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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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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宋位面。

当前, 众人为了筹备九州书院的开学之事,都集中在了一处,见李白、谢灵运、小曹植先后报了名, 目光尽数聚焦在他们三人身上,惊讶不已。

这个阵容……有些离奇啊!

前面二位倒还挺好的,问题是, 曹植今年才七岁。

这么一个小不点可是很脆弱的, 留在本位面万般珍爱保护还来不及,就怕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还能进副本参赛?

李清照作为书院山长, 眉梢已经蹙紧了,目光幽幽地盯着李白, 仿佛在无声质问他为何如此不负责任怂恿小曹植报名。

李白:?

面对莫名一口锅从天而降,他神色很是茫然。

他能怎么样,他也很无奈啊,曹植报名又没跟他商量。

他原计划只有谢灵运一个人,打算和小偶像一道去拜访一下陈郡谢氏。

一方面, 可以公费追星。

另一方面, 陈郡谢氏的谢安是兰亭集会的发起者和场地提供者,交游网络也集中覆盖了这一时期的绝大多数名士, 可以一波完成任务, 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兰亭集会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王羲之,是谢灵运的曾外公。

王羲之和郗璇有一个幼女王孟姜,极擅书法。

后来,唐太宗出于对王羲之的仰慕, 来了套爱屋及乌, 给自己女儿临川公主取“孟姜”作为表字。

王孟姜有一个独女, 谢玄有一个独子,此二人来了一场全家喜闻乐见的王谢联姻,生出的下一代就是谢灵运了。

所以说,谢灵运整个人就是一个大bug,是兰亭副本的最大关系户。

小曹植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毫不怯场地看了回去,甚至还试探着挥了挥手:“嗨?”

这就嗨起来了,李白无语,将他从人群中揪出来:“子建,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报名参赛?”

小曹植眼珠一转,给出了一个无比优秀的理由:“我只是看见这个按钮很好玩,想戳了试一试,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报名成功了。”

众人:“……”

你是什么品种的熊孩子哟!

别人都是坑爹,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坑粉丝,以及粉丝的粉丝。

小曹植目测了一下局势,立刻转向谢灵运,他可是最聪明的小孩,永远知道哪里才是最佳突破口。

“康乐哥哥”,他乌亮的眼睛眨了眨,声音软绵绵,给人的感觉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你这次不愿意带我也没关系,我会快点长大,追随你的脚步,以后再和你一起。”

谢灵运被他一声「康乐哥哥」喊得晕晕乎乎,听了后面半截话,更是觉得他怎么能这么乖巧,简直懂事到让人心疼!

“这……”

他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李白,那目光明明白白写着,“子建这么可爱,就让他去吧。”

李白对他没有什么原则,一挥衣袖,立即转变了口风:“既然康乐支持的话,我没问题。”

转头就看见小曹植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抹极为狡黠的光华,似乎是吃准了他一定会同意。

等面向谢灵运,又是一副乖巧软萌的神情,仰着小脸说道:“谢谢康乐哥哥。”

李白:?

你这个小朋友居然还存在两幅面孔呢。

“康乐还有什么想组队的人选吗”,他抱起手臂,“十岁以下就莫要考虑了。”

“我还真有两个人选”,谢灵运沉吟着说,“我想带他们回去见一见我的亲人,见一见那条乌衣巷,那座朱雀桥,那年尚且全盛的江左,和我谢氏满门的清贵风华。”

李白问他:“是谁?”

谢灵运一抚掌,欣然提议道:“首先是摩诘——”

“这个没问题”,李白当然同意。

按照魏晋名士们一以贯之的颜控属性,王维放出去可以说是相当于生化武器。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能形成一幅古雅的画卷,主打一个嘎嘎乱杀,毫不留情地收割众人的好感度。

谢灵运很高兴,转头拉住王维的手说:“摩诘,你记得带上画具,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乌衣巷,还有江楼边写生。”

王维轻轻一笑,眉目间似有柔波春水清缓流动,笑声也是清澈温柔的,如拢进了一璧溶溶的江南烟雨:“好。”

他这段时间因谢灵运盛情相邀,一直住在陈郡谢氏的祖宅。

非但初见即颇有好感,称得上一见如故,后来更是发现方方面面都无比投契,不得不惊叹一声,「不是吧,他怎么这么懂我」。

二人都是年少成名,兴趣爱好也可以说是完全重合,殆无遗漏。

王维参禅修佛,俯拾即是满目菩提,谢灵运自幼信佛,寄养灵隐寺十年,后来亦撰写颇多经文。

王维自称「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谢灵运诗画双绝,擅诗更擅画,所绘制的古卷风雅独致,冠绝六朝。

而且还都是山水的狂热爱好者,可以一同观山揽水,寄情形胜,沽酒川河,吟诗作赋。

观月落,酌清宵,挹流云,卷浮灯,引千湖碧水洗去尘俗气,纳万里青山于案头画卷、腕底文章,可谓是绝佳的人间知己了。

他们最大的差异就是在性情方面,谢灵运飞扬明快,纵情不羁,王维恬淡宁静,素怀高洁——不过,世上的好友不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样互补么?

所以说,谢灵运这次去兰亭副本有一个小目标,那就是把王维安利给谢家,还有东晋所有人。

他那么好,合该名满京华,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王维很快提交了参赛报名,李白见又确定了一个人选,随手点了通过,又问:“康乐还想邀请谁一起?”

谢灵运是这么打算的:“我想从其他位面找一个与我们家密切相关的人。”

李白微微颔首,很赞同他的主意,转瞬就开始头脑风暴,想着其他还有什么人和乌衣巷、兰亭会、陈郡谢氏相关的:“那就——刘梦得?王安石?”

谢灵运沉默了片刻:“刘梦得的话,总感觉把他和柳宗元、白居易、元稹分开不太合理,显得我们好像那种棒打鸳鸯的坏人。”

李白神色微妙:“……是这样的。”

谢灵运又道:“倘若让王安石去我家,那就不是拜访,而是结仇了。”

他的叔祖爷爷谢安字安石,与王安石之名相同,又在建康城有旧宅。

后世王安石迁居江陵的时候,赶巧买下了同一处住所,当时砖瓦俱非,只有谢安当年营造的谢公墩尚在。

介甫先生大笔一挥,作诗戏题曰:“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

此事一出,世人辣评:“与死人争地。”

李白想起这一茬,直接在心里将王安石的名字画了个大叉,谢安怎么说也算是他另一个偶像,他可不想平白拉低印象分。

谢灵运陷入了沉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选谁呢——

他目光落在李白身上,忽然灵光一闪,打算帮李白圆梦一回。

李白作为陈郡谢氏最大的粉头,给全家的几乎每一位名士都写过诗文,“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是镇西将军谢尚,“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胡净沙”是谢安,“群季俊秀,皆为惠连”是谢惠连,当然还有好些写给谢灵运自己的……

不过呢,这些人李白都是已经见过,或者即将见到的,唯有一位暂缺。

那就是谢家的小月亮,谢脁。

白纻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谢宣城。

谢脁的活动时间大致是在刘宋帝国往后的五十年,又比梁武帝位面稍早。

“你不是要把坟墓建在宣城的谢脁墓旁边,九泉之下犹比邻而居吗”,谢灵运望着李白,十分热切地提议道,“别将遗憾留到死后了,我们现在就与他相见吧!”

李白一听怦然心动,但还保持了一丝微弱的理智:“可是,东昏侯萧宝卷位面已经灭亡,玄晖已经不在人世,如何能与我们相见?”

谢灵运略一沉吟,无比笃定地说:“明世祖不是得到了一张起死回生卡么,可以拜托陛下把那张卡换回来!”

李白摇了摇头,眸中光芒渐熄:“此事只怕难成。”

“不用担心”,谢灵运却怀着一股蜜汁信心,信誓旦旦道:“又不止你一个人仰慕谢眺,岳王不也是他的粉丝吗,他只要开口,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众人:“……”

这是什么神一般的逻辑!

且不说岳飞只是单纯喜欢谢脁的诗,又不是喜欢谢脁这个人,就说这起死回生卡的价格实在太高,之前已经在拍卖中被炒到天上去了。

郑成功始终没答应任何人,显然在待价而沽。

刘裕之前一直未参与这张卡的争夺,一来出价高到离谱,二来也没这个必要,他们位面人人安好,又没有什么需要复活的对象。

真正铁了心出价,尽是那些心有遗憾、抱憾终身之人,什么死了至亲挚爱、师长前辈、帝国重臣、志同道合之战友的。

他们不管价格多高都想试一试,如果不试,那可能整个余生都没法原谅自己。

如果刘宋帝国这个时候要介入,用这张卡复活谢脁,必然要付出一个极为惊人的代价。

“到此为止吧”,李清照清清嗓子,准备阻止这场闹剧,“如果出事的是太白或康乐你们本人,陛下会毫不犹豫、无所顾惜地拍下这张卡,把你们救回来,但谢玄晖与陛下非亲非故……”

你们还是莫要作此妄想了吧。

“哪里非亲非故了”,谢灵运却大声道,“谢脁是陛下的直系后人,他母亲长城公主是文帝时期的公主,也就是陛下的孙女。”

这个位面宋文帝已经无了,后世恐怕也不会再有谢脁,现在将人复活了带回家,岂不是一桩双赢的大好事。

众人:嗯?那确实有希望!

……

此刻,刘裕还在历史长河边处理一些收尾工作,并不知道自己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把若干个小型传送门分给一群小朋友,布置了一个任务:

“你们带上自己的传送门,将这些派送给其他位面的九州书院师生,十月十日,等太白他们完成比赛,就举办开学典礼。”

“阿和去找魏文帝,阿云去找新皇帝王莽,幼安去找唐王李渊,孔明去嘉靖位面,小老虎去唐代宗位面,冠军侯去始皇帝位面,刘令娴去东晋康献太后位面,萧统去崖山位面——”

检查完名单,发现没有遗漏了,刘裕扫视一圈:“都能做到吧?”

小朋友们即将开始跨位面之旅,兴冲冲地点头应下,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只有萧统略微有点迟疑,因为他不知道传送门那一头会是哪个崖山位面,是新宋?刘宋?张宋?吕宋?

真伤脑筋. jpg

大多数人的任务进度都很顺利。

由于已经提前在师生群里说明过的缘故,对方早已做好了准备,加上这也是第一次迎接来自其他位面的客人,故而设盛宴相待,场面撑得很足,布置十分隆重,一时间是宾主尽欢,留下非常不错的印象。

这也是刘裕让他们出行这一次出行的目的所在。

小朋友们单独和其他朝的皇帝相处,和大臣们交流国事,体验不同时空的风土人情,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历练机会。

否则,他大可以直接用师生群的红包把东西发过去。

魏文帝位面,曹丕为了宣扬大魏国威,特意给檀道济来了一通军队演习,檀道济觉得完全比不上他大宋军队的精锐,于是好心分享了一个军阵,众人看后,深为叹服。

新朝位面,王莽终于等到了他的远航船从美洲将番茄带回,复刻出了完美的番茄火锅底料,大宴群臣,无不交口称赞,直呼绝妙。

岳云留在新朝数日,顿顿吃火锅,快活似神仙。

唐代宗位面,李豫为来访的李来亨准备了一包大唐特产,还给小老虎订做了一个虎型唐三彩。

小老虎连吃还带拿的,非常开心!

当然也有进展不太顺利的,比如辛弃疾。

他一来到开唐位面,就被热情的少年李世民拖进了兵器库:“你选一样趁手的,咱俩比划比划?”

辛弃疾一阵扶额:“这就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李世民难得遇见一个称心如意的对手,哪能让他跑了,伸手搭住他的肩,神采飞扬地说,“我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每天都能和同伴交手,想必不能理解我这种高手寂寞、但求一败的心情吧?你一定得帮帮我。”

“这……”

辛弃疾被他说得一阵茫然,也没觉察到此话存在着巨大的漏洞,莫名其妙就被诱拐到了校场。

二人打了几场,互有输赢,约定改日再战。

结果第二日,李秀宁便提剑上门,要求弟弟将对手让给她:“你都已经打了一天了,不可独占幼安,今日当换我来!”

少年李世民一振衣衫,从从容容道:“我正有此意。”

辛弃疾自无不可,不料打完一日之后,次日正准备告辞,李世民又来讨教,比斗完了还要去谈兵。次日李秀宁继续上门,主打一个没有闲时。

如此几番轮回下来,辛弃疾终于悟了。

他简直就是这姐弟俩练手升级的工具人啊!

说好的「高手寂寞、但求一败」呢,当真是李二凤的嘴,骗人的鬼。

……

另一边,霍去病带着传送门来到了秦始皇位面,嬴政对他颇为青眼有加,邀请他留下居住一段时间。

扶苏但凡能受一丝半点的正面影响,沾染一些英勇决断,目标也就算达到了。

霍去病暂时搬入了扶苏的府邸,是日,蒙恬准时到达,奉旨来教扶苏习武。

本来吧,扶苏对这件事还不太乐意,但自从被孔子的事迹启发之后,进度可谓一日千里,现在也算是颇为可圈可点。

扶苏练剑的时候,霍去病坐在庭中观看,纷扬的剑气席卷落花,细碎地落满了衣衫。

他见扶苏练完一阵,神情陡转沮丧,不禁惊奇道:“我看你练得还算有起色,何以如此情绪低沉?”

扶苏蔫了吧唧地不说话。

蒙恬见状摇了摇头,收剑入鞘,沉声道:“他是见你和你舅舅在天幕上的英勇表现,深受震撼,懊悔自己没早点学,不然也能跟你一样。”

霍去病讶然抬眸,认真打量了扶苏一眼:“你想练到和我一样?”

“是的”,扶苏精神振奋,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照这个进度下去,多久可以赶上你?”

霍去病嘴角微微一抽,心想你还是做梦来得更快。

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本就存在差异,就好比檀道济选择成为智将,而岳云却选择成为猛将一样。

扶苏习武太晚,天资也不够,压根就不是做万人敌的这块料。

然而,他也不好直接出言否定,现在人还在大秦的地盘上,这要是把大秦长公子打击傻了,传送门又还没过冷却期不能用,他怕不是得被迫亡命天涯。

霍去病想了想,尽量委婉地对扶苏说:“建议你改做儒将,你看梁朝的白袍兵仙陈庆之将军……”

不是也挺好的。

别人是天生神力,陈庆之是天生弱力,不善骑马,难开弓弩。

就这种先天不利的条件都能一生无败,四十七战平定北方三十二城,其间的用兵如神、算无遗策,称一声「白袍兵仙」当之无愧。

哪成想,扶苏的理解完全歪到了天边去:“儒将?就是那种打架都要讲究有礼有节、有理有据,开打之前先给对方把罪名罗列好,让他死个明白的吗?那我完全可以!”

霍去病:“……”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扶苏却不管他什么意思,登时如一阵风旋出廊下,又拔出剑练习了起来。

此刻,一名英姿绝世的始皇帝从门外路过。

他见扶苏如打了鸡血一般在庭中练剑,整一个动作凌厉,虎虎生威,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

果然,孩子就应该跟别人家成绩好的小朋友一起玩,这不是受到正面影响了么。

……

萧统打开传送门,进入了崖山位面,不偏不倚掉进皇宫内,和帝王御座上的人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护驾!”

禁宫侍卫神色一变,极为训练有素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刀光寒湛,杀机四溢。

萧统眼看形势不妙,赶忙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边迅速表明身份:“孤是大梁太子萧统,奉宋祖之命来邀请文山先生任教九州书院。”

上面传来了一道清澈冷冽的少年声:“大梁?可是陈庆之将军所在?”

“正是”,萧统讶然望去,见一个眉目英挺、冷若冰霜的少年坐在帝位上,身披蟒袍,气势凛冽,作太子装扮,行监国之事。

小太子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萧统一一作答。

他正猜测对方到底是谁,这又是哪一个崖山位面,小太子却已确认了他的身份,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到宫外,勿要打扰。

小太子神色冷峻,甚有威严,一声令下,众人皆肃然遵守,竟无一人发出声音。

萧统看在眼中,羡慕极了,不料下一刻,小太子就面色陡然一变,宛如猛虎下山般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算来了!”

“从小到大,孤一直在等你们这些异世来客的光临,将当年那一战中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霍去病,李来亨,陈蒨,苏定方……”

“孤一度以为你们是什么编出来的童话故事,终于到了今天!”

萧统恍然大悟,哦,原来这里是张世杰的张宋帝国,一个时空倒流、历史倒写的位面。

面前这个小太子应该就是张世杰筛选后收养的孩子,一个朱明宗室的后裔。

“不是,你怎么——”前后画风差异这么大?

小太子在人前端着一副高冷的样子,完全憋坏了,这时扯着他使劲吐槽:“我年纪小,怕监国镇不住场,只好学父皇摆出一副冰块脸,杀伐果断,大臣们果然个个都很听话。”

萧统闻言,心底涌现出一个大为不妙的猜想:“为什么是你监国,你父皇和陆相公呢?”

不会出事了吧。

“唉”,小太子提起这事,神情便有些幽怨,“老师回乡祭祖,父皇觉得江南太过山长水远,就也跟着去了,只留孤一个人在这里处理政务。”

萧统:“……”

大人偷跑了,但把孩子留下守国?

他们梁朝就不一样了,情况正好相反,一般是宰相沈约以扫墓为名,带着萧统悄悄跑路,将梁武帝独自留在朝中。

师徒二人前往乌镇,先是祭拜过沈约父亲的坟墓,又在河西十景塘建了一座山明水秀的书院,每日坐对满湖烟光,静谧读书。

梁武帝屡次写信催他们归返,语气急切,内心焦灼。

那边的二人难得有空离开建康城的高门朱紫,到山水之间放松一番,如何理会梁武帝的催促,每次都要滞留数月才回朝。

对比一下张宋这边的情形,只能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jpg

萧统顺口多问了一句,有些诧异:“江南竟都算是山长水远,你们如今的都城在何方?”

“父皇这个「远」的标准跟我们不一样”,小太子这么点评道,“对他来说,凡是老师不能早上出发、晚上就回家、回到他身边的地方,都叫远。”

萧统不禁莞尔。

“不过,从中都出发要走一段陆路,确实有点费时”,小太子又说,“如果从帝国的东都海参崴动身,纯走海路前往江南,可就方便多了。”

什么海参崴的,可就涉及到萧统的知识盲区了,他悄悄记在小本本上。

小太子见他感兴趣,便多介绍了一些帝国的风土人情,什么远东、北非、黑海红海地中海的,全是天马行空。

随后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山河太平,万里肃净,无人敢闹事,孤这个监国也乐得轻松,而且还有文相公留在朝中帮我呢。”

正说着,下官通传文丞相到。

小太子一骨碌坐得笔直,整了整衣冠,重又端起一副肃然之态,这份变脸动作之迅速,当真是让萧统叹为观止。

“孤可不想被训”,他小声嘀咕道。

萧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殿前,见斜日的光辉下彻,有人涉过满庭空明的流华,徐行而来,绯色官袍在风中翩跹地翻飞,渺若流云,随着他行走的动作,与天际的霞彩连作一片。

斑驳缕缕的碎金光辉透过殿头瓦当,洒落在他身上,像迎头落了一场缤纷灿烂的烟花雨。

萧统见他的第一眼,只觉得文天祥完美地契合了他心目中对一位先生,一位丞相的设想。

这当然不是说他自己的老师沈约不好,他和沈约的感情再深挚不过。

而是——沈约笔墨风流,纵多年居庙堂,依旧不改温柔多情习气,是一位于芳菲南国之间,昳丽荡舟的采莲人。

而文天祥却是那般,望之便泠然如玉、眉目肃然的帝国砥柱。

萧统静静地等在一旁,文天祥辅弼小太子,纠正了若干公文错误,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他,他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文山先生”,他双手递出了刘裕的亲笔信,“这是宋祖的邀请函,请你到九州书院当导师。”

文天祥大致看完,眉峰轻轻蹙起:“其余人有谁?”

萧统拣了几个对方知道的名字,都来过张宋位面:“学生有冠军侯,临国公、檀道济、岳云、辛弃疾,导师有姜维,长平侯……还有于谦先生。”

“是廷益啊”,文天祥微微一怔,终于伸手接过了那一粒微缩传送门,“好,我会去的。”

萧统多等了一会,教会了文天祥如何加入师生群,又将对方准备好的课程纲目拿好,准备回去复命。

小太子却是不依,长这么大难得遇到一个同伴,又将萧统留下来作客了好些时日。

可怜梁武帝,一面是自家宰相去了刘宋帝国,一面是自家太子外出迟迟不归,就连次子萧纲都跟着刘令娴去了其他位面拜访。

空巢老父亲独守建康城,怎一个惨字了得。

……

历史长河边,刘裕寻思着今日安排应该没有了什么问题,准备回本位面去。

他和岳飞一起阅读副本的后台,由于是他提交了这个副本的缘故,所有参赛者的信息和申请,他这里都能看见。

岳飞沉思说:“现在已经提交了四个名额,还剩最后一个……”

报名申请要和李白他们一起参赛的人倒是不少。

刘裕在设定副本参数的时候,只说了书院内皆可参与,书院外的人如果想参与需要通过全院师生表决。

却没有限制报名者究竟来自什么地方,哪个位面,是华夏还是海外。

外国的众多位面先前在崖山海战副本,是被从头到尾限制,不允许进行参赛。

但他们旁观天降神迹,又有天幕帮忙自动转化语言,所有人都能理解,自然也不可能一直闲着,而是开始埋头学习起了汉语。

没办法,不学就要挨打,现在华夏才是全世界的主流,倘若不学汉语,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如今,许多位面的顶尖人才都已经熟练掌握了汉语技能,比较先进的一批,比如莎士比亚,甚至可以用汉语创作剧本了。

“莎士比亚,拜伦,兰波,但丁,荷马,简奥斯汀……都是些什么人啊。”

刘裕看着一长串奇奇怪怪的申请者姓名,颇有些发懵:“这个拜伦在申请理由中居然说自己和李白很像,同样的浪漫洒脱,不羁情怀,都爱酒与剑。”

“没准真的像呢,等会问问明世祖”,岳飞若有所思,“说起这最后一位参赛人选,陛下有何想法?”

刘裕沉思了一会,忽然对他眨了眨眼:“其实选谁都可以,朕特意留了一条后路——”

他在设定的时候,只说副本组队每次不得超过五人,又没有说到底能组多少小队。

支线里面有个兰亭赛诗会的副本任务,就是他特意为李白定制的。

都是赛诗会了,肯定人多才热闹嘛,本位面现在出场的几个都是大文豪,就连小曹植也是未来的大文豪。

刘裕准备让他们先放开来玩一阵,等玩得开心了,就扔一堆绿叶选手进去衬托各位的风姿。

绿叶就要起到绿叶的效果,李白后世的粉丝不少,精挑细选几个送进去,务必要做到赛诗会上,李白每说一句诗,就有一群狂热分子在旁边大声叫好。

青莲诗仙的排面必须给足!

岳飞:“……”

自家陛下真是把副本的羊毛全都薅穿了!

刘裕自有一套理论:“一个队伍里面,不仅要有极具魅力的领袖,昂扬的精神旗帜,进击的斗士,也要有浑水的鱼,爬行的虾,干饭的桶,这样才是均衡发展。”

岳飞听了叹为观止:“请问陛下,我们帝国的队伍中,谁才是浑水的鱼,爬行的虾……唔!”

刘裕拂袖遮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鹏举,有些事情说出来可就太尴尬了,不妨自己猜,你能猜到的对吧,你可是朕的知己。”

这该死的好奇心啊,岳飞抬手比划了两下,意思差不多就是「是不是这个谁谁谁或那个谁谁谁」。

刘裕也不知怎么能跟他对上信号的,缓缓说:“那个谁谁谁算一半,主要还是另一个谁谁谁,哎,其实归根结底还得是那头的一个谁谁谁,你懂的。”

岳飞恍然大悟,和他进行了一通以「谁谁谁」为主体的神秘交流,终于吃瓜完毕,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郑成功:“……”

不是吧,你们聊天还自带加密手段不成?!

他伸手将李定国拉过来,决定做一次尝试:“宁宇,等会回到大明,你就去把那个谁谁谁叫来做谁谁谁的事情,以便让谁谁谁那些尽快安排。”

李定国点头说好。

郑成功沉默了一会,终于难掩好奇地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李定国轻笑说:“你说要让陈永华将军暂时替代班超的职位掌管海外文教,这样定远侯可以尽快帮助王昭君熟悉外交部事项,顺利入职。”

他说得完全没有任何差错,郑成功觉得这可真是神了:“你怎么能猜到我在说什么?”

李定国面上浮现出一抹困惑之色,望进了他的眼眸:“森森想表达什么很明显,猜不到才是奇事。”

郑成功懂了:“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旁边的大宋、大明众人:“……”

听完这两段对话,真令人窒息!

众多位面都在历史长河边话别,各自归家。

刘裕刚回到本位面,谢灵运便是一个箭步飞奔过来:“陛下,快救救你的后人吧,他死得好惨呐!”

刘裕:???

……

片刻后,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刘裕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所以”,他沉声道,“你们想让朕从明世祖那里得到起死回生卡,复活谢脁?”

谢灵运使劲点头:“正是!”

刘裕陷入了沉思。

世界上竟有谢脁这样一种神奇的存在。

既是李白的头号爱豆——有小谢在,谢灵运已经遗憾滑落到爱豆榜第二名了,毕竟李白是「一生低首谢宣城」,不是一生低首谢康乐——当然,第三名是谢安。

谢脁也是岳飞很喜欢的诗人,同时还是他的后人。

没想到他老刘家的基因,居然也能出这么惊才绝艳的文人雅士,回头不找明世祖炫耀一下都说不过去。

郑成功:?

汝听听,人言否?

考虑到救谢脁需要花费的巨大代价,其实这三个条件中少了任意一个,刘裕很可能都不会救谢脁。

但事情就是有这么凑巧,谢脁三者占全了。

所以,刘裕最终做出了决定,打开九州书院群,艾特郑成功:“朕欲交换起死回生卡,你开价吧。”

之前这张卡已经达到了价值连城的地步,北周文帝宇文泰开价举国一年赋税,欲要复活丞相苏绰。

但说实话,郑成功还真不太看得上北周一年赋税,如今大明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只缺人才,各方面的人才。

他看着刘裕的消息,微微沉吟道:“此事易尔,你以后让岳飞、檀道济、王镇恶、岳云、辛弃疾、诸葛武侯,各来大明为朕领军作战一次。”

大明如今四处开疆拓土,总有一天能用得上。

刘裕无语,早知道他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他这么大开口:“朕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好在这个事情虽然大明赚了,但实际上是双赢,他们也是大赚特赚的,拥有了一次去后世体验大航海时代战争的机会。

尤其是郑成功上次垂钓到了巴雷特,已经被大明军火工坊拿去拆解研究,即将开始批量生产。

很适合让大宋众人前去取经。

刘裕问了一圈当事人,见各位都无异议,甚至还挺期盼前往后世大明一战,遂答应了郑成功的条件。

因为事关重大,大明那边直接是张煌言送货上门的。

刘裕接过卡片,将谢脁的名字写在了背后。

一息,二息,三息……在一片沉寂中,李白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等待奇迹出现。

在场的谢脁崇拜者也不止他一个,岳飞,杜甫,张煌言,全都紧张且期盼地看向那个方向。

最紧张的还得数沈约,别人都只是仰慕谢脁,而他却是谢脁生前的挚友。

终于,一道流光泼墨般晕染在殿前,光芒散尽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位清丽空灵的乌衣少年。

如云的发,淡色玉簪,似空谷一抹寥落出水的夜莲,映着满溪沉静的烟光,轻轻颦眉间,自有一种久居世外的冰冷芳华。

谢脁被这么多人围在正中,眸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似有些迷惑,转瞬便找到了一个至为熟悉之人。

“沈郎”,他微微一笑,让明月失色,冰雪无光。

沈约下意识伸出手,往前走了几步,面前的少年便像是以往许多次做过的那样,奔向了他,一边眉眼弯弯地笑道:“我正在想见你呀,原来你在这里。”

“昨夜读班婕妤故事,新作了一首小诗,我念给你听——”

少年的眼眸干净而柔软,清湛如潭水,绰绰流动着明澈的光影。

“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息。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你说我们要发明一种新诗体裁,这首算不算数?”

一旁众人都竖起耳朵倾听,有种见证了诗坛历史的感觉。

这可不是一般的体裁发明,而是沈谢二人合创的永明体,所有唐诗格律诗的始祖。对后世诗歌发展影响之大,不作第二者想。

“算,当然算”,沈约心尖蓦然一颤,“玄晖……你来自什么时候?”

谢脁被他抱得紧紧的,虽然有点疑惑好朋友今天为什么这么热情,还是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回答他说:“一个月前你送我入豫章王府任职,后来又给我写了好多好多信。”

沈约喃喃:“这么说,你今年只有十六岁,幸好……”

那些噩梦般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然”,谢脁神采明亮地对他说,“我刚过完生辰,许了个愿望,希望我们的新诗越来越好,未来可以将名字并排写在史书上。”

沈约沉默了许久,直到谢脁抬起手指戳了戳他,坠落了一点苍白滢滢的水光:“郎君呀,你怎么哭了。”

沈约抓住了他的手,看着眼前这个隔世相逢又如此年少的友人,万人如海中的惊鸿一面,尚是未谙世事风霜的贵公子,心中一时悲,一时喜,竟是说不出话。

也许是因为谢脁遭罪冤杀,屈死狱中,离开得太早,所以留在他记忆中、留在史册里的形象,永远是风华如故的少年。

大抵这便是英年早逝者唯一的一个好处。

他这一生苍凉如雪,过于惊艳又过于短暂。

「脁」就是月兆,明月之征,朔月之日月亮出现在西方,便是「脁」。

「玄晖」也是月,是寒宵深彻,冷月独照寂寥庭院的一缕皎洁光晖。

所以谢脁,他就是谢家最干净明彻的小月亮,千百年来一直朗照在世人心上。

他会写最秀丽的诗文,记录最美好的山水,更有着冠绝南朝三百年的才华。

世人这么说他,“江南家家窗,何处无远岫。唯有谢玄晖,眼中揖其秀。”

江南山水无数,都千篇一律,唯独经他清澈的明眸一看,写入了温情脉脉的诗歌,才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这寂寞如斯的万古人世,曾来过一个才气纵横的绝代灵秀之人,谢脁走了之后,似乎将天地之间所有明丽的风景也给带走了。

他总是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眷恋着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但世情却对他何其残忍,刀刀见血,将明月拉下凡尘、坠入深渊,又毫不容情地践作尘泥。

南朝帝王频繁更迭,变更如走马,也让世道变得扭曲而疯狂。

如此短暂的一生,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诸般苦难俨然是占全了。

幼岁父丧,而后亡国,又遇亲族覆灭,流离辗转。

终于自请逃离中枢,避居宣城,能够喘一口气,又有岳父起兵犯阙,逼迫他做出选择,因不愿作乱选择了告发,岳父满族夷灭,自己也从此与至亲反目成仇,频频遭其刺杀。

最后仍旧不能保全,幽囚下狱许久,凄凉而终。

沈约在他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每一次转折点,都陪着他一起走过。

但那时他还不是梁朝宰相,自身尚且飘零辗转,朝不保夕,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相伴,给出一星半缕的慰藉而已。

我站在永夜之中,捧出一点心头血,燃作萤烛之光,妄图以此来照亮你。

谢脁是一个天才型选手,一生中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集中在西邸、宣城的短短数年,如流星迸溅般璀璨。

眼前有山水,身旁有沈约。

到后来,他经历得越多,便越沉默,像是心上的光和热都被世道冰冻成了一捧冷灰,便不怎么写诗了。

生命最后的一年多岁月,他什么作品都没有写,只是在死前寄给了沈约一篇赋,《酬德赋》。

苦清颜之倏忽,吝欢赏之多违。

排重关而休告,知南馆之有依……

他的一生便是在这样的“倏忽”、“多违”之间悄然逝去。

沈约一恨世道不公,慧极成殇,二恨己身微弱,无力挽救,三恨天地杳茫,阴阳异界,魂魄不可追。

于是在往后余生的岁月里,谢玄晖这三个字,成为沈约每一念起、思之便伤的名字。

他为谢脁写悼文诗,为他整理了文集,从那些遗留下的字句中想象着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怎样零落地走完了这一生,也告诉所遇见的每一个人,谢脁是“二百年间无此人”。

然而,长眠在九泉之下的人再也不会知道了。

此时此刻,沈约握着谢脁的手,泪水滑落,能隔世再见一面,还能有这样相对的一刻,已是上天的恩赐。

“你是天上的小月亮……”他颤声说,“世道浇漓,乱世太苦,你这回莫要再来了。”

谢脁来到了刘宋帝国,这里有他的亲人,有一个盛世,有平安的社稷河川,他可以一辈子都像此刻的少年般无忧,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写自己喜欢的诗。

“不要哭”,谢脁有点茫然地看着好友,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难过,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人,发现好多人都叹息一般地看着他。

若是单纯见证一场毁灭,或许还不会让人如此动容。

可是若你亲眼见了整场毁灭的过场,知道他在走向心如死灰之前,却是这么一位清新如雪的少年,又岂能无动于衷。

“玄晖过来”,刘裕神色温和地对他招招手,谢灵运站在一边热切地张望着。

“去吧”,沈约轻轻推了谢脁一把,“那是你的家人。”

谢脁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沈约一直凝望着他的背影。

围观的吃瓜群众这时也调整过来情绪,见证了这故友相见、感人至深的一幕,心中感慨不已。

“没想到沈休文作为海王,居然也有付出真心的时刻啊。”

“不妨把思路打开,若是谢脁未死,没准人家沈休文就不是海王了呢。”

“呵呵,你这话敢当着梁武帝、萧统、萧纲、还有梁朝那么多沈约朋友的面说吗?”

“溜了溜了!”

也有人表示,沈谢二人作为南朝诗歌交相辉映的双璧,是多么登对的天选文星挚友啊。

有诗为证:

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残月空江清梦远,令人长忆沈休文。

李白:???

前一句确实是他写的,后一句不知是哪个后世狂徒,硬生生照着这个格式凑出来送给沈休文的,他可不认!

随着参赛小队的人选正式确认,李白左手一个谢灵运,右手一个谢脁,等会还要去兰亭副本见谢安。

快乐到飞起. jpg

这是三倍的快乐,身在天堂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吧。

……

李白万万没想到,自己乐极生悲,一进兰亭副本就和其他人失散,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小曹植。

他和这个小不点四目相对:“……”

仿佛来了个寂寞。

此刻,二人来到了一处烟树苍苍的青山之上,四周荒无人烟,环境清幽,风景极美,可惜天色黯淡,北风呼啸,阴沉沉地似乎要开始落雪。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上山看看有没有人家了”,李白迅速做出了决定,向小曹植伸出手。

“哼哼,不必了”,小曹植背着手,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大声表示拒绝,“我可是要白马饰金羁,做幽并游侠儿的人,才不需要被人牵着走……”

他捂着额头“哎呦”痛呼一声:“你做什么?”

李白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收回手,小曹植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生气地看着他。

“是你是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的幽并游侠儿”,李白摇摇头。

眼看快要下雪了,他们又没带伞,现在还得进山,倘若耽搁了时间在路上过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上山的路磕磕绊绊,对于小曹植的小胳膊小腿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但他又抹不开面子求助,只得自己兀自闷头往前。

李白在后面看了半晌,眼见他如同一根圆滚滚的白萝卜,即将一头栽进山坑里,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将他提了起来。

他本想背起小曹植,但因为自己负着剑,只得改为抱在怀中:“走吧。”

小曹植奋力挣扎了几下:“快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李白正眼都不看他,语气慢慢悠悠地说:“入夜之后,山里会有老虎,还有蛇,狮子,豹子,你确定要留下来吗?”

他每说一个猛兽的名字,小曹植就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最后吓得缩成了一团。

李白见他终于安分下来,满意地继续往前。

走不了多久,飞雪就落了下来,如一群流离的白蝶般疏疏穿过空林,纷扬洒坠,顷刻就将山湖掩覆得一片沉寂,空明如镜。

李白静静地行走在这一片清绝的雪光中,衣衫上很快就落满了雪。

他所经过的那些地方,那些青苍远岫,浮云草木,都陪伴着他在一瞬间白头。

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薄暮渐起,遥空寒芜,唯有一丝半缕的微光从冻云深处渗出,若婆娑的星子坠下,点缀着衣衫。

小曹植被这样的景色迷住了,伸手给他拍去肩头的雪花,又侧耳听了听山间风雪呼啸的声音,不禁裹紧了自己的衣裳:“我有点冷。”

李白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在此时终于走到了山上一处搭建起来的回廊,可以进去躲雪,远处的亭台已依稀可见。

他把小曹植安置在檐下:“此处建有亭台楼阁,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等雪稍微转小,我们便上门拜访。”

小曹植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雪势不见转小,反而在檐上、地下积了厚厚的一层,飞雪如云絮般纷纷坠落。

李白望着檐角,曼声吟道:“因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大雪,山间,旧楼台,合该饮一壶酒,再配一支舞剑。

于是他摘下了腰间的酒盏,一饮而尽,在酒盏触碰在栏杆边的清脆声响中,拔出了剑,如雪白的云鹤般自长空下掠出,明亮的剑光一瞬绽裂,刺破了天惨云高的晦暗。

小曹植睁大眼看去。

他这一生仿佛都没再见过这么漂亮的夜雪,这么惊鸿的一场剑了,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么一点星子淬溅般的剑光,锋芒所过,锐雪惊飞,繁花如簇。

星星点点的绿意从被击碎的大雪之下露出来,仿佛是一条葱茏流淌、飞花摇曳的河。

小曹植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拍手大赞道:“我知道了,这就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李白失笑,一剑挥出,在璀璨光辉的余烬中回眸问他:“我长得很像洛神么?”

小曹植不答话,如风一般狂奔出来,在厚厚的深雪里打了一个滚,摘了一片叶子在唇边吹奏,音调被狂风吹得断断续续。

再来,我吹曲子给你伴奏!他在心底这么说。

就好像灵魂深处有一簇火被点燃了,李白是一个仗剑在天地间、与万物郁郁孤峙的狂客,那么很巧,他也是一个小狂客。

他生来就是疏狂的,轻薄桃花随流水,形影相吊万古愁,注定要接引魏晋风流的千秋先声与尘埃野马之余韵,不因年龄幼小、时移势易而更改。

小曹植无比认真地吹奏着曲子。

今夜既有雪,岂能无剑?既然有剑,岂能无丝竹之声?

至于为什么要有,就如同江潮送归舟,朗月映深谷,侠客负剑白雪出红尘一样,是世上理所当然之事,天地若是没有了它们,也会感到一种万古如斯的寂寞。

便以此曲,敬天地人间,放肆一醉。

李白一怔,挥剑迎向飞扬如潮的曲声,露出了一抹微笑。

……

不远处的六角亭台之上,有人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抚掌而叹。

“此剑此曲,殊为奇绝,当为此浮一大白。”

他举杯一饮而尽,迈着行云流水般的步子,缓行出了山巅。

片刻之后,小曹植终于吹完了这一曲,跌坐在雪地里,振臂长笑,忽然伸手掬起一捧雪,飞洒向了李白:“看来我们很有默契!”

李白笑着把他拉起来,夜雪愈发凛冽,模糊了视线。

就在此刻,一柄紫竹伞兀然出现,遮挡在了他身前,有一只骨节分明、洁白如玉的手扣住伞柄,微微握紧。

李白讶然地抬眸看去,见来人一身清绝高彻,身披雪白的鹤氅,肩上满是琉璃色的如练月华,似要随时飞仙而去。

唯独手中牵了一个玉雪玲珑的女童,便又在皎然出尘之中,增添了几分温情流转。

这样的风仪,这样的气度,在这个年代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李白心中涌出了一道猜测:“先生是?”

“真是奇也”,那青年微微含笑道,“东山上只我一人携家中晚辈居住,你雪夜上东山,想来便是要见我,却又不认得我是谁。”

他伸出手,将纸伞遮在了李白头顶,带他一路向前。

外界飞雪簌簌而落,伞下却被隔绝出一片静谧,依稀自成一个世界。

片刻之间,已转入后山一处暖阁,室内炉火绰绰,烧得正旺,显得十分温暖。

小女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白,似乎很是好奇。

李白也在看着对面的青年,只见他衣袂错落翻飞,落座间,语调轻轻地说:“东山不问门阀,来者皆为客,便是井徒闾巷、落拓江湖之人,只要合我眼缘,都可入门一会。”

“——道韫,给这位阁下倒酒。”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唯有一场茫茫大雪,才能配得上来自三个朝代最惊艳之人的这一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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