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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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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弘范大军在三江口这个地方, 离崖山浅滩不远处,撞上了正准备登岸前往广州的霍去病。

他见对方孤身一人深夜离营,行踪隐蔽, 要么是什么重要角色身具重任,要么是负责和岸上人联络的信使。

无论哪一种,都很有活捉的价值。

所以张弘范略一犹豫, 立即将“开炮”的命令进行了更改, 厉声高喝道:“对他放箭!先将船击沉,李恒, 你等会带人去把他打捞上来!”

谁知话音未落, 便听见下属一阵惊呼:“不好了元帅,他一个人朝着我们冲过来了!”

张弘范一眼横过去, 没好气道:“鬼叫什么,他上赶着来送死,你不会直接动手吗!”

下属握着弓弩,正要瞄准,忽觉眼前一阵璀璨的流光闪过, 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的一阵巨响。

霍去病背负红缨长枪, 一叶轻舟纵入急浪,势如闪电, 转瞬间就到了面前, 眉间锋芒飒飒映着波心一线惊鸿乍过的冷光。

“受死吧”,他蓦然一扬手,枪尖如裂帛般撕碎了长夜,铿然震落风霜。

与此同时, 磅礴的巨浪从一侧翻卷而来, 巍巍然耸立如山, 又在奔涌冲刷中轰然撞向了元军的舰船。

桅杆一下子从中断裂开,船只亦失去了控制,如洪流中的草芥般仓皇卷起,又信手碾碎在一边。

最前排的元兵们还来不及握紧手中的弓箭,就一个个都被海浪卷起,抛飞到高处,惊呼声此起彼伏,浪花奔腾着咆哮着带他们升起又降落,折腾几番,魂魄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一道道惊恐的叫喊声,还在云中久久回荡:“他根本不是人啊——啊——啊——”

“哦豁”,霍去病笑着鼓掌道,“恭喜搭上了这波便车,上天旅行一次。”

张弘范:???

这厮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海盗当中还有这种人?

好在他素来并非身先士卒的那一卦作风,一直处在队伍中间一个比较受保护的位置,如今看着情形不对,当即就歇了活捉的心思,直接准备当场斩杀。

“都把眼睛擦亮点,炮火对准他——”

“轰!”

火花化为满天星斗,燃烧着照亮了长夜,然而一通狂轰滥炸之后,原地却不见了任何踪影。

张弘范还以为他被炸成碎片了,示意副将李恒上前去察看。

李恒提着剑,一身黑衣,如一只夜行的黑猫,无比灵敏地翻身跃到另一艘船上,极为轻捷地向着最前方走去。

刚走到船头,这一刹那,脚下的船板陡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惊电般一挥手,直接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领。

李恒大怒,转头道:“贼子敢尔,果然是毫无教养的海盗——”

霍去病本想给他一个痛快的,听了这话顿时生气起来,将人提起,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摔摔打打,一边打还一边冷笑道:“说谁贼子毫无教养呢,懂不懂礼貌?”

李恒心中大骂,嘴上态度却依旧很强硬:“骂的就是你!我大军数万陈兵在外,此处不过是先锋军,数目寥寥,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

话音未落,霍去病直接将他扔到地上,挽起袖子,十分亲切地用拳头问候了几下,而后冷冷道:“快道歉,不然把你脑浆子都打出来!”

李恒被打得两眼翻白,一时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却还是大声道:“呸,我偏不!想我堂堂西夏皇室岂能向你屈服——”

霍去病将手抬高了点,心头一阵怪异:“西夏皇室?”

在倒流时空,现在这个时间点哪来的西夏皇室啊。

李恒将腰板一挺,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大声道:“虽然现在还不存在,等我建国之后自然就有西夏了,本将军可是要做开国之君的男人!”

霍去病一时理解错了意思:“啊,你夫人是哪位女中豪杰?”

李恒顿时大怒:“我是要做开国之君的男人,不是要做开国之君(女)的男人!我现在确实还没夫人,但不代表没人要我,你别太过分了,长得好看就可以看不起人吗!”

霍去病:“……”

他好像还没下重手呢,人就已经傻了。

本打算直接将这李恒痛打一顿杀死,结果现在一听,呵,这家伙似乎居心叵测,很适合放回去跟张弘范狗咬狗。

但是,人可以放,气却不能不出。

霍去病又把形容凄凄惨惨的李恒提溜起来,一通暴打,身姿很优雅,语气很温和,场面很血腥:“就问你服不服!”

天幕之前的龙城,卫青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自家外甥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一招……别说,看着还挺爽的,可是自己这边的匈奴王廷刚杀掉一波,没法再继续问他们“服不服”了啊。

不过,虽然首恶那几个匈奴王都杀了,这不是还有匈奴官员和许多的宗室王脉吗,因为数量太多诛不胜诛,暂时都关押着。

卫青灵光一闪,立即叫人将几百名俘虏都拉了出来,统统五花大绑,拉到校场上,一起看霍去病的天幕表现。

可怜匈奴人被折磨了许久,一睁眼又看到如此血腥的吊打场景,堪称惨无人道,当场就吓得肝胆俱裂,甚至有直接吓死去见太奶奶的。

卫青不时挥动马鞭,示意俘虏们集中精神观看,不得出现任何逃避行为。

也是很魔鬼了。

最后,李恒实在是受不了了,被霍去病打得浑身抽搐,意志崩溃,连一口完整的气都吐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服……了……收了……神通吧……大仙……”

霍去病满意地拍拍手,最后一拳打完收工,一脸云淡风轻,扔下他扬长而去。

另一头,张弘范见李恒久久不至,料想是出了什么变故,赶紧召集众人过来察看,正好撞见霍去病准备离去,顿时大怒,又一次挥手道:“开炮!”

霍去病立刻沉入了水中,炮火尽数落在了空处。

接着明亮的月光,众人看清了,原来他乘坐的根本不是一只小船,而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鲸鱼。

小鲸鱼欢快地摆动尾巴,不停地吐着水花和泡泡,一遇见危险就躲进海里,一路溜得飞快。

它不似上一个版本的大鲸鱼笨重,行动极其灵敏,甚至可以及时入水,躲过火炮的进攻。

张弘范惊怒交加,立刻顺着水纹汹涌的方向开船去追:“在那里!”

“往那边跑,然后在这边”,霍去病迎风远目,立在小鲸鱼光滑的脊背上,跺了跺脚,示意它以一个S形走位,歪歪扭扭向前。

小鲸鱼特别有灵性,很快明白过来,便不时探出头到水面上去冒泡一下,给元军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

霍去病趁机挥戈奋战,解决了一波呆愣当场、猝不及防的元人士兵,又很快收回来。

一人一鲸配合得极为默契,霎时间,就这般硬生生凿穿了元军舰阵,如穿云破雾的利剑,荡入了海浪呼啸之中,不见踪影。

张弘范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徒呼奈何。

回去一清点,好家伙,霍去病区区一个人,杀了他们近千人,太可怕了。

……

天幕上,观众们看见这一幕惊叹不已。

不是,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秀?

【新皇帝王莽】:天啦噜,冠军侯居然跟鲸鱼这么亲近,一下子就让朕想到了迪O尼公主,似乎所有公主的标配就是掌握一项动物语言呢。

【陈文帝陈蒨】:终有一日,莽子会因为这张嘴而遭到万朝追杀。

【后唐明宗李嗣源】:冠军侯:莽子,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大顺皇帝李自成】:所以,现在西夏的开国之君很可能是李恒,西夏宗室,原本的末代废太子之孙。

【明摆宗朱翊钧】:崖山副本怎么可能还有西夏这种东西,冠军侯都和小太宗爷爷一起反元复明了,势必定襄宇内,扫清众敌,六合共济,天下一统。

【明摆宗朱翊钧】:伪夏、伪辽、伪金政权通通去死,从此荡然无存。

【蜀后主刘禅】:朕不理解,冠军侯明明是陆战将军,怎么捣毁水师也这么在行啊?

霍去病抬眸一扫,恰好看见这一行字,顿时觉得大汉未来十分堪忧,这末代皇帝仿佛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微笑着说,“我之所以成为陆战将军,是因为我的君王和国家需要我这么做,所以顺势为之,而不是因为我只能成为陆战将军?”

假如大汉是一个雄踞地中海的水上帝国,向外扩张都通过海路,那他现在也该成为一代海军名将,旌旗一指,舰队所向,四海披靡了。

众人一想,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神人到哪里都是神人,不管是在陆地也好,在海上也罢,在千年前也好,在千年后也罢,哪怕将他放到星际之中搞宇宙争霸,他还是一样所向无敌。

这就好比,同样是武庙选手,有人能进武庙是因为水平足够。

而有人,则是因为武将的最高荣耀上限就是武庙,虽然区区武庙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牛逼程度了,但他也没别处可去,只好降尊纡贵,于此待上一待。

但刘阿斗的脑回路与众不同,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请问冠军侯,你又没打过水战,怎么知道元军水阵中的薄弱之处在什么地方,又该怎么进行突破呢?”

霍去病还从未听过如此低智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终是没忍住将难以理解的目光投向了天幕:“这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不会吧,难道你看不出来?”

刘阿斗:“……”

观众们:“……”

打扰了,这个我们是真不行!

霍去病乘坐小鲸鱼号快船,飞快地越过风浪与波谷,凭感觉向着广州的方向行驶过去。

就这么穿行了好一会,他忽然发现……自己迷路啦!

霍去病一点也不慌,权当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海上快乐漂流,坐在小鲸鱼背上,拍拍它的脑袋,让它下去捞几条鱼上来,方便自己烤鱼。

小鲸鱼乖乖照做。

晨雾敛去,夜尽天明时,一线旭日从苍茫大海的粼粼波光间升起,小鲸鱼游了一整夜,脑袋昏昏沉沉,一下摆尾,直接撞上了大船。

张世杰:?

他一夜未眠,徘徊至此,只披了一件单衣,正倚在栏杆前远眺日出,身形修长而萧索。

千里海风吹衣猎猎,又吹过眉间发上,神色依旧如同覆满山雪的荒凉青原,岿然不动。

张世杰抬头望见霍去病,深黑的眸底微露讶异之色:“你遇见什么事了?”

霍去病不禁扶额。

他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是因为迷路才回来的吗,这一夜仿佛只是来了场公费旅游。

张世杰也没有多问,只是迎着破晓的天光,张弓对日,一箭射落了天边晨飞的宿鸟:“那你便留下来一同做准备吧,元军真正的主力要来了。”

霍去病一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崖山战场这边才是主任务。

至于朱棣,反正他已经躺了快一百年(在这个副本中),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就先让他继续安息着吧。

……

次日,张世杰解决了一批元军试探兵力,将追兵甩掉,便带着麾下战士返回了他们的海上基地。

茫茫南海之上,众多荒岛星罗棋布,如星散落,于浩渺烟波之间难辨其去向。

这座名为「五陵」的岛屿就是其中一个,周围暗礁密布,潜流涌动,无比险峻,天然就是一处难以抵达的绝地,来往皆需凭借铁锁深入,有重兵在前方把守。

不过,霍去病也看出来了,这座岛都是山石嶙峋,完全不可能搞任何粮食种植。

大凡海上征战,必要选择一处供应稳定的后方作为抗战基地,否则很难成气候。

这也是制约张世杰进一步发展实力的最重要因素。

他没有足够的军粮养活兵力,纯靠劫掠来往的蒙元的官商船,虽然坐拥金钱无数,却因为种种条件的限制,很难将之转化为粮食,导致长期只能维持在一个兵不满万、舟不过百的水平。

要想破局的话,要么登陆上岸,打开一条通路,要么往海外扩张,占据吕宋、占城等产量重地。

前者难如登天,后者的话……

张世杰此生心心念念都是杀回陆上,掀翻蒙元,拯救那些和曾经的他一样受了许多苦的同胞与生民,对海外那等尚未开化的藩夷之地兴趣不大。

接下来,霍去病有幸见到了张世杰作为海盗之王这么几年间,所积累财富的……冰山一角。

大半座岛下面都被挖空,改成了储藏室,倘若打开那扇门的一丝,每逢日出,便会有太阳的金光顺着裂缝渗入地底,天地之间,皆折射出一层灿金色的珠光宝气,照耀天穹,数里外皆能看见。

推门而入,眼前满满当当罗列的,俱是各种珍贵的金银香料奇珍异宝,十分随意地堆叠在一起,遍地流金,极目砌玉,耸立起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亲娘嘞,富可敌国便是如此吧?

张世杰让属下把本次从张弘范那里抢来的一些宝物们丢进去,立在门口看了一会。

他的神色那么平淡,一点兴致也没有,以至于满堂的璀璨金光落入他眼中,竟也显得萧条寂静了。

“想要什么都自取吧,代我找一找有没有杯盏,给……”

话说了半截又止住,面具下的唇峰微微抿起,“罢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霍去病倒是觉得很好玩,在宝物堆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匹玉雕小马,准备带回去做伴手礼。

然而众人分明看见,他的手在一窝(?)长相十分可爱的金猪面前停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选。

汉武帝:朕该感谢你给朕留面子吗?

观众们望着这财宝堆积如山的一幕,不禁瞠目结舌。

做海盗原来这么有钱的么,难怪忽必烈要拿他开刀!

明世祖位面,李来亨颇有感触,大声点评说:“这个张世杰还只是劫掠,基本不做生意,也不擅长此道,怎么比得上当年我们陛下当海盗的时候双管齐下,那才叫一个获益惊人……”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黄宗羲捂住了嘴:“别瞎说,我们陛下什么时候当过海盗。”

小老虎总是傻乎乎的,喜欢打架,不喜欢动脑子,闻言一把挣开了黄宗羲的手,朗声道:“当然有啊,那时候梨洲先生你还没来呢,就是好几年前,隆武帝刚去世没多久……”

“我一度觉得海盗是世界上最酷炫的行业,想收谁的税就收谁的税,平等地宰每一个西方殖民国家!”

“海盗多快活啊,如果我是海战选手,我也想当海盗!”

他嗓门奇高,大半座宫殿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黄宗羲摇摇头,觉得这孩子没救了,一边随意地对众人挥了挥衣袖:“都散了散了啊,接下来是思想教育之打孩子环节。”

众人闻言愈发来了兴趣,目光全都聚焦在此处,哪里肯离开。

于是片刻之后,小老虎陡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决定偷偷逃跑,就被梨洲先生一把薅住了衣领,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思想纠正。

中心话题只有一个: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我们陛下那个不叫海盗,叫做从海上开始的澄清天下问鼎之志!只有张世杰这种图钱的行为才能叫海盗,记住了没有!”

“……”

可是张世杰也不图钱啊,人家是堕民出身,半生抗争,只为飞蛾扑火般,拔剑向命运宣战,多么励志决绝的故事啊。

虽然小老虎心中直犯嘀咕,但碍于老先生的戒尺警告,只能委委屈屈地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可是……自己真的有点想去当一回海盗呢。

……

张弘范连败两场,回头清点损失,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此次元廷派了六百舰船前来,是张世杰军力的十余倍之多。

出发之前,忽必烈对张弘范再三耳提面命,若是此战不能尽数诛敌,你就在茫茫海上葬身鱼腹吧,也不用回来了。

没办法,张世杰现在就是大元发展海外贸易的最大拦路虎,他一日不灭,海上航线便一日不得畅通,哪来的金钱投入国家发展?

所以他必须死!

如今的元廷上下已经没有一分钱,连正常运转都险些维持不了。

就连忽必烈的私库里,都只有一些论斤卖、甚至连狗都嫌弃的大元宝抄,这东西流入千家万户,因为完全不值钱,已经被当成了厕纸使用。

眼下出征也需要经费啊,忽必烈能怎么办,当然是想方设法地搞钱了!

之前,他同宰相阿合马讨论过国家缺钱的三个原因。

除了张世杰阻断海上贸易,还有百官贵族极端嗜利、攫取钱财,以及江南豪族自成一套生态体系,田产广阔,部曲过万,赋税全免,握有相当可观的军事政治力量,隐然是一副当地土霸王的架势。

这些江南豪族中,有一部分是当年元军入侵江南时,最先投诚反明的开国定策功臣,几十年间的治国政策给了他们许多优待,造成了如今尾大不掉的趋势,譬如吕文德的淮南吕氏。

另一部分,则是一批在明时就已经颇为兴盛,百年来星火不绝的高门望族,譬如江西庐陵、信阳、南康等地的一群世家。

他们之间来往极为密切,有师徒关系(江万里——文天祥),有年少挚友(文天祥——谢枋得),有书院同窗(文天祥——邓剡——江钲),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凭借着钞能力神奇地混入交友圈中的(张千载)。

江南世家往往错节盘根,栶桠相托,互相之间总能绕出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若是动了哪一户,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会引发整片局势的混乱。

世家们还另有一种积习,那就是大量收纳普通百姓人口免除赋税,只需要给自家田产庄园打工就好。

因其待遇远比给元廷交税来得要好,百姓往往争与前往世家名下挂名,导致一城之内,十万居民,真正登记入元朝名册的不过十之二三,能收税多少便可想而知了。

忽必烈一心肃清朝政,哪能容忍如此荒谬之事发生,派人南下出使,监督清点账目,催促世家们把欠朝廷的赋税和人口吐出来。

不料,一连往庐陵派了三批人,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声无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必烈终于忍无可忍,令大将伯颜点军南下,强行动用武力,扫平以庐陵为首的江西各地。

这是一个方面,对付江南世家的操作。

另一个方面则是直接向京城贵族斩下屠刀,主打一个当场发癫,翻脸不认人,连罪名都懒得罗织,直接上门抄家清算,抄出的钱尽数充入国库,以支持本次征伐。

忽必烈自从发疯之后,精神状态稳定了许多。

反正大元这艘破船,一动不动坐以待毙肯定是死,还不如死前尽情作妖一把,谁让朕不痛快,朕就让谁全家不痛快!

就这样,他连月之间连抄京师贵胄三十户,不分蒙汉色目,通通一视同仁,满门尽诛。

执行抄家计划的正是阿合马。

他哪里愿意接这种吃力不讨好、分分钟被同僚恨之入骨的苦差事,但架不住他老婆儿子全都被忽必烈扣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本想着大家同为贵族,一个鼻孔出气,提前通报给你,你收敛一番也就得了。

阿合马第一个晚上一无所获,就这般归来向忽必烈汇报,万万没想到,忽必烈居然拍着他的肩,笑着勉励他,来了一句“宰相勿虑,倘若你牺牲,汝妻子朕自养之”。

阿合马登时毛骨悚然,怎么还敢有二心,当下只能将心一横,彻底成了忽必烈的头号大走狗,挨家挨户逮着人狂咬。

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很快,阿合马就体验到了掌握生杀大权、随时随地发疯的快乐了。

昔年那些地位与他平齐、甚至还需要他来仰望的高门大户,如今都成为了阶下囚,只能面对他瑟瑟发抖,低三下四地祈求,这感觉不要太爽了!

阿合马愈发趾高气扬,如鱼得水了起来。

忽必烈见他这么愚蠢,满意地点点头,已经想好如何最大化榨取他的利用价值,然后再将这玩意推出去平息众怒了。

又一个大朝之日,百官吵吵嚷嚷挤满了奉天门,个个呜呼哀哉,如丧考妣,迎风堕泪,直呼大元要完。

四百二十名官员血泪上书弹劾阿合马,联名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其中有察必皇后的侄子、左丞相安童,有北方真定史氏的族长史天泽,有张弘范他爹张柔,还有太子真金的东宫幕僚,这么多方利益盘根错节,摆明了就是强压他必须收回主意。

甚至就连他四弟阿里不哥都掺了一手,派人过来送信制止。

忽必烈:呵呵,你小子算哪根葱啊。

面对众臣声嘶力竭的控诉,“阿合马非人哉”、“流毒万家,罪不容诛”、“暴戾恣睢,倒行逆施,迟早暴毙”。

表面在说阿合马,实际上字字犀利,直指皇位上的君王。

忽必烈完全不听,直接派怯薛军上去把他们集体胖揍了一顿,没有十天半月压根下不了床的那种,其中几个喊着“成何体统”的汉人儒官被揍得最惨。

他娘的,这个节骨眼还执行个屁的汉法,老子就是最大的王法,顺朕者昌,逆朕者亡,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趁着众臣各自在家养伤,朝会暂停,忽必烈乐得没人指手画脚,对他的战略形成掣肘,立刻就悍然发动了平海计划,准备先把张世杰搞掉再说。

一边坚定地表示,阿合马朕保定了,你们别不长眼色过来找死。

阿合马闻言深为感动,更加坚定了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在京师掀起腥风血雨,查抄更多贵族之家的决心。

浑然不知他敬爱的君王已经准备过段时间就送他上刑场,作为抄家之事的替罪羊。

总而言之,忽必烈这次消灭张世杰的决心无比坚定,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张弘范这边。

张弘范可不是水师大将,他是正儿八经的北方人,年少谙习弓马骑射,之前也没打过水战,就是带骑兵平定过几次北方起义之乱。

他的属下也都是旱鸭子,一上船,在风涛颠簸中左摇右晃,上吐下泻,战斗力顿时去了大半。

张弘范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上次不就被霍去病一个人骑鲸深入,阵斩过千嘛。

他灵机一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用铁链将船只都连在一起,坚固稳当,牢不可破,士兵行走在其上如履平地。

而且这般联合在一起,元军战阵大大加固,再也不怕霍去病那种凿穿一条路逃出生天(霍去病本人:什么逃,我这是在众人的目送和热情挽留下从容离去)的杀法了!

元军全员体验了都说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张弘范颇为自己的妙招而感到惊叹,觉得自己真是一代军事奇才。

侦知此讯的霍去病:“……”

视频那头的汉武帝:“……”

天幕前惊呆了的观众们:“……”

天啦噜,原来倒放历史,有时候就连双方的立场都会交换,这次轮到张弘范开始进行骚操作了啊!

张世杰正在展开舆图,凝眉思索破敌之计。

霍去病一看,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我读过剧本”的优越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若元军全然无备,我们可以用火攻大破之;若作了准备,从浅滩绕行将他们击破便是。”

张世杰沉思片晌,将这个计划稍稍作了修改:“兵贵速神,元军的增兵要想前来,必走广州一带的水道,我将于此处设伏,迅速解决第一批增援,而后封锁此段路线。”

霍去病点点头,深以为然:“是的,这样也不错。”

等张弘范断援后,就可以慢慢跟他玩瓮中捉鳖,轻而易举地将他诱困至死了。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到了次日,霍去病赫然发现,从他们这边赶到崖山浅滩的方向正好是西风,到时候西风一刮,风向完全是向着他们这边的,这火根本烧不起来。

总不能去天幕上求助那个周瑜吧。

霍去病还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在逆境中打出完美结局才是战神的作风,所以,他决心给计划做个临时变动。

他同张世杰商议道:“我们要不要干脆莫管元军的动向,绕至后方,径趋新会县城?张弘范眼见后方动乱,势必解散绳缆,阵型混乱,引兵来救,等他越过西熊洲,这火就可以烧起来了。”

张世杰蹙眉道:“不妥,君实一个人住在新会县城的郊外。”

霍去病对此真心感到无语:“你空在这里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的,有这功夫早就去把人带回来了。”

张世杰摇头不言,面具遮蔽了他所有的神色波动,唯独唇角抿成了一线,宛如远山沉寂的峰峦寥然隐入黄昏后的暮色,显然是对此绝不赞同。

他最终依然将战斗地点选在了崖山。

战斗爆发当日,张弘范舰队开入了崖山前的大岭,铁锁相连,一字排开,张世杰部众许多潜伏在水下,顺着涨潮的水波而至,进行了一波巧妙的伏击。

他们瞬息攻来,毫不恋战,灵活得如同游鱼一般顷刻就退入了浪涛深处。

元军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军威大振,将这些海贼们吓退了,一回头才发现船底已经被凿穿,海水纷纷涌了上来,船也在迅速地向下沉没。

因为铁锁将船只连载了一处,他们根本无从逃脱,加上身上又穿着笨重的盔甲,水性也不好,一时间纷纷坠水,溺亡无数,海盗们趁机涌过来奋力拼杀,半日鏖战过去,直接折损了二万五千余人马。

观众们大声叫好,觉得张世杰这一套操作就是反向版本的火攻,同样巧妙利用了铁锁连船的局限性,一举制敌。

张弘范在血战中不住撤退,眼看着战况极端危急,立刻换了计策,一挥手,属下挟持着一人上前,素衣如雪,手腕戴着镣铐,长剑横于颈间,正是陆秀夫。

张世杰握剑的手倏然收紧了,冷声道:“你待如何?”

张弘范心中已经有底了,说出自己的条件。

……

那一日,送新认识的朋友们离开后,陆秀夫继续自己悠闲而安然的隐居时光。

他南下的时候,朋友们前来送行,都知道他这回是为了逃避朝廷追捕,多半要隐姓埋名,不知身在何处。

他们没法给陆秀夫寄信,但陆秀夫却可以给他们寄信。

众人絮絮叨叨,扯出一段长篇大论,纷纷要求陆秀夫及时写信告知情况,文天祥更是表示,如果君实你每月寄不到一首诗,等回来你就死定了。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陆秀夫是出来快乐隐居的,又不是来工作的,压根不想写那么勤快。

于是,他在半年之内随机挑选某一天,将半年的诗都写好,抄录在一张纸上一起寄出去,等会文山问起来,就说信使在路上迟到了。

在庐陵城中等信等得望眼欲穿的文天祥:???

他真感动,真的,陆君实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居然还要寄来这样一堆东西敷衍。

这一日,陆秀夫拿着信封,准备前往城中寄信,抬眸看见张世杰上次送他的令牌雕刻甚美,就当作一枚装饰,像玉佩一样随手系在了腰间。

结果很不幸,这枚令牌立刻就被驻扎在新会城中的元军认了出来,当发现陆秀夫一人独居,并且似乎没什么背景之后,立刻就将他抓捕。

陆秀夫遭此无妄之灾,当真是满头问号。

好在他素来心思明净,随遇而安,倒也并未抱怨太多。此番,他还在狱中认识了一位狱友,据说是因为有前朝血脉、从事非法活动进来的。

“其实我根本没干任何坏事”,陈英大声抱怨道,“只是因为传闻中,我是离故明皇帝血脉最近的一人,他们慌了神,所以就把我抓过来!”

数十年间,元朝统治者因为出于对反元复明活动的恐惧,大肆屠戮故明宗室,凡是登上皇家族谱的一脉脉朱氏子孙,几乎尽数被斩尽杀绝。

陈英本来在张弘范军队中打工,纯粹为了混口饭吃。

他毕竟姓陈不姓朱,从前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结果近来不知怎的,好端端又被人揭发出来,只能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赶紧连夜逃命。

很不幸,有好多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在这个年头,抓捕一位故明宗室可是大功一件,可以得到赏银百两。

本来之前的奖励已经削减,一度暂停,结果因为最近反元复明的浪潮再度高涨,再加上忽必烈抄家贵族们之后又有钱了,又将此事推行开来,甚至还给奖金翻了一番。

一时之间,全国姓朱的人都要抖上三抖,上街都得随身带着族谱自证。

陈英尚未登上小船,逃离这片海域,就被张弘范的下属抓捕了回去,投入狱中。

此刻,他心中郁闷不已,小声怒骂道:“不知道是我哪个表了又表的远房亲戚拥有大明王室血脉,我见都没见过,结果牵连到我这里,这不纯纯害人么。”

陆秀夫闻言,甚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确实惨。”

陈英生于扬州,江南烟花之地,繁华不胜,对陆秀夫的名声是早有耳闻,颇具好感。

他多年走南闯北,谈吐幽默,加上又有意结交,数日的牢狱之灾内,便和陆秀夫建立了较为深厚的友谊,可以偶尔聊一些人生和理想了。

这日,张弘范前往崖山征战,也将二人一并押送到船上。

陈英到这时才明白陆秀夫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之前还以为他是要被抓去送到朝中当官,不禁万分惊愕道:“你跟张王关系很好?”

陆秀夫摇了摇头,神色沉静:“他们抓错人了,我跟那个张王只是一面之交,他不会为我如何的。”

陈英闻言,尽管自己也处于即将受死的险境之中,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安全担忧了起来:“那你该怎么办?”

陆秀夫一摊手,神色从容地说:“等文山或者庭芝拿钱来赎人吧,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就看他们谁先到。”

从庐陵到这边快马加鞭,最快也需要十个日夜才能赶到。

假如庐陵文氏派来的人比这个还晚一半,他准备回头就跟文天祥绝交三个月,当作自己所交非人。

文天祥看见传讯一脸震惊,完全搞不懂明明才几月没见,自家好友怎么就去跟海盗扯上关系了。

他本来要自己来捞人的,结果这时候大将军伯颜已经杀到了江西境内,来者不善,他只能留在了家中坐镇,派了亲信前来。

李庭芝闻讯同样大受震撼,虽然他和文天祥彼此之间厌憎不已,非常看不顺眼,但他和陆秀夫却是年少相识,交情匪浅,这人他非救不可。

当即就让姜才送点钱过去打通官府,顺便交待一番,能不交钱就不交钱,最好直接抢人。

结果两方人马在半路遇见,自是免不了好一通争吵,险些当场火并起来,大大耽搁了救人进度。

陈英闻言,终于心下稍宽。

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如果说他一开始只是出于追星的想法,打算和一个闻名四海的人互相交际一下,现在却是真正觉得陆秀夫是一个值得倾心相对、温柔可靠的好朋友。

他就是这么最好最好的人。

此刻,张弘范说出了他最终的通牒条件:“我放走陆秀夫,你舰船后退十里,放我从容离去,改日再战。”

陈英一听,觉得张弘范怕不是得失心疯了,己方败相已露,张世杰大可以趁此将元军一举剿灭,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条件。

别说是横行无忌的海上之王了,就算是任何一个具有军事基本常识的人,都绝不会同意啊。

谁知张世杰毫不犹豫地应下:“好,你放人,我退后。”

陈英:???

他万分震惊地看向陆秀夫,这就是你所说的一面之交?

【作者有话说】

小陆相公:我也很震惊(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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