陆秀夫。

他便是自视再高,也不能笃定自己在这种明显劣势的攻城情况下,还能打赢宋末三杰其中的两个。

而且时间不等人啊,忽必烈那边也不知道啥情况,拖得越久,不可控因素就越多。

于是,在陈宫的提议下,吕布最终选择了一种……“非常阴险”(陈宫原话)的政治舆论操作。

他找人根据布条模仿张世杰的字迹,伪造一封投降书,声称将和陆秀夫一道杀死夔州主将韩宣,举城归降。

消息一传出,宋廷上下无不哗然,只是简单地对比了字迹,根本没有派人查探信息的真伪(这也让陈宫所作的众多布置都白费了!感谢贾似道的谗言配合!),就将陆张二人打上了叛国贼的标签。

理宗亲传诏令,务必要将二人抓捕回京,供百姓一人一刀,凌迟处死。

老帅吕文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派大军南下,轰轰烈烈十万人马,准备进攻夔州。

面对这种情况,陆张二人其实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自尽证明清白,二来就是投降蒙古。

天下没有人相信他们,只有目前在家乡的文天祥听到此讯,离山四处奔走,上书给宋理宗希望彻查,在石沉大海后,他决定不远千里,孤身前往夔州城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天祥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的朋友陆秀夫都不可能是叛徒。

出乎预料的是,处在漩涡中心的夔州城,这时倒是战火稍歇,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宁静。

吕布派大军驻扎在夔州城下,始终围而不攻,他打算孤身入城,向陆秀夫和张世杰说明情况,并且尊重他们的最终选择。

他不认为可以用欺诈的诡术换来真心,尤其是对方是真正光风霁月的国士,天下无双。

……

大汗蒙哥说到做到,说是让吕布担任本次征讨夔州的主将,作为对他的考验,就没有进行任何的干涉,始终在冷眼旁观。

先前听得败绩传来,他也只是十分淡定地摆了摆手。

败了也无妨,他大蒙古帝国又不是宋廷,区区一两次小败还是能承受得起的,就当给义子攒经验了!

待后来外界音讯传来,陆张二人出事,夔州不日即将平定的时候,蒙哥登时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已经准备好要在夔州彻底完结后,该如何赏赐吕布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闲来无事,就决定了解一下汉地的风土人情,也好跟义子进一步培养下感情。

听说前段时间,他这义子带着王坚等一众将领前去参拜汉昭烈帝刘备的祠堂,这个刘备是何许人也,如何堪与我大蒙古帝国相比?

蒙哥手一挥,当即就有一名汉人文士带着《三国志》前来,每天给他读书若干章节。

老皇帝听得频频点头,心想这些汉人英杰倒也很精彩嘛,虽然武功是弱了些,但精气神却不弱,荡气回肠,确实配得上英雄二字!

就在这时,文士开始读吕布列传,蒙哥微微一愣,竖起耳朵倾听。

这故事……听着有点离奇啊!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义父杀手,这真是太惊人了!

幸好吾儿虽然和他叫同一个名字,却不像这三国时期的吕奉先,吾儿乃是体贴君上、碧血丹心的大蒙古帝国忠臣,一片父慈子孝的真情天地可鉴!

恰在此时,吕布结束了一日的军务,前来王帐中拜见他。

蒙哥听了「灭爸吕奉先」的故事,心情很好,特意幽默了一把,和吕布开玩笑道:“吾儿虽然跟这三国时期的吕布同名同姓,甚至还是同乡,行事作风却迥异。你忠君爱国,他反复无常,真可谓一样水土养两样人了,哈哈!”

“哈哈,义父说得对。”

吕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附和道。

【作者有话说】

蒙哥:一脚踏进真相的深渊,又嗖的一下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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