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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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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宋位面, 众人欢天喜地,旁边有七八只手乱糟糟地递来祝捷酒,送山长大人李清照参赛。

李清照随意接了一杯, 并不推辞,一饮而尽,洒然道:“我先行一步。”

刘裕笑着挥挥手:“易安去吧, 玩得尽兴。”

又道:“这位白衣卿相柳三变, 还有白石居士姜夔,若是跟你还算合得来, 可以直接把人带回来, 不喜欢就算了。”

根据天幕给出的资料,这两个都是赵宋时代的未仕者, 或浪迹于江湖山川,或迁延于绮陌红楼,柳永虽然暮年当了县令,但与赵宋朝廷干系不大。

二人高堂都已逝世,本身生活也不是很如意, 絮飘萍泊, 四海为家。

流浪者到哪里不是流浪,若带到刘宋帝国生活, 至少君王还能出手庇护一下, 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文人共赏文墨,谈诗论道,岂不美哉。

李清照认真地点点头:“好。”

……

大明位面,柳如是清点好公文, 将手头的一干运筹帷幄、料理朝纲之事, 统统丢给了郭嘉。

她一身文官打扮, 绯袍鹤氅,玉质仙姿,长发用一枚玉玦极为利落地竖起,睥睨之间若玉铗凌寒。

“遇见什么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就直接动手”,郑成功轻笑,语气舒缓,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散漫,将一只装满各种兵刃火器的魔法锦囊递给她,“打死一个算一个。”

柳如是捏了捏锦囊,试探着发问道:“这里面的具体数目?”

“不是很多”,郑成功沉吟道,“也就足以装备出一支精锐千人小队。”

柳如是自从融合了「算无遗策」的人格属性之后,这等兵家筹谋之事,她可谓是洞若观火,一望即明:“便是这些了?”

她本意是感叹自家陛下思虑周全,斩首计划所需的数目估计得刚刚好。

哪成想,郑成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怎么会就这些,那氐人苻健(苻坚的叔叔)、羌人姚襄、凉人张重华、蜀人李势,纷纷僭越称尊,自立践祚。僭制的帝王也是帝王,自有其死法,岂能殁于刀剑炮火?”

柳如是“啊”了一声。

咋滴,陛下难道还能同情他们不成。

郑成功抬手闲闲一指,衣袖在风中飞扬如霓旌:“朕特意准备了鸩酒、白绫、装满土的布袋、推墙的器械,送他们一一上路。”

“想要做的无痕也好,有迹可循也罢,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

柳如是:“……”

大明众官员:“……”

活菩萨见多了,而你,我的陛下,你是永远的活阎王!

柳如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拱手应下。

随后,在郭嘉的长吁短叹与大明吃瓜群众的欢呼声中,她迈步走入了光门。

……

参赛者们的悲欢并不相通,当其他位面气氛一片欢腾的时候,李煜只觉得这些人吵闹。

愁啊。

如今是开宝三年,南汉已灭,南唐形式岌岌可危,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保全自己的国家。

上一轮崖山海战的参赛,南唐虽然小有收获,但最终得到的奖励十分中规中矩,并不足以助他力挽狂澜,击退赵宋,在乱世中恪守疆土。

虽说自打天幕降世以来,赵宋王朝俨然成了万朝地板砖,谁都可以践踏一番。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煜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大佬们嘲笑赵宋也就算了,他南唐国小力弱,江淮防线轻飘飘如纸糊一般,可不能跟着飘。

怎么办,赵匡胤他是真的打不过……

本来南方政权抵抗北方侵袭,就有天然劣势,上一个在南京城大获全胜、振臂高呼的帝王,还是御驾亲征、大败北齐的陈文帝。

从陈茜茜往后四百年,再没有人打过一场如此漂亮的南京保卫战了。

对于自己的武德究竟什么水平,李煜内心多少有点数,一队的他叠加在一起,怕是还不够人家陈茜茜一只手打的。

陈茜茜是英主,他只能算中人之君。

但是,就算打不过,也得破釜沉舟地冲一把,总不能让祖宗基业、李唐国祚断送在自己手中。

南唐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和,一众君臣看了后世南唐灭后的凄惨结局,金陵巷战惨烈如斯,家国破碎,铜驼荆棘。

尤其是李煜的死法,封违命侯,行酒敌廷,甚至还有小周后……

国之大辱啊简直是,我李唐与赵宋不共戴天!

李煜本想着自去帝号,称江南国主以保命,这时早已绝了继续苟的心思,依旧称帝。

众臣也是完全抛弃了所有侥幸心理,修兵缮甲,唯求一战。

“敌我悬殊,势如山倾”,大将军林仁肇乃是新被他捞出来的水师主帅,在长江边练兵,这时,入宫同李煜商议战略,“为今之计,最好到别的位面寻求一些外援。”

宰相韩熙载同是最近被李煜捞出来的人,也同意这个意见:“不错,我们硬实力不如人,只好找人联手。”

李煜却有些迟疑,咬着唇小声道:“朕堂堂一国君主却向别人乞师,这不太好吧。”

他也不是没试着找祖宗们求助。

然而,最能打的二位祖宗正在和隋廷鏖战建立大唐,抽不开手。

他自己的爷爷、烈祖李昪虽然也金戈铁马,能征善战,但实力并不足以在眼下实现逆风翻盘。

自先帝淮南之战大败后,丧国失地之后,南唐的国运其实已经被打得一蹶不振了。

虽然韩、林两位将相被李煜及时捞了回来,但如今地盘狭小,兵弱不敌,江北之地尽丧,沿江防线全失,基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祖宗帮不了他,要去向别人求助……这性质到底是不一样的啊。

“哦,陛下既不想做亡国之君,又不愿放低身段求助”,韩熙载剑眉一竖,冷冷道,“倒还有一法可以成事呢。”

李煜抬眸,试探着问他:“什么法子?”

韩熙载冷笑一声,蓦然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立刻效仿那金哀宗完颜守绪,于宗庙社稷前自刎,传位太子李仲宣!”

“反正这国迟早要亡,陛下现在去死,让国家亡于太子之手,倒也免了自己再做亡国之君!”

李煜:“……”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他目光幽幽地看了韩熙载一眼,重瞳深处流光闪烁。

韩熙载是三朝重臣,历经诸多风云,先前又备受猜忌和冷遇,甚至还搞出了流传千古的《韩熙载夜宴图》。

如今终于被放出来,他早将一己生死置之度外,却又哪里会怕李煜。

“怎么”,韩熙载再度一拍桌子,声音凉飕飕地道,“臣说的难道不对么?”

“天下无永存之王朝,横竖不过一死,陛下现在死了至少还能得一个谥号,进入大唐宗庙,总比世称后主、千秋万代沦为孤魂野鬼的好。”

李煜哑然。

正想说几句话挽回一下僵硬的气氛,忽见大将军林仁肇一个滑跪,双手捧起佩剑,高举过头顶。

声音清厉,一字一句道:“陛下若甘心坐等灭亡,何不现在就接剑,引颈一快!”

李煜:“……”

太损了,你们一个个是都要上天啊。

顿时有点生气,他虽然生性温柔,但毕竟不是刘阿斗那种水豚型帝王。

阿斗圆滚滚毛绒绒胖乎乎,脾气好得出奇,对下属钱给够,饭给足,而且还躺平任撸,基本不杀大臣(骂过相父的两个狗贼除外)。

然而眸光一转,李煜看见林仁肇跪得挺拔如剑、宁折不弯的背影,想起历史上自己是如何中了反间计误杀大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快请起”,他伸手将人扶起,神色温煦道,“是朕对不住你。”

林仁肇顺势起身,正色道:“帝德如春,陛下对不住的非是老臣,而是满朝的王侯卿士,庶僚苍生。便是对镜鉴照自己,陛下难道就能说对自己一片坦荡,毫无愧怍么。”

“自然不能”,李煜苦笑着摇了摇头。

又道:“就算那金哀宗一介外族,临死前尚知感叹,「古来亡君多暴乱,朕平生无大过,却与他们同列,唯此耿耿于怀,心气难平」。”

何况是他。

李煜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雄才伟略的明君,却也不该沦落到「后主」们的行列中。

看看陈后主陈叔宝、吴后主孙皓、成汉后主李势、北齐后主高纬,这些都是啥空前绝后的垃圾玩意啊。

……

自天幕降世以来,几乎每一位后主都向自己的祖宗或者同朝皇帝求救过。

有的已经被捞起来了,比如刘阿斗。

季汉位面因为建立了传送门之后,汉武帝、汉肃祖、明世祖三朝都可以与其自由往来。

最终经过商议,由刘琨派出豫州王祖逖、征西王郗鉴、秦王蒲洪,三路齐出,携三十万大军援助季汉,家中的三个小朋友卢谌、崔悦、温峤,也都各为一军主将,征战场历练。

这一波既有名将,又有弹药优势。

刘琨位面从大明订购了许多先进火器,好一部分被用在了本次战场上。

刘阿斗和季汉前途一片光明,姜维也终于可以带着诸葛武侯的灵位打入长安,告诉自己的恩师,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我们做到了。

这是最走运的一位「后主」,全须全尾地看见了山河复兴。

其他的后主们就比较惨了,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走在死于非命的路上。

就比如北齐后主高纬。

神武帝高欢看了他的事迹之后勃然大怒,在本位面,高纬还没有出生,索性直接将高纬的父亲高湛进行了人道阉割,从根本上杜绝了这混账玩意来到世上的可能。

他本来对高湛颇为钟爱,但再多的钟爱也比不上看见这一对父子傻逼事迹的恼火,当即就把高湛贬了又贬,打发到边疆去守门。

还有陈后主陈叔宝,直接被陈文帝大义灭亲了。

本来吧,陈朝末年政局混乱,主昏时弱,众多世家官员见多了王朝更迭、门庭改换之事,王谢堂前飞燕来来去去,全无节操可言,都想着干脆倒戈入隋算了。

众人想得挺美好,但架不住历史上,隋文帝杨坚做事太绝。

灭陈之后,杨坚因忌惮南京虎踞龙盘,王气所钟,选择将“建康城邑宫室平荡耕垦”,城池宫阙、百姓民居一应被推倒,尽数夷为平地,百万人口的南京瞬间化为丘墟。

南京地区从此衰落数百年,生机沦丧,直到杨吴建国、南唐开基的时候,才恢复了些许活力。

陈朝官员从史书上看见了这件事,人人毛骨悚然,瞬间就绝了投降的心思。

何其毒也!

此等事迹骇人听闻,泯灭人性,是要从此彻彻底底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素来只有荒外蛮夷之人才干得出来。

如:蒙古西征,沿途许多城市遭到屠灭,寸土不留。

前燕慕容皝入侵高句丽,掳走百姓五万多,火烧高句丽王宫,彻底平推都城。

罗马进攻迦太基,为永绝后患,将此地彻底毁去,居民尽数发卖为奴。

几时有中原正地、礼乐之乡,出过这种把城池推平的事啊,当真令人发指。

正因为隋一统天下的种种行为不甚光彩,贞观年间,李延寿修《南史》、《北史》,将隋列入了北朝的一个部分,续在北齐、北周之后,而非一个独立的大一统王朝。

李延寿乃是古往今来最牛逼的史学大佬之一,一人修了四本史书,占据二十四史的六分之一,其中两本是唐太宗钦点官修,另两本南史与北史是其纯然独立完成,一人之力独修巨史,堪称震古烁今。

总而言之,陈朝众人看到建康城的结局之后,尽皆魂飞天外,官员为了自保,百姓为了活命,统统选择了团结起来抗争。

陈叔宝已经登基了好久,该做的恶事也都做得差不多了,因为之前遇刺受伤,还没来得及亲政,由皇太后柳敬言暂代朝政。

众官员一看,喜上眉梢,什么,病没好?那就一直病着,死了最好!

因为有天幕上明朝孙太后的「佳迹」在前,官员们唯恐柳敬言一心保护儿子,执意捣乱,暂时将她禁锢在宫中,快刀斩乱麻制止了一切对外交流途径。

一面以大将萧摩诃为首,在天幕上精诚恳求,飞羽传讯,请本朝世祖文皇帝来自主持大局。

至于为什么不请先帝,陈叔宝他爹,陈宣帝陈顼,是因为众人心如明镜,对此门儿清。

眼下亡国在即,强敌环伺,文帝陛下来还能带领大家跟北边的隋掰掰腕子,换作宣帝,那纯粹就是过来送的。

陈顼比较擅长捡漏,陈蒨英年早逝,驾崩得过于仓促也过于遗憾了,太子即位时只有十二岁。

陈顼心想这不是天赐良机,不造反篡位都对不起自己啊,当即就来了一套架空朝政、弑杀幼主、自立为帝的流程,那叫一个丝滑。

这皇位兄长能坐得,为何他坐不得?

对不起,还真坐不得。

陈文帝在世时,收复了江北、淮泗之地,到了陈顼起兵作乱的时节又不幸丢了。

陈顼稳定政局之后,派萧摩诃、吴明彻等继续和北齐作战,想将土地收回,不料行军惨不忍睹,一败涂地,太建十年尽丧淮南之地。

淮南乃建康城门户,此地一失,整个陈国政权宛如被拔了牙的老虎,几无与北方抗衡之力。

……

之前的参赛副本抽奖,陈文帝喜提位面联通卡一张,续命药丸一板,又垂钓上了武器若干、火药若干、骑兵军团若干。

陈茜茜所在的位面,当即就和陈后主联合了起来。

他虽素有武略,气吞山河、胸怀百川,但为人亦甚沉稳多思。

由于本位面也在北伐、精力受到牵制的缘故,并未第一时间点齐兵将,贸然杀至,而是带了一支亲兵,准被先来探听一番后世情况究竟如何。

萧摩诃并一众文武光开太庙,跪地迎朝,文帝丹霄着锦,手按佩剑,信步而入。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如今的形式,那双好看的远山翠眉便一下蹙紧了。

看史书和听亲历者的控诉,这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饶是陈蒨生于南朝之末,经过了五胡十六国并南北朝一干暴君荒主的精神冲刷,也是没能猜到,本国后世竟然还有人能荒淫无道到一种全新的高度。

陈叔宝啊陈叔宝,你可真是人类群星闪耀时。

什么沉迷女色、嗜酒如命、大兴土木,那都是他作为昏君的常规操作。

大将萧摩诃在前方浴血奋战,他在后方强迫人家的夫人侍寝。

最离谱的是,隋将高颎率军南下灭陈,敌军都打入皇宫了,告急文书还在陈叔宝的床榻底下,封皮都没拆。

最后慌不择路之下,一溜烟带着宠妃张丽华躲进了胭脂井。

这种混账玩意,他不亡国谁亡国?

陈蒨听到这里,眸中杀意一掠,正要宣布陈叔宝的死法,忽见宫门大开,柳太后一身缟素,散发奔入,脱簪待罪,连连叩首,请世祖放她儿子一条生路。

她泪水涟涟:“陛下,先皇当年起兵非是谋逆,不过是国失其鹿,强者自为之,我儿、我儿也是无辜之人啊……”

陈蒨都快被她气笑了。

且不说陈顼上任之后都做了什么好事,屡战屡败,把他打下的土地又一一还了回去。

咋滴,就你儿子的命是命,陈亡之后被隋文帝“平荡耕垦”、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万建康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了?

你还能在这里涕泣垂泪,那些凋零的百姓们的眼泪又有谁知道?

“传令下去”,他眸光陡转凌厉,发出了来到此间的第一条指示,“柳氏无德,性情荒谬,日月滋甚,废为庶人,永不复起——”

柳太后面色灰败,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目光又扫向周围的一众陈朝老臣,期盼着有谁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

众人或怒目而视,或神色冰冷。

片刻后,在柳太后不甘的呼喊声中,侍卫便将她客客气气地请了,不对,绑了下去。

陈蒨自令将陈叔宝送走凌迟,又道:“后主皇后沈婺华品行端肃,宜德中闱,暂代宫内宫外朝政诸事。”

未料自己忽然被点到名,沈婺华眸中惊讶一闪而过,旋即恢复了平静如水。

她衣衫俭素,眉眼澹然,极为庄重地应了一声:“臣妾遵旨。”

文帝陛下一来就让皇后参政,众人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只是因他素来积威,倒也人人肃静,未敢有反驳者。

萧摩诃等人更是怀着迷之自信,陛下的决策一定是对的!

为什么他让沈婺华理政,一定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原因我们没发现,还是陛下高明啊!

陈蒨确有一番深入的考量。

他是两朝位面之主,无需再立新君,但这个位面却要一位足够稳得住的帝室高层坐镇中枢,平静朝野,掌机明断,绝不能在他征战的时候给他添乱。

传统意义上来说,陈朝的硬实力肯定是不如隋国,落后一截,但架不住茜茜他开挂,有精兵,有火器,还有江南之地充足饱满的士气可用。

所以,这个坐镇者无须冲锋陷阵,最重要的就是能稳得住,要心性过关。

沈婺华可谓完美符合这个标准。

不仅年少夙成,聪敏强记,且素来节俭,心性超然度外,堪称是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纵是在乱兵中依旧“安居如常”,

也因此,深得陈叔宝厌恶,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废后。

陈叔宝宠妾灭妻,捧起贵妃张丽华,洋洋得意,殊不知沈婺华心怀恬淡,跟他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维度,看他好像在看猴子演出。

她历经动乱,见朝纲败坏,屡次上书劝谏,言辞皆颇有见地,有许多切实可行的救国策。

结果呢,笑死,陈叔宝一个字不听。

沈婺华一生历经三朝,两次亡国,由陈入隋,由隋入唐,去世于贞观年间。

后于常州天静寺出家,以观音为法名,广开布施,救济百姓,治民无数——她的白衣形象,也就是第一尊观音女性造像的由来。

观音本为男相,到沈婺华这里方始变为女,又因她早年为皇后,故以“娘娘”称之。

陈蒨提问了若干军政实务,由浅入深,渐转刁钻,见沈婺华一一应答,言之有据,目露赞赏之意:“婺华才思敏捷,可堪以国托之。”

他的皇后沈妙容,乃是沈婺华的姑姑,同样都出自沈约、沈林子的吴兴沈氏。

日后陈蒨在此位面打出吊民伐罪的旗号,北伐击隋,而沈婺华居中坐镇,治理有方,乃至粮草调配、军械运输、贤良举荐、农桑水利等一干朝事,皆丝毫不乱。

陈茜茜:谁懂啊,真的好想给她送锦旗!

从来只有朕一个人同时干好几个人的活,宵衣旰食,夜以继日,不敢停歇,所以才不幸把自己折腾到了英年早逝。

现在居然有人为朕镇压后方了,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啊,人间自有真情在!

当然,文帝陛下作为一代卷王,最欣赏的还是沈婺华的奋斗精神。

既素行节俭,无奢华之爱好——陈茜茜精打细算,严厉打击贪官,国家财政每少一笔钱,他都会因此痛心疾首,平日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沈婺华平日布衣素容,饮食寡淡,不施粉黛,也不戴什么金钗珠宝之类的。

而且还热爱干活。

承蒙文帝陛下信任,铭感五内,生怕自己有负重托,于是决定勤能补拙,争取尽早让一切步入正轨。

陈茜茜在禁苑书房扎根到深夜,甚至有时根本不休息,就看见沈婺华精神抖擞,坐在一旁批改公文,速度飞快。

如此几天下来,他不禁深为感动,我们家竟有一个晚辈和自己一般,吃出来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何等高风亮节,理当击节赞叹!

陈蒨上回参赛抽奖得到了一板续命药丸,共有十颗,每颗可以续命十年,他自己吃了两颗,现在又给沈婺华分了两颗。

卷王们吃了续命药丸,愈发不可收拾,夜深人静还在挑灯战夜地工作。

沈妙容放心不下二人的身体,唯恐这般熬下去会出什么事,每到子时,就带着晚安牛奶过来,催促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就对上了两双无比明亮,充满斗志的眼睛!

陈蒨意气风发道:“反正续命二十年死不了,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朕每天纵然只睡一个时辰,也依旧活蹦乱跳,处理公文效率奇高!”

沈妙容:“……”

“谢谢姑姑”,沈婺华接过牛奶,直接一饮而尽,抹抹嘴,语速飞快地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所在,那就是工作,唯有工作才能让我感到快乐。”

沈妙容:“……”

陈蒨在批改公文的百忙之中,头也不抬,扔下一句赞美:“婺华不愧是观音,如此思想境界可堪成佛。”

“还是差远了”,沈婺华语气谦逊地说,“睡觉其实是一种完全不必要的东西,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一个时辰还是有些太长了,就算不睡也很精神。”

陈蒨点头,深以为然:“天幕既然已经奖励给其他位面辟谷丹,不知日后是否存在着辟睡丹,吃一粒,便可一月无休地开始工作。”

沈婺华遥想了一番那般的场景,纵使她一向心境淡然,也不禁泛起了一阵欣喜的涟漪:“所谓人间天堂便是如此了吧。”

“是啊”,陈蒨露出了赞同之色。

沈妙容:“……”

我经常因为自己不够卷,而感到跟你们格格不入!

……

此刻,李煜高坐庙堂,心念如电转,思忖着如果求援的话,究竟有哪一方势力愿意介入南唐这一滩浑水中。

像大明大汉联军,那是强强结合,各有千秋。

但是南唐这种情况,来个弱的帮手压根对付不了赵宋。

若是比较强悍的位面……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平白无故为啥出手帮忙啊,南唐又给不出什么合适的价码。

韩熙载想了想,给出了一条建议:“唯以情动人耳。”

李煜一怔。

“金陵不仅是本朝国都,亦与天幕上的三帝密切相关”,韩熙载提点他道,“明世祖起家于金陵,宋祖的旧都定在金陵,梁武帝到如今的都城依旧是金陵。”

反正就是卖惨。

文人最擅长的就是文笔描绘嘛,极尽凄恻宛转。

将后世南唐亡国之时,南京城破的惨状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不相干之人也要为之唏嘘不已,悲哀泪下,更别说本来就对南京这块土地怀有感情的人了。

韩熙载又道:“且本朝最终的失败,是因为神卫军都虞侯朱令赟最后孤军试图进攻宋军水战,欲以火攻,本已经胜券在握,不料风向陡然逆转,反而烧向了我大唐军队,朱令赟战死,全军尽葬。”

风向逆变,这是天要亡唐,非战之罪。

李煜若有所思,说到风的话,想来明世祖一定感同身受。

宋祖当年起兵守建康,似乎也是遇到了飓风覆舟,慨然拔剑,迎难而上呢。

他去找二位大佬卖惨一通,多少能赚到点同情分吧。

韩熙载见他终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神色微缓,又道:“陛下不必额外做什么,只需和其他参赛者打好关系,交上朋友就可以了。”

柳如是作为大明首辅,份量举足轻重;沈约是梁朝宰相,萧纲是梁朝皇子;李清照是书院山长,曹植和谢灵运都是宋祖家养的小朋友,谢脁更是宋祖的后人,他们若开口的话,宋祖定然不会拒绝。

说到底,南唐这边无比困难、无力回天的灭国局势,对人家来说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各派一名大将带领全副武装的千人小队,带上攻城大炮和巴雷特等物,形成火力压制,加起来不到五千,配合南唐如今的水陆军队,就能直接推进到江北去。

热武器放在这个时代就是嘎嘎乱杀,什么兵力悬殊,什么敌众我寡,什么地缘与国家实力的劣势,统统都要在炮火之下化为虚无。

韩熙载将那几位帝王心思琢磨得很准,帮忙的这点代价对于大明、刘宋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本位面的小朋友/ 宰相/ 皇子若是开口请求,又有国都金陵的一份香火情在,权当是顺水推舟帮一帮了。

当然,也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他们这边必当有所表示。

兵马粮草的费用肯定是全包了,末了还要再以南唐之丰饶富庶,举国之力献上回馈重礼。

李煜心下稍松,觉得这样倒也还好,反正兰亭副本参赛本就是文人聚会,是要去交朋友的。

察觉他有所意动,韩熙载趁热打铁,继续给他画饼:“陛下这次若操作得当,便可以一举摆脱「后主」名号,列入宗庙,说不定还能当上世宗世祖。”

这话真是他敢说,自己都不敢听,李煜额头直冒冷汗道:“世宗世祖就不必了——”

韩熙载却不这么认为:“那梁元帝都能当世祖,萧长懋一天皇帝没做过,都能追封南齐世宗,陛下有何不可?”

南唐目前只有一个「祖」,那就是烈祖李昪,只要李煜不亡国,成功把南唐苟到下一代,就能拿到一个不错的谥号。

李煜:“……”

这是夸他呢,还是贬他呢。

萧长懋也就算了,梁元帝这等狗贼,是个人都很难比他更差了吧。

残忍刻薄,流毒江表,坐视亲爹梁武帝惨死,手握重兵而不救援,转头又害死萧纲,还将一众兄弟子侄尽数屠戮干净。

这事要是发生在别的朝代,正常。

但发生在梁武帝一朝,确实不正常。

梁武帝是一个极端重视亲情的人,弟弟起兵造反都不忍杀之,厚待如初,第三子叛逃流亡北魏,遇事还是会竭力救援,死后也是花费巨大代价将其的遗骨接回来安葬。

更别说萧统、萧纲二人,那是只相差了两岁的同母兄弟,自幼一起长大,情同生死,形影不离。

在萧纲看来,便是他自己为哥哥而死,以命换命,那也使得,他着实不能理解为何家里竟会有梁元帝这般的兄弟存在。

萧统也是大皱眉头,心中万般不喜。

然而,梁元帝最可怖的行径还得是江陵焚书。

城破之时,登楼焚书,一场烈焰毁去数十万卷,为整个中世纪最大的文化浩劫,自秦朝以后江东地区的大多数孤本珍籍都被他一把火焚尽,后世再也看不到了。

千古罪人,莫过于此。

他甚至不是想要焚书焚城,壮烈殉国的,而是打算死前再作天作地一把,焚完书后立即跑路,只不过没跑掉,被抓起来杀了。

这些被焚的书里面,还有两万卷书是沈约的收藏,四万卷是萧统的东宫藏书,四万卷是梁武帝的宫中藏书。

至于萧纲的藏书,在侯景乱梁时就已被焚烧殆尽。

众人得知消息,无不大怒。

梁武帝听了直呼冤孽,家门不幸,深感生梁元帝这厮真不如生块叉烧。

鉴于梁元帝的种种事迹,既然本位面他还没有出生,那就永远都不要出生了。

梁武帝一挥手,直接将梁元帝萧绎的生母阮令嬴送入庵堂,送入空门,立誓永不相见。

李煜想到这一茬,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朕忽然对赢回「世宗」这个谥号又有信心了呢。”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踏入了副本。

……

此刻的东山之上,小曹植正在卡着死线,疯狂赶作业。

小谢道韫坐在窗前练字,谢安不时走到二人身后,查看他们的功课进度,忽而目光一顿:“此为何意?”

小曹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做的课外练习,根据王莽给出的资料,为丑国皇帝定庙号谥号。

“此乃丑国堡宗皇帝格罗弗·克利夫兰”,小曹植说。

他语气如此理所当然,谢安思索好一会,也没想起《谥法》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堡」字,弯唇轻笑道:“请子建告知于我。”

小曹植见他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态度平等地对待自己,高兴极了,大声将自己总结出的谥法理论告诉他:“卷土重来曰堡,上任两次曰堡,虎头蛇尾曰堡,丧权辱国曰堡。”

谢安:“……”

这后世的堡皇帝,当真是一位奇人呢。

小谢道韫写完一页纸,发现自己被忽略,顿时将书翻得咔啦咔啦作响。

谢安走过去,手把手教小侄女完成了今日的例子。

他的字被后世评论家称为「神品」,落笔惊鸿,秀骨澄清,渺然世外中又不失一种英华挺拔之气。

用米芾的话说,就是自成一派,“山林妙寄,岩廊英举。”

小曹植撑着脑袋看了一会,神色充满了羡慕:“我以后也想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谢安微微含笑,捏了捏他的脸,又勉励了几句,眼看时辰将至,就带着两小只下山准备接人。

今天是谢玄上山的日子。

小曹植听说他已经三岁了,期待不已,很想看看他到底是如何个芝兰玉树法。

小谢道韫许久未见到阿弟,也甚是想念,牵着谢安的衣角,在山道上走路如飞。

而此刻,山脚下。

谢灵运与镇西将军谢尚正准备上山。

本来吧,谢尚经过当日的一番对话,已经认为了谢灵运确实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就算不是父子关系,二人的交情也算不错,他这段时间不时去谢灵运的别墅摆放。

这一下顿时发现了事情不对。

原因无他,谢灵运的品味跟自己太像了(都是很魔性的、如同打翻了彩虹糖一般的绚丽品味,毕竟「镇西妖冶」嘛),宛如一个模子中出来的,这让谢尚心头不禁又升起了一缕怀疑。

在上山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又将此事说给了谢灵运听。

谢灵运顿感头疼:“我不是说了会给你找一个合适的过继人选吗,我真的不是!”

他准备将自己的爷爷谢玄推荐出去,过继给谢尚。

谢尚文武双全,文能吟诗作赋,擅长各种乐器,擅作鸲鹆舞,乃是东晋舞王。

武能骑快马,挽长弓,破群敌,晋国失落已久的传国玉玺就是他在未来的一战中扫灭敌人,缴获回来的。

这不是跟谢玄乃是天生般配的父子?

而且谢灵运觉得,谢尚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让谢玄日后长大了便袭爵,提前掌兵,也挺好的。

谢尚将信将疑:“真有这样一个适合过继之人?康乐,你可莫要欺骗我的感情。”

谢灵运无奈道:“真有。”

二人转过一处山道,忽见道旁草丛窸窸窣窣一动,滚出了一颗毛绒绒的小雪球,是一个年纪很小、乌发俊秀的小朋友,毛毡大氅裹得十分厚实。

小雪球把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谢灵运的衣衫:“哥哥。”

他的眼睛十分灵动,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又道:“你好漂亮。”

谢灵运眼看他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天快黑了,似乎不适合一个人留在此处。

于是捏着他的帽子,把小雪球提溜起来,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准备等到了谢安府邸,交给对方解决。

“走吧。”

小雪球觉得很好玩,身子不停地摆动,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拍手叫好。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谢灵运忍不住吐槽道。

谢尚之前也没见过这孩子,见他笑得一脸傻气,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有点憨,面相就憨,不知是不是他家里遗传。”

哪成想,这一下可大事不妙,小雪球虽然年纪小,却已经足够明白他们的意思,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的哭声爆发得如此突然,谢灵运手一抖,一不小心就将人摔落在地,连滚了好几圈,多亏草地松软才未受伤。

饶是如此,也蹭了满身泥,坐在那里掉眼泪,哭得伤心极了:“我才不憨,更不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是是是,你不是”,谢灵运赶紧哄他,放柔了声音,“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小雪球哭得更大声了:“你根本就是在哄我,你就是觉得我憨!”

谢灵运无奈,正要伸手把他拉起来,忽听得背后传来了小谢道韫的呼唤声:“叔父,子建,我看到了,阿羯在那里!”

谢灵运:“……”

谢灵运:“…………”

他满面僵硬地扭头问谢尚:“她说这孩子叫什么?”

谢尚不明所以地微笑道:“叫阿羯呢。”

一瞬间,真相被以一种如此残忍无情的方式戳破,谢灵运眼前一黑。

阿羯,那不就是他爷爷谢玄?

听着这个三岁半版本爷爷的哭声,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现在怎么办,回去以后跪祠堂还能补救吗。

【作者有话说】

于是,康乐,你一路走好hhhhh

近来在看《陈书》,《南史》,感觉茜茜一家人好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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