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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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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剡早在刺客来袭, 并且被指认出是保定张氏之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把小弟子藏了起来。

虽然张珪小团子刚满三岁,什么也不知道, 明显跟刺杀陆秀夫一事毫无干系。但他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所以邓剡还是提前做了准备。

如果在自己家中,他会选择立即将小团子送走, 越远越好。

但谁让他今晚突发奇想到陆相府上蹭饭来了呢, 第一个就被卷进了漩涡中心,跑都跑不掉。

邓剡灵机一动, 想着最醒目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把小团子卷成一团,塞到了客房的床底下:“你乖乖在这里待着, 为师等会来接你。”

“我不要”,冬天地板上好冷的呀,小团子打了个哈欠,困倦地伸手向他要抱抱,“唔, 我想回家。”

“暂时还不行”, 邓剡见他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些无奈, 给他塞了一块奶糖, 又把他整个都裹得毛绒绒的,看起来至少不那么寒冷了。

“你之后不管看到什么,都待在这里不要动,也别发出声音。你可是最乖最可爱的小孩, 能做到吗?”

张珪小团子本来不太乐意, 但听到最后一句, 顿时咯咯笑了,像一个毛绒玩偶一样乖乖躺回了地面:“当然可以!”

邓剡松了口气。

然而事实证明,他这一口气松得太早了。

小团子缩在黑暗中,裹紧了衣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揉揉眼,发现外面人影幢幢,似乎在不停地有人走动。

陈英带人去邓府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张珪的半点人影,无奈之下,只好先回来做邓剡的思想工作。

“尚书大人,你把人交出来吧,我只是抓他去威胁一下刺客,若是张易肯吐露毒药配方,你弟子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邓剡打死不承认:“小孩子就是喜欢在外面到处疯玩,我怎么知道张珪去哪儿了,我也正在找他呢!”

说罢,装模作样地扭过头,向周围“徒儿”、“徒儿”地一通乱喊。

陈英见他油盐不进,正颇感棘手。

不料此刻张珪小团子听见老师喊自己,精神一振,立刻脚底抹油,蹭地一下飞蹦了出来,甚至还摔了个屁股蹲儿:“老师,我在这儿!”

他满脸都写着开心,一骨碌爬起来,扑进邓剡怀中,高高兴兴地说:“我好想你呀,我们快回家吧。”

陈英:“……”

邓剡:“……”

你可真是会给为师惹事. jpg

他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小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陈英,但他毕竟只是个文人,陈英指挥禁卫下属一拥而上,很快就将他制住,提起张珪扬长而去。

小团子尖叫着,在空中使劲踢打抓他的人:“不许你们欺负我老师!”

陈英一个不察,被他在手腕处狠狠咬了一口,险些泄力挣脱,连忙换了一只手才稳住,发现已经留下了深深的血印。

“好凶的小崽子”,他嘀咕道,提着人进入监狱。

邓剡忧心不已,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上。

此刻,刺杀案的三名首谋张易、王著、高和尚,已经被拷打得血肉模糊,完全不成人形。

张易朦胧中听见又有人来,虽气若游丝,却是无比坚决、掷地有声地说:“人是我杀的,就是要陆秀夫死,你休要再言。”

陈英见他居然还能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怒极反笑,猛地扬手,一桶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我呸!”

“你还真有脸说,搞得好像自己成了正道之光似的!陆相公惠及万方,泽被生民,何等功在万古,却只是因为触犯你们这些世家的利益,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他今日若是救不回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天下苍生的罪人,必须要送往东市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张易仰头大笑,鲜血狰狞地顺着脸上的伤口滚落:“那些贱民百年来世世代代就是我家的隶属,他凭什么剥夺我们的财富。我保定张氏满门都被陆秀夫所灭,他难道不该死吗?”

陈英气得七窍生烟,大声怒斥道:“陆相公是见了账册之后才动手的,你保定张氏满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食民膏、吸民髓的害世之徒,何尝存在无辜者!今日,你尚且还可以在这里狂言焰焰,大放厥词,被你们害死的北境千万百姓冤魂未息,六合未净,又能去何处哀哭!”

张易一时语塞,只嘿然冷笑:“我等着陆秀夫下地狱的那一天。”

陈英拿起刑鞭,怒气冲冲地破空甩了一下:“做你的春秋大头梦。陆相公即便死了,也注定会功德封神、飞升成仙,受他帮助的那些灵魂一人一拳,也能把你打得死去活来几千次。”

他懒得再继续理会对方,直接把张珪拎到了面前,横刀在颈:“这是你保定张氏的最后一人,你若想保他一命,就把毒药配方交出来。”

张易的脸色陡然一变,霎时裂开了一条缝:“珪儿,你还活着?你告诉小叔叔……”

“坏东西!”小团子陡然打断他,生气极了。

小团子早在崖山前后就离开了家,又生过病,压根不记得跟张家有关的任何事。

他听二人在那里争吵,满脸懵逼,但隐隐约约知道被绑着的那个不是好人,于是双手叉腰,向张易一阵毫不客气地龇牙咧嘴:“坏东西!你为什么要杀漂亮哥哥,打死你打死你!”

陈英:“……”

漂亮哥哥是什么奇怪的称号,小陆相公他知道么。

张珪小团子眨眨眼,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

自从有一天被小陆相公摸了摸头发,特别温柔地对他一笑,还给了他一块小点心,张珪就在心里悄悄这么称呼他了。

此刻,他声音清脆地说:“老师说了,漂亮哥哥是天下读书人的偶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我以后就要成为他那样的人,杀死很多很多你这样的坏蛋。”

张易眸中的温度慢慢退了下去,忽而一声冷笑:“可怜的孩子,张家都已经灭了,你不去给家族殉葬,还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呢?让他们把你培养成这个蠢样子,已经完全站在了他们那边——”

“现在的你啊”,他看着小张珪,语气中满含轻蔑,“才不算我们张家的人。”

而后,任凭陈英等人再如何鞭挞拷打,他都不再说话了。

陈英眼见他心如铁石,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始终咬紧牙关,未曾开口,甚至连呼痛都没有一声。

便知道,就算拿张珪的性命威胁也是无用,只好匆匆赶回去复命。

……

丞相府。

晨光熹微,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走到了尽头,众人都是彻夜未眠,而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

朱丹溪花了数个时辰处理好了小陆相公的所有外伤,但伤口处的毒才是最可怕的。

霍去病和朱棣各自拿着纸和笔,求助天幕,进行了万朝会诊。

一人负责随时监控记录陆秀夫的症状,另一人负责迅速记下所有名医给出的解决方案。

秦始皇位面的夏无且,唐太宗位面的孙思邈,魏武帝位面的华佗、张仲景,晋武帝位面的皇甫谧,嘉靖帝位面的李时珍,崇祯帝位面的张景岳……

几乎历朝历代的所有医学大师都给出了认为最合适的解决方案,然后被朱棣汇总一番,交给太医院院长朱丹溪斟酌遴选。

朱丹溪一边翻阅,一边赞不绝口:“妙啊,此君实乃大才,这个方子我都没想到!”

“此等治疗手法亦颇有可取之处,这孙思邈巧妙将多种药物融于一处,神性非凡!”

“还有这针灸……”

他说得正高兴,忽觉一道冷凝的视线在他身上淡淡一扫,顿时吓得打了个激灵:“陛下放心,臣纵然肝脑涂地,也定会把丞相救回来。”

张世杰立在榻前,握着陆秀夫垂落的一只手,神色冷然,眉间一片森严峻刻如霜后檐瓦:“朕要你一条微末性命有何用,速去行动。”

朱丹溪心下犯了难,这么多治疗方案,包括他自己的,无论哪一种都是建立在先根据配方祛毒,而后再治伤的基础上。

小陆相公受了那么多伤,毒素的组合变化何止千百种,不对症也没法下药啊。

正在此时,陈英一脸沮丧地来报,张易态度死硬,怎么都不肯招,就算是拿张珪性命威胁也没用。

他在那边战战兢兢,准备迎接一通狂风暴雨。

未曾想,张世杰看起来居然还很冷静,四平八稳地给出指令。

张易无论招与不招都在他意料之中,他不可能将君实的命运寄托在此人的一念之间,早就进行了许多部署。

“朕已让皇城司去查保定张氏府中所有仆从,包括遣散之人,从前附属的各路店铺田庄一干人等活动轨迹,你去查他们的枝蔓姻亲,近三个月的所有行踪都要交代清楚,一切机宜,便宜行事。”

毒药种类如此之多,不可能无中生有,定然是从外界获取而来,这就会留下某些线索有迹可循。

陈英匆匆拱手,领命而去。

朱棣在这个节骨眼上接手了京城防卫工作,就算是一只苍蝇飞出城,也要被他盘查一下。

霍去病的任务比他更细致得多,当然也更繁重许多。

因为张世杰拒绝施行全面戒严,封锁了所有与丞相有关的消息,以免引发更大的动乱,故而他得带着自己的亲兵穿行在皇城的街道通衢中,安抚百姓,整饬治安,确保一切如常运转。

这么做的同时又要留心许多势力在背后的暗流涌动,当然很费心思,远不如全面戒严来得更为肃清简单,只需要挨家挨户盘查就好了。

不过,霍去病倒是很赞成这个做法。

一来,陆秀夫再造江山,重开盛世,声望实在太高,尤其是一系列助寒门人人如龙的政策,更是让百姓们心向往之,为他竖起了无数的长生牌祷祝。

必须要安定人心,避免形成大面积恐慌。

二来……

似乎城中万事如常,就可以假装似乎这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往后一切依旧,繁华如初,山河岁月温柔亘古。

万家灯火依然在,小陆相公,你也快醒来看一看吧。

此刻,朱丹溪因为没有办法准确解毒,只能将各位名医给出的方案斟酌一番,强行配置了一个比较普适性的一般解毒药丸。

至于效果,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甚至还起了副作用。

小陆相公吐了好多血,昏迷中容色苍白,被初升的璀璨日光一映,愈显得光影微茫,似澄江尽处的一抹冻雪,要消融在这孤影渺渺的千山沉暮中。

张世杰见他如此痛苦,眉头下意识就拧紧了,拿起一块手帕细细拭去了那些血痕,目色利如刀剑,一霎回眸望去:“这就是你的办法?”

朱丹溪心魂俱裂,眼看着今日治不好病人,自己肯定也得交代在这里,登时膝盖一软,扑通跪下道:“还、还有一种刺络放血疗法。”

“说”,张世杰淡淡道。

朱丹溪仍是支支吾吾,未敢置一词。

张世杰见他心有顾忌,耐着性子劝导道:“说吧,朕了解你的医术,无论情形如何,都不会降罪于你。”

他不可能说什么“治不好就让你偿命”之类的话,他从内心深处拒绝思考有“治不好”这种可能。

况且,“偿命”本就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世间只有一个陆君实,千秋万载也不会再出现他这么好的人了,谁能为他偿命,谁又有资格为他偿命呢,张世杰觉得没有人配得上。

朱丹溪硬着头皮道:“臣从前游历滇南、占城一带,听闻当地育有一种细细长长的黑虫,以毒为食,经常被用来解毒,对人体亦是无害。臣当时带回来一些虫卵培育着,若是给陆相公放一点血,确认这些虫子确实对此毒有效果的,就可以、就可以让它们……”

他说到这里,实在是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陛下的眼神似乎是已经准备把他送下去了。

这种医术实在太过歹毒,饶是心志坚毅如张世杰,也难免感到毛骨悚然。

放在自己身上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换成君实……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许久未置一词。

朱丹溪小心翼翼地觑着陛下的脸色,但见一片冰雪冷覆,什么都望不出来:“这个法子乃是情急之下,万不得已而为之,事后可以利用滇南的一种香木再把虫子吸引出来。”

“当然,最好还是能找到配方,调配出解药。”

大批的力量都已经被动员出去搜查了,可是,这样的调查牵扯甚广,极其耗费时间精力,而时间不等人。

正在这边僵持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霍去病如风一般卷起来:“我想到了!”

里面二人同时抬头看向他,张世杰问:“你有救人之法?”

“呃,这个没有”,霍去病眼见他又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立刻跺了跺脚,大声道,“但我有拖延时间的办法,请看这个魔法锦囊——”

他手心托着那一只被小老虎粗心大意留下的魔法锦囊,好容易才翻箱倒柜找出来,忽然就产生了一条灵感:

“小老虎之前用这个来储存小吃,一直都保鲜,我们只需要将君实放进去,他身上的时间不就可以停止住了吗!”

天幕前的观众:“……”

论思路清奇,还得看我们冠军侯。

照这个操作下来,岂不是任何濒死之人,一旦进入这个魔法锦囊,就可以从此长命百岁,永葆岁月,直至未来找到救治之法的那一天?

明世祖郑成功作为锦囊的主人,顿时思路就被打开了:“如此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件可行之事。”

“只需要将几名巅峰时期的国家栋梁存入这锦囊中,然后将锦囊传之后世,每次国家遇到难题,就放人出来,等度过难关之后再把人放回去,后世的英杰也可加入这个存放的行列。这般下来,便真正做到了帝国万世可期。”

一旁的李定国:“……”

郑森森,多年间一直走在离谱之路上,并且从未回头。

但不得不说,这一次他的想法虽然离谱,但仔细推敲了一番,居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宁宇”,郑成功一转头,颇为不满地看着他,“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你放心好了,除非我自己要封印,不然是不会把你放进去的。”

李定国:?哈?

方才分明是郑森森说铺舆图的时候施展不开,让他往后面去一点的,怎么忽然又成了他的锅。

不过,他这个人素来比较偏心,帮亲不帮理,所以也不打算和郑成功讲道理,而是随手从宫人手中端了一杯果汁递给他:“好啦,是我的错,等锦囊回来你要派人试试吗?”

郑成功捧着冰瓷盏,浅尝了一下,发现是自己喜欢的葡萄味,决定今天先放过他。

“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好一段时间呢”,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舆图上,“宁宇你看,葡萄牙沿海的三岛恰好在我们贸易的必经之路上,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不打都不合适……”

此刻,万里之外的地中海,“胜利王”阿方索四世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

魔法锦囊的内部被进行了重新布置。

张世杰将大半个丞相府都搬了进去,堪称亭台回廊,曲折盈槛,花花草草,流莺猫咪,一应俱全,最后终于轮到了陆秀夫本人。

霍去病看得唇角一阵抽搐。

只想提醒他,小陆相公并不是要在锦囊里生活,仅仅在那里昏睡一阵,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么多东西收拾了也是白收拾。

偌大相府被搬空后,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了起来,斜阳穿窗而入,照彻深深院。

霍去病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东西,等下要重新收拾会很麻烦吧。”

张世杰语气淡淡地说:“不必了,反正以后此地也弃之不用了,朕已经为他选好了新的宫殿。”

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一时没看住,就发生了这么一桩锥心刻骨之事来,若不是霍去病带来了魔法锦囊,君实现在或许已经……

若是那天晚上他不同意让君实出宫,强行将人留下,那后面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从今往后,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对方走了。

“但是”,霍去病客观地评价道,“君实自己设计了庭院,似乎很喜欢呢,就这样弃用太可惜了。”

张世杰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那就按照原本的格局重新布置一番,东西都换新的吧,新年新气象,也该换了。”

霍去病:???

过个年就要把所有东西都换一遍,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张世杰带着锦囊归去。

皇城司的调查小有进展,仅仅找出了第一种毒药的解法,朱丹溪为之配出了第一种解药,收效甚微,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新年。

落雪冰封,飞霰如流,汇聚成琼林玉树,天地间俱是白茫茫一片,千山万里,尽显神姿高远。

京城仿佛也在这一场大雪中沉睡中,天子宴请百官,散场离去后,整座禁宫遍也随之沉寂了下来。

张世杰独自一人立在高塔上,衣衫覆雪,身形岑寂。

他的视线透过重重叠叠垂落的冕旒,望着远方的关山萧瑟,千秋万古,往来呼啸的风雪吹入眸中,缓缓停泊成一道冰冻经岁的霜河。

其实这时节本该有宫宴,但他孑然一身,并无家人,这个环节自然也就此省去。

他立在最高处,目送散场的百官各自归家,满城的万家灯火很快渐次燃起,如星虹般将夜幕照亮,忽而缓缓抬手遮在了眼前。

君实……

这人世间,你若不在,我又能归于何处?

张世杰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在面前摆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又将那只魔法锦囊放在了对面。

他本想如饮冰雪般直接饮冻酒,但是想了想,觉得好友可能会不高兴,还是改为了温酒。

在簌簌雪落的声音中,张世杰低眉点起了炉火,白烟飘飘袅袅,浮动升起,将他素来锋芒锐利的眉目也笼罩得一片柔和。

他低头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祈福红绳,是这一年端午,陆秀夫给他系上的。

“楚州习俗,虽说一般只有小孩子才戴这个”,陆秀夫微笑着眨了眨眼,“不过,世杰并没有童年,就当是我为你补上啦,以后要拥有好运气。”

“你就是我的好运气”,此刻,张世杰注视着小红绳,声音低低地说。

他仿佛是在对着那个人说的,声音却只穿透了身前空荡荡的冷风:

“君实,去岁新年在大名府,也是似今宵一般的雪夜,你我等了半夜,只为见星星出来……”

当时天寒地冻,二人等得都有些发毛,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陆秀夫问他信不信神,他断然否决,说“世间无神,人只能自渡。”

但后来却又不怎么确定了,当深夜星辰满天,陆君实一身清绝,素衣如雪地站在星河深处的时候,实在是太像神明了。

若人间真有神明,就应该是陆君实的模样。

所以他立刻就转变了想法:“我不信神,但相信你。”

他现在依然是这么认为的,即便看到了魔法锦囊这种超出常理认知的东西,也不相信世上有神迹,他只相信陆秀夫这个人。

“我知道,不管过了多久,你一定会醒过来,并且恢复如常的”,张世杰轻声说,“我只需要多一点耐心,一直等待下去。”

“毕竟你答应我,要活很久,至少比我久一点,与我一道实施新政,追逐理想,直至岁月之尽头。”

“君实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了心中,都当真了……”

“你从来都不曾骗过我,这次也千万不要食言啊。”

说到这里,酒已经被彻底烧热了,握着这杯温暖的梅酒,就好像在握着一个相偕了半生、并且也会一直并肩走下去的朋友的手。

如今这满城雪月清辉,依旧犹如去年时,风光独好,君何意不归来?

“敬今生共度的岁月——”张世杰一字一句道。

他转头看着城边的明月,与更远处的茫茫川原,巍巍城阙,沉默了许久,举杯一饮而尽:“敬我们的万里江山。”

……

这一次过年,霍去病明显感觉到了日月如梭、光阴飞度的力量。

他上一次新年还是和舅舅、小老虎一起在军中度过,现在就只能和少年朱棣一起了。

“我们连个长辈都没有,甚至收不到红包”,霍去病闷闷不乐地说。

朱棣一阵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若是陆相公醒着,一定会给我们红包的。”

没有红包的新年是不完整的!

二人把视频镜头搁在了近处,全都能看见影像。

一边,汉武帝正在大声安慰自家冠军侯:“去病莫要难过,你在副本里每过一次新年,朕都给你准备好红包留在这里了,回来可以一起领!”

可不是么,分外隆重。

尤其是当刘彻想到原本的时间线上,他根本不可能见证霍去病度过这么多新年,长了这么多岁,顿时又将原本就鼓鼓囊囊的红包又加厚了一层,几乎撑得裂开了。

“我这边也有”,卫青说。

“我也给去病准备了红包”,卫子夫笑吟吟地说,“我们各给各的。”

哇,霍去病顿时觉得自己这回要发财了!

朱棣探头探脑地看着小伙伴的团宠待遇,心中羡慕极了,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难免眼巴巴地看向镜头那边的老朱,满脸都写着想要。

老朱:“……”

笑容可掬. jpg

老四你想要啥,咱没听清,是想要一顿鞋拔子吗,之前的账一笔笔还没给你算。

倒是马皇后很懂孩子心思,瞪了老朱一眼,转向朱棣时立刻无缝切换成了温柔的笑容:“别人有的,你也有,而且会更好。娘这边都给你准备着,回来记得拿就好啊。”

老朱哼了一声,倒也没出言反对。

朱棣顿时高兴了,耀武扬威地看向霍去病那边,使劲扬眉吐气了一番。

……

新年过后的不久,小陆相公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醒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竭力动了动,简直浑身都痛,也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不断向张世杰发送信号,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张世杰将他冷如霜雪的指尖合在掌心,有一种被命运宣判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

朱丹溪给他进行了医治,但没完全治好,因为皇城司将整个保定张氏相关的人和事掘地三尺,甚至连祖地祖坟都光顾了一遍,依旧只找到了一半数目的解毒药方。

其中有太多的环节参与者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难再寻觅。

这就导致还有一部分比较顽固的毒素还留在了他身上,会时时发作反复,只能从此以后一直用各种名贵药材静养续命,而这也是目前所能做到的医学极限了。

陆秀夫听得错愕不已,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声音还带着一丝微哑:“咳咳……是什么样的静养?任何活动都不能做?”

张世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简单散散步还是可以的,若要弯弓射箭、上山跃马,只怕不成。”

陆秀夫默然无言。

他虽然不是征战沙场的武将,但也是少习剑术、精通射艺的,他举起手映向日光,几乎使不出力气,十指皆苍白如玉,在日色勾勒下近乎透明,作清莹的琉璃质地。

从今往后,这双手就只能握笔于明堂,困居于斗室了吗?

张世杰见他望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似惘然神伤,顿时心中一恸,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啦,这只是一件小事”,陆秀夫知道自己经历了如此灾劫,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弥天之幸,实在不应当所求更多。

故而,他也只是稍作感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他轻轻抬起手,触了触张世杰蹙起的眉峰:“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世杰过得很辛苦呢。”

“是很辛苦”,张世杰缓缓说,“不过现在看见你,就什么都忘了。”

陆秀夫轻笑一声,眸底漾开了一川星辉明灭:“世杰真的没有在心中责怪我好端端地发了一个誓,还没几个时辰呢,就食言了?”

“不会”,张世杰在他身边坐下,沉声说,“此事是我之过,一切涉及到其中的人都已经被我连根拔起了,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

陆秀夫道:“怎么就是你之过了,是那些北方世家行事太没底线,这也恰恰说明它们无比根深蒂固,我们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他们连根拔起的行为是对的。这么多年来,这些世家便是如此盘根错节,持续附在帝国和百姓身上吸血。”

他说到此处,不胜愤慨,又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世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下定决心,要向他交待一件事:“看来君实也赞成将他们连根拔起——”

一句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一阵风一般的角度声:“君实君实!我来啦!”

霍去病听说好朋友醒了,第一个赶到了这边,还顺手捎了一束刚采下的、犹带露水的桃花。

张世杰见他接过花束、低首抚弄甚是喜欢的模样,素白手指与绯色花朵相映,灼灼其华,顿觉自己失策。

霍去病拉着陆秀夫的手,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近来的趣事。

说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神色充满同情地一拍他的肩:“君实,我刚看见宫里的御膳房已经多出了一个专门给你制药的药膳部门,你惨了,每天都要喝上黑糊糊的好几碗。”

陆秀夫:“……”

听我说,我的朋友,谢谢你提醒我。

他见霍去病一身戎装,行色匆匆,不禁诧异道:“你要去何处动兵,莫非是总制宣政院?”

“正是”,霍去病朗声说,“我和朱……老四兵分两路进军,这个计划你去年就制定出来了吧。不过,我们现在的路线稍微改了改。”

陆秀夫疑问地看了他一眼。

霍去病道:“因为要去昆仑山帮你采药,那里的雪莲可是很出名的,还有沙洲、麻城、乌都藏这几个地方,都生产虫草。”

陆秀夫未料到制作一份补药居然要如此大费周章,本想推辞,结果霍去病已经笑吟吟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就是说,这种续命的补药并非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毕竟是逆天而为,和阎王抢人,得是世间最为珍贵的那一列药物才行,而且还不能长期使用一副药方,会有抗药性。”

说起来,朱丹溪和天幕上的各路神医都给开了药方,特别是郑成功麾下的那些西医,也起了不少作用。

霍去病又道:“但是呢,中原地区知名的灵药就那么些,文山先生和李庭芝从江南搜集了一些带给你,陛下又抄了一些不干净的北方世家和蒙古贵族的家,又得到了一些。”

陆秀夫听到「抄家」,猛地咳嗽起来,张世杰立刻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陆秀夫试着把手抽出来,没做到,索性随他去了,没好气地说道,“相关公文拿给我看一眼。”

张世杰惊奇道:“你之前分明说你很赞成快刀斩乱麻,将世家连根拔起。”

“那你也不能为了一点灵药就乱抄家啊”,陆秀夫不禁扶额。

“我在抄家前都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张世杰纠正了他的说法,“而且也不是一点灵药,是很多,这些家族占据了大量财富和宝物,正好拿来进行帝国建设。”

陆秀夫稍稍放下心来,仍是问了一句:“真的有充足的证据,不是捏造的?”

张世杰似乎叹了口气:“君实,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陆秀夫面无表情:“我觉得,你是一个会为了救我不择手段的人。”

张世杰:“……”

这他真的无法反驳,虽然这回真没有,但总的来说确实是这样。

而此刻,霍去病又道:“不管怎么说,虽然抄家得到了一批灵药,但中原的灵药存量总数依然十分有限,所以,陛下就将目光瞄准了其他地区,什么总制院的雪莲、塔剌思的安息香、花剌子模的淮药、地中海的乳香脂药、珊瑚药……”

“陛下说得真是太对了,天下之大,四海之广,灵药何其多也,我们多打下一些土地,不就有足够的药材给你续命了吗!”

陆秀夫:“……”

眼看着本来在攻伐计划当中的地区来了,不在的也来了,分分钟布满了大半张世界地图——地图也是霍去病带来的,非常实用,令人大开眼界。

他沉默许久,对着张世杰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陛下,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与我商量一番吗?”

张世杰一听他喊“陛下”,就觉得大事不妙,急匆匆紧扣住他手腕,又怕弄疼他似的,一下松开了力道:“等等,你听我解释——”

陆秀夫微笑道:“你说吧,我听着。”

而此刻,霍去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讲得正高兴:“君实我跟你说,陛下制定征战计划可认真了,特别是关于药材方面,他做了好多记录,朱太医有时候记得都没他这么深刻……”

张世杰眼见他什么都如同倒豆子一般地往外说,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拂袖将人轰了出去:“你赶紧走,君实需要休息。”

演讲被迫中断的霍去病:???

他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身后重重关上,整个人完全是懵逼的。

需要休息你为什么还在里面,好一个双标的当朝天子!

……

嘉平二年四月,大宋西征入藏,冠军侯从青海一路达到藏北,横扫全境,大获全胜,朱棣深入藏人王廷,西藏首领萨班决意归降称臣。

一批汉文化学院迅速在当地生根发芽,建设起来,经历了几年的蓬勃发展之后,即便是藏传佛教最为兴盛的寺庙之内,也都统统贴上了汉文标语。

嘉平三年,冠军侯越过布拉马普特拉河,进攻尼婆罗。

此时正值奴隶王朝扩张时期,十将军轮流执政,本以为我大印度国富兵强,迎战区区一个宋国还不是手到擒来。

未曾想两军方一对垒,便输得惨不忍睹,竟是一触即溃,一直被打到了德里城下,最终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按照传统的宋人礼仪,牵羊衔璧出降。

从此,印度大片的土地和赋税都归中原所有,世世代代接受汉语教育。

另一路朱棣军队从哈拉霍州的又力失城越过边境,一路势如破竹,打过巴尔喀什湖之后去势不减,继续西行。

冠军侯自怯失米尔背上,越过葱岭,迅速镇压了前面遗留下来的不花剌等地的蒙古兵叛乱,与朱棣会师,合击将边境重城设立在卡拉库米一带的蒙哥。

蒙哥自从脱离了蒙元王朝,就开始放飞自我,主打一个想去哪里去哪里,从塔吉克斯坦到咸海,走出了横冲直撞的步伐。

可惜这个蒙哥比历史上的还年轻了好多,缺乏历练,只有战争之才,而无政治才能,故而打下的地盘不能得到很好的安抚,一路走,一路丢失城池。

霍去病利用这个机会,逐步蚕食了蒙哥的大半势力并切断音讯,直到一名亲信拼死向蒙哥传递出了消息,导致他不得不从阿拔斯帝国的首都巴格达回师,与冠军侯和朱棣部队展开了史无前例的激烈大战。

此战过后,蒙哥元气大伤,决定调转兵锋继续西行,不跟他们争锋死磕,并前往了阿尤布王朝的大马士革。

他打不过对面的冠军侯和朱棣,但面对西方国家的军队,他却是一路横行无阻,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霍去病也不在意,就当蒙哥免费帮自己打工了。

他这边沿路扫平了不少国家,既要收集灵药,又要收编当地的十字军军队,还得和中原那边派来的建设者进行持续对接,所以进攻速度不觉就慢了下来。

嘉平六年,定西将军姜才水师进攻三屿岛,在激战一番后,绕行至南岸炮轰登陆,艰难拿下,将菲律宾彻底变为海外根据地。

同年,意大利天主教教宗派遣使者入京拜见宋皇,献上礼物,愿约定共同西征驱逐□□。

陆秀夫觉得这人不知道说的什么鬼话,也不看看我们都打到哪儿了,现在居然还想来分一杯羹,这是活在梦里么?

既然意大利人如此热心,看来这土地不打是不行了,当即就传讯给出征在外的霍去病,地中海可以考虑动上一动啦。

嘉平七年,大将军李庭芝越过鲸海夺取虾夷,并于年末气候较冷、水波平缓、没有汛风,且当地人防备较为疏忽之际,南下进入日本。

李庭芝占领对马、壹岐二岛,从博多暗夜登陆,抄近路一波直取首府,北条时宗等幕府领袖被当场活捉。

自此,大宋又多出来一个“自古有之”的领土。

同年,霍去病在整顿新接受的势力后,开始分三路进攻,扫平了叙利亚,并成功进入了地中海地区的的第一个桥头堡国家塞浦路斯。

而好不容易在此安顿下来的蒙哥,则又又又被打败了,被朱棣带领的一支偏师偷了家。

蒙哥只好继续西行,他在前面打,霍去病在后面追,直呼从未见过这么好用的开路机。

嘉平八年七月,蒙哥在富浪国大败,一路灰溜溜沿海西行。

嘉平八年十二月,蒙哥在阿勒波大败,一怒之下,掉头去南方打了一下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埃及国王表示汝何人哉,简直是祸从天降,结果被蒙哥打得大败,这让蒙哥得以扩充兵员,又一次恢复了元气。

嘉平九年七月,蒙哥在马卡略岛大败,战后入侵卡斯蒂利亚王国本土,几个海外领地被霍去病尽数收下。

……

接下来的六年间,霍去病和蒙哥两方将地中海作为战场,彼此博弈。

霍去病一方有苏刘义、刘师勇、张达等一众大将高手,蒙哥则有纽麟、塔察儿、好大儿昔里吉等一群强力下属。双方都属于小弟们还过得去,能称得上当世一流,却不能算最顶尖一流的行列,所以到了最后,终究成了两方最高统帅的比拼。

在这方面,霍去病比蒙哥胜出一筹。

蒙哥虽然跟他有点差距,但两方一旦对上地中海那些国家的军队,却是不约而同地形成了碾压。

拜占庭帝国和一众小国被搞得苦不堪言,不是,你们神仙打架关我们什么事?

真不做人了!

这些国家哪个都不敢得罪,送礼都必须得送双份,每天都要提心吊胆这两个来自东方的魔鬼什么时候又又又来了,又又又要借我们的国土过境了!

蒙哥打了一阵地中海沿线的十几个小国,战无不胜后,觉得自己又行了,回头和霍去病作战,很不幸又再次被虐了满头包。

他屡战屡败,到最后也是彻底服气了,心想,咱作为一个开国之君,臣服于一个比自己强的人,不丢人,反正天高大宋皇帝远,也就是名义上称臣,到时候还不是门一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我吗”,有一回,霍去病把他击落马背,居高临下,眉眼睥睨地笑问他。

蒙哥一下子来了精神:“为什么?”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独家秘籍,哪知霍去病一阵大笑,意气风发:“因为我是冠军侯啊,我这一生做什么都是冠军,你永远只能落在我后面当第二名!”

蒙哥:“……”

够了啊,可以杀人并诛心,但真的没必要!

嘉平十六年,蒙哥上书大宋称臣,卡斯蒂利亚和葡萄牙全部被他无情占据,在名义上皆成了大宋的海外领土。

再说朱棣,他的执念主要还是集中在北元这块,所以在帮霍去病扫除了中亚地区、积累了足够多的战争经验之后,他就开始北伐了。

因为他这边离本土的距离不那么远,补给线容易抵达,所以局势比霍去病那边进展更快一些。

嘉平十年,岭北行省、辽阳行省先后被攻破,北元一众蒙古贵族争相投降称臣,不少都来到了京城载歌载舞,别提有多热情了。

朱棣作为天下汉人代表,接受了北元残余势力的投降,“元”这个势力从此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次年,骨嵬插上了汉人旗帜,朱棣继续北征。

冻土之上翻山越岭,冰川雪原奔驰茫茫,与风刀霜剑为伴,与寒芒冷冬为邻。

嘉平十六年,朱棣踏上了新地岛的土地,在大陆的最北点衣衫猎猎,高歌当风。

……

大宋的远征持续了近二十年,从中原到西土,从北国到南疆,全部都插上了大宋的旌旗,开始讲汉语,行汉礼,树汉风。

饮马白虹月,痛饮关塞边,醉揽刀头去,烽火照山雪。

刘彻等人在视频那头跟着霍去病看完了全程,皆是热泪盈眶。

他本该如此。

这便是冠军侯该有的一生,是长命百岁的他,这样纵横四方、呼啸如风走完的一生,再也没有任何的遗憾。

当然,在武功盖世的同时,大宋的文治同样也没有落下。

帝国疆域如此辽阔,要如何才能进行妥善的治理,便是一个摆在陆秀夫面前的巨大难题。

尤其是中亚诸国,□□教、萨满教、景教、天主教之间的冲突极为尖锐,不时便发生矛盾,三天两头就要爆发一场火并。

而地中海地区分裂已久,区区一块港湾居然盘桓了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想要将他们弥补缝隙地粘合在一起,变得像大宋一个省份里的众多州县那样统治,确实难度很大。

他深知,此非一世一代之功,也几乎不可能做到在有生之年尽数完成,故而采取了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手段。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真金(苻坚)的汉化经验手册,在此处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陆秀夫对于存在已久的地方宗教,采取了极其开明、兼容并蓄的政策,鼓励各个斯坦、还有什么叙利亚伊拉克、还有地中海、中西欧各国的日常宗教活动,但必须给所有的宗教文献和宗教场所都提供汉文版本。

因为大宋一向鼓励百姓出国门交流,当地领袖还以为这是要帮忙推广本土宗教文化,纷纷喜上眉梢。

殊不知,陆秀夫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汉文化学校已经在每一个海外领土都建立起来了,并且正在以雨后春笋的趋势飞快增长,大量的汉文和儒学教师正在被派往各地驻扎,飞入千家万户进行教学宣传。

等再过了两三代人,当汉文已经完全成为了当地第一通用语言的时候,届时所有的宗教文献都会全部改成汉文。既然使用了我们的语言,又岂能不尊崇我们的文化,世世代代打下我们的烙印呢。

此外,还有一批汉人衣冠、汉人建筑、汉人艺术文化的传颂者,从中原出发,前往了五洲四海。

从前是觉得科举录取名额太少,现在是名额扩充了几十倍还嫌不够用,帝国境内从南到北,何处不需要大量的人才去搞建设,搞开发?

凡是有才者,都一视同仁,被分配到了最合适的职位。

就连身份比较敏感者,比如张珪,也在高中了北方状元之后,自请前往中亚巴格达搞汉法推行,务必要让整个中亚地区都施展开汉法,如今是搞得风生水起。

邓剡作为礼部尚书,在一般时候只需要管理朝中礼仪就行,到了他这边却还加上了外交重任,特别是汉礼的海外推广,每日都过得相当繁忙,恨不能把自己掰成几瓣各自干活,有时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陆秀夫见长期这样下去不行,怕不是要给光荐折腾傻了,于是在六部之外单独开了一个外交部,交给文天祥总领。

文天祥虽然之前从未接触过外交事业,但仿佛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不仅很快就上手,如鱼得水,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速度学完了几十门诘屈聱牙的外语。

而且在一次次的外交出使中,声名远播,从黑海沿岸至北冰洋海域,每一个地区的领袖都领教过他的威势,甚至因为形象特佳而深受追捧。

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一方飘扬在大宋国境上空,代表着泱泱大宋的旗帜。

真的会有人比他还好看,比他还更有风采么?西方人完全不信。

天幕前,于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泪盈于睫。

若无意外,此次副本一面,便是他今生今世与先生的最后一面,能够见证先生这一生行至圆满,也已经不负所望。

“多好啊”,他轻声说,“恍若是一场梦。”

——是我曾千百次设想过,您若在太平盛世,无愧无憾地走过这一生,该是何种模样。

后来,陆秀夫考虑到帝国幅员辽阔,为了方便传递命令和人员交流,开始修筑道路,开辟航线互相连接,因此又额外开设了一个交通部。

俗话说要致富先修路,交通部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入选者分为两种,一是聪颖勤奋的技术人才,确保工程安全和顺利展开,二是擅长搅弄风云的商业人才,敏锐地看出应该在何地修路更利于国家形式和长远发展。

交通部的尚书郭守敬,是一个通过科举晋升的年轻官吏。

此君刚上任没多久,就办了一件大事,为了统一各地工程日期进度,居然修订了遥遥领先整个世界好几百年的最先进历法《授时历》,并且还在上面加了地中海等地的时差。

大宋境内居民直呼好用,没两年就全部改成了新历,也因此大大促进了汉文深入万家的进度。

还有诗文宗师谢枋得、绘画大师郑思肖、剑术冠绝天下的大高手谢翱、极擅长做生意的庐陵大富商张千载……每一个方面都有众多人才涌现,熠熠如星。

……

这是最兴旺繁荣的时代,也是一个史无前例的鼎盛治世。

嘉平二十三年,天子生辰,万国来朝,不少外驻人员也都趁此机会回到中原探亲,躬逢盛会。

也有许多国家领袖都在此时前来了,比如蒙哥。

他单方面跟霍去病斗了一辈子,到现在也是握手言和,准备到北京城,这个他只待过数十天就匆匆离去的地方看上一看。

蒙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城池,满怀感慨:“当时那些故元之人选了我二弟忽必烈当天子,若是选我,你们灭元或许赢得……”没这么轻松。

话说了半截,忽觉背后一阵寒意上涌,回过头去,见霍去病冲他挥了挥拳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蒙哥:“……”

他十分从心地改口道:“或许赢得相对来说更曲折了那么一点点。”

霍去病觉得这个说法倒是没毛病,打了这么多年,这家伙的能力和为人都算不错,自己还是比较认可的,当即不跟他计较,一道说说笑笑进了城。

他一回来,自然是按照惯例,第一个就去拜访陆秀夫,结果扑了个空,只得递了牌子进宫面圣。

陆秀夫果然和张世杰在一处。

他坐在高处的暖阁中,低眉画一张小像,仪容苍白,披着满身晴光如画。

湛蓝清冷的天色倒映在窗上,似流云飞动,一扇扇宛如白玉雕琢般精致秀丽。

“你不要动”,他抱怨道,“等会又画歪了,还怎么送给你作生日礼物。”

张世杰才不管是不是画歪,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摸一下他的手,看他有没有被冻到,甚至总感觉这个暖阁哪里漏风,检查了好几遍:“君实,你没觉得这个窗户缝好像缺一块吗?”

陆秀夫:“……”

大内工匠倒也不敢如此偷工减料。

张世杰做完这一切,见陆秀夫不高兴地看着他,只得竖起手表示:“没事,歪了就歪了,我不介意——你真的不休息一下?”

“不了”,陆秀夫强行把他按回去,“你快点坐好,反正不许再动了,就算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也不能如此随意吧。”

他望着下方人群来来往往,颇为好笑地说:“也不知这些过来庆祝的人知道自己过的是个假庆典,心中是什么感受。”

张世杰坐在案前,侧手支颐,缓缓道:“是我遇见君实的那天,当然可以算作生日——重生之日,他们庆祝得理所应当。”

他以前作为一个堕民,自然不记得究竟出生在何时,亦没有籍册记录,于是就自己选定了一个日子,可以说是非常任性了。

陆秀夫被这句话逗笑了,无声弯了弯眉眼,好半天终于画完了手头这张画,已然夜色深沉。

他和张世杰立在窗前,向远处看去,城中灯火盛放,恍然如同白日,歌吹不夜,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充斥着大街小巷。

来自四海八方的人们都在这里欢聚玩闹,一副和乐清平的盛世景象。

他知道,这一片灯火还会延伸出千里万里之远,覆盖了辽阔的天地人间。

钟鼓沉沉敲响的时候,张世杰捏了捏他的手:“该吃药了。”

陆秀夫捏起这几颗新烹制出来的雪白晶莹的小药丸,品尝起来甜丝丝的,忽而轻笑道:“大宋进入西方之后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得到了这些新药的制作方法。”

天知道他以前天天喝中药,简直是痛不欲生好么。

他目光移向天边,渐转悠远:“这一生能做的事、能打的仗,我们几乎都已经做完了,江山未来是成是败,只能交给后人了。”

眼下太子还没正式策立,不过指向已经很明确,主要也没有别的人选。

这孩子是民间遴选出来被张世杰收养的一个孤儿,前朝堕民后裔,全家都没了,只和扬国公陈英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陆秀夫对这孩子还是很满意的,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心术正直,是块当明君的好料子。

“是的”,张世杰低沉的声音迎着晚风响起,“百年之后社稷如何,谁能说清,千秋万载太久,不若只看此刻朝夕。”

陆秀夫侧眸对他微笑了一下,眸中焰火点亮了星辰:“好。”

此一夜,烟花璀璨,照彻苍穹,天地风动,岁在长宁。

……

嘉平二十五年,两场封天祭地的大典在地中海富浪国和北极新地岛先后举行。

也是在这一年,大宋新一代将星孟珙诞生于随州枣阳。这一年,距离本位面的毕再遇出生还有三十年,辛弃疾出生还有三十九年,岳飞出生还有一百零四年。

新的传奇将在他们手中书写,而那,又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什么封狼居胥,来封地中海和北极吧!”

——这便是大家如今所做的事。

霍去病和朱棣并肩立在了疆土的最西端,高举起了祭祀天地的旗帜与道具。许多国家都派代表参加了典礼,十分肃穆地立在台下观看。

这一刻,高阳遍洒,四海列国,十地万方都在一瞬间褪尽了尘嚣,向他们让位低眉。

长风铿锵成凛然的金石之音,吹动了天下汉人不朽的旗帜,这青山亘古,这碧血宛然,都化作了手中利剑至为璀璨的光辉。

万人朝拜中,他们听见了天幕的声音响起:

【滴——】

【恭喜挑战者霍去病/朱棣,完成副本崖山海战】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最后一个崖山副本还剩领奖环节就基本结束了,心中很是感慨,写了这么久还挺不舍的。

那么问题来了,接下来准备选取一个崖山位面加入后续的兰亭集会等副本,请选择:

A: 郑森森的新宋,主打一个全世界都是华夏,经济军事文化全方面碾压,横跨欧亚非,世界霸主,给万朝一点巨大震撼

B: 岳王的刘宋,我大宋以武开国,全员尚武,横扫四方,已经打进了北极圈,文武百官人手一只北极熊

C: 吕奉先的吕宋,多元化多种族帝国,兼容并蓄,蒸蒸日上,什么西域四大汗国北非埃及,通通都是我吕宋的后花园

D: 张世杰的张宋,他们有的我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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