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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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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拿着王贞仪给的数学教材, 再看看试卷,翻阅起来如同天书,纷纷表示要不起, 告辞告辞。

“子厚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那啥,沈郎需要一些人帮忙准备诗会, 我这就去找他。”

“杜牧在桓大司马府设了宴席, 让我来转达一下,大家记得准时参与!”

“我阿弟说窗外正春光烂漫, 岂能困顿于案前, 走走走,一道载船携酒看花去。”

“东山垂钓局有没有人来约?沈休文为我们提供了很多钓竿, 「烟波钓徒」张志和是本次钓鱼大赛裁判!”

“武陵王要带大家游猎吃烤肉,谁愿意组队一起去的?”

“苏子瞻说他要报名给大家烧烤!”

鱼玄机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第一个打开门溜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熙攘着往外挤, 很快散得干干净净。

王贞仪眼看这群人的学习态度如此不端正, 秀眉紧蹙。

一抬头,却发现还有一人留在角落里未曾离去, 不由抚掌而笑, 上前见礼。

真正热爱学习的人找到了!

实际上只是伏案睡了一觉的刘琨:“……”

三月杏花天,春色烂漫,光影朦胧,正是一场好眠, 结果忽然被王贞仪伸手摇醒, 懵逼都不足以形容肃祖陛下此刻的心情。

刘琨自从登基之后, 各项繁琐的事务如山崩海啸一般朝他涌来。

虽然因为开了传送门的关系,没事还可以去汉武帝位面、明世祖位面取取经,但大头还是要自己解决。

他就算再天资颖悟,也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走上正轨。

恰逢此时收到了兰亭诗会的邀请,他想着正好过来放松一下,见一见后辈朋友,不料就被王贞仪堵在此处,热情地递上了考卷和学习资料。

“不愧是肃祖陛下啊”,王贞仪笑意盈盈地说,“可以开始写了,我就在这儿坐着,你有不会的随时问我。”

刘琨:“……”

他当即就想来个战略性撤退,然而镜头一开,对面的大汉位面,自家三个外甥正在排排坐,满眼放光地看着舅舅。

温峤振臂欢呼:“舅舅快写吧,我想看!”

卢谌快活鼓掌:“舅舅加油,我也拿一本作业跟你同步写。”

崔悦欣然微笑:“此等区区天文术数,对舅舅来说想必绝非难题。”

刘琨:有你们三个是我的福气!

无论如何,不能给小朋友们做出坏榜样,刘琨只得抚眉暗叹一声,将试卷接过来,就此开始埋头苦读。

屋外春光明媚,风景正好,窗边一簇海棠开得正浓艳,丽色花瓣迎着日光轻轻晃荡,众人的谈笑声漫山遍野,纵然是关上窗户也掩不住,一浪高过一浪地传来。

刘琨心想,这样下去不行,索性捧着书,开始在漫山遍野间乱走,感受春天的美好。

旁人吟咏作诗,他也吟咏。

只不过,旁人是“湖色春光净客船”,是“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是“迟迟暮春日。天气柔且嘉,乘风宣飞景,逍遥戏中波。”

而刘琨不一样,他是“天市垣五十六星,在房心北,以割圆术计算赤道交角,进而确定天体轨道。”

所过之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充满惊愕地看着他。

魏孝文帝两眼发直,不是,肃祖陛下这么卷的吗?

“六郎,你说朕要不要也……”

他转头一看,元勰已经去旁边登舟赋诗,挥毫落墨了,连忙振袖跟上。

另一边,潘岳从前与刘琨同为金谷之友,相交莫逆,本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被刘琨口中念念有辞的计算数据惊得望而却步。

他是从西晋来的,隔了十年未见,越石怎么就——

一只手忽然轻柔地扯住了他的衣摆,沈约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安仁兄,久仰了。”

潘岳回眸望去,眉眼如画,满山霏微的烟柳空翠若一场潇潇春雨,淅沥点染了白纻衫。

他素手持瑶觞,袖边珠玉作星絮泠泠飘摇,铮然自鸣:“沈郎,我亦久仰了。”

二人素来被后世许多好事者并称,代表了各自朝代、乃至整个千秋万古岁月的颜值巅峰。

如今潘岳凝目细看沈约,但觉对方确实是一位绝代丽人,神清骨秀,姿容绝艳。

又早已读过他诗文俊逸,词藻风流,心下便生出了许多的认可之意,出言邀请他同游。

“诚所愿也”,沈约轻笑接过杯盏。

二人衣袂交错,徐徐行走在山间,春林飞红渐次流影飘落,宛然如画。

……

谢脁举着镜头,四处游走,给视频那边的刘裕进行实时直播,看见这一幕不由感叹:

“外祖爷爷,你看沈郎与潘岳一道同行,真是世间少有的连璧,古来仪容最为惊艳,无出其右者。”

全天下的家长看自家孩子,特别是隔代亲的那种,往往都会戴上深厚的滤镜,觉得其人哪哪都好,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缺点。

刘裕自然也是如此。

他抬眸扫了几眼沈潘二人,随意点点头,又道:“朕觉得你比他们都好,与此二人站在一处,就如明月照美玉,十分相得益彰。”

“我就知道外祖爷爷最最最喜欢我了”,小月亮得到夸奖,高兴地抿唇笑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温柔澄澈地荡开了一江潋滟晴波。

刘裕顿时被这孩子逗笑了:“是最喜欢你。”

小月亮高举镜头,继续往前走,忽见不远处群芳古木之间,春红正盛,香风蕴藉,有一青衣泠然的身影拨开草木,出现在面前。

他的气质清高而素艳,犹如寒宵枝头的红梅,仿佛遗世独立。

谢脁一怔,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沈约与潘岳:“外祖爷爷快看,又来了一位玉人!”

这也是一位在整个历史上都绝对能排得上名号的神颜。

刘裕:“……”

众所周知,因为宋祖陛下每次夸人好看都是「玉人」,满朝文武都被轮着夸了一遍,故而,「玉人」这个形容词已经在刘宋帝国成为一个梗了。

刘裕看了一眼谢脁,总感觉他在内涵自己。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家小月亮这么天真乖巧,怎么可能会有坏心思呢,就算有,也一定是沈约把他带坏了的。

莫名背锅的沈约:???

天地良心,他虽然八百个心眼子,很擅长忽悠人,但人总有自己的弱点和不会设防之处,一般他都是对谢玄晖听之任之的好么。

宋玉抬眸看了一眼视频,望见对面的刘裕。

如今万朝中不认得宋祖陛下的人还真不多,他心念一转,已知其身份,翩然行了一礼:“楚人宋玉,见过宋祖。”

又对谢脁拱了拱手:“玄晖公子好。”

小月亮眨眨眼,他喜欢和美人在一起玩,当即伸手挽住了宋玉的衣袖,言笑晏晏地说:

“我来时见到了江淹,还有扬雄,还有我的小叔叔谢庄,如今又见到了你,全天下辞赋写得最好的人都在这里啦。”

宋玉见他一派温柔烂漫,也微微一笑:“我亦读过你小叔叔的《月赋》、《雪赋》,与江淹的《恨赋》、《别赋》皆是流芳千古之作。”

二人又聊了好些词赋文学,皆惊讶于对方的心性澄澈,见识高妙。

小月亮最后还热情邀请宋玉上门做客:“你看,你从前是宋人,我们也是宋,你想在本位面待多久都可以,最好就一直住下。”

宋玉在自己的国家过得并不算太好,含笑答应了他的邀约。

正聊得好好的,忽听见远方传来一阵惊呼,然后是众人的哄笑声。

谢脁立即凑过去看热闹,很快便有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进入了镜头,看得那边的刘裕都是神情一肃。

这人长得……很是伤风败俗啊!

左思望着周围赶来围观的好事者,额头疯狂掉落黑线。

只听身边一人拉住他说:“左太冲,你又往潘安身边凑了,教训还没吃够是不是!”

“其实这左太冲,单看起来倒也并不面目如何丑陋,只是他往沈郎与潘安二位绝世美人中间一杵,就显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的,如有云泥之别。”

“这便是衬托的功效——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左思听得满头大汗,是他非要往这里凑吗,他一进场就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有何办法!

他和潘岳是从同一个年代来的。

潘岳以前上街,引发万人空巷热情围观,掷果盈车,形成街头一景。

左思看了之后心里不得劲,干脆也梳洗打扮一番,学着潘岳坐车上街,结果遭到疯狂嫌弃,男女老少更是拥堵着凑过来,往他车上吐口水。

左思心中好生郁闷,自顾自地一拂袖,愤然离去。

吃瓜群众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

待看见谢脁前来,又改为一阵热情欢呼,等看到宋玉,那欢呼声便变得愈发强烈,真叫一个山鸣谷应。

好多好多美人,今天到底是什么颜狗的盛宴!

小月亮走着走着,忽然被一位淡紫罗衣、明眸善睐的少女攥住衣袖,拦住了去路。

沈满愿看着他,神色万分紧张地问道:“谢公,我、我……你能否帮我引荐一下我的爷爷?”

她自幼工读诗文,是陈朝最有名的才女,出生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去世了,曾在爷爷遗留下的手稿中见过许多张谢脁的画像,故而能一眼认出。

谢脁一怔,刚想问你爷爷是哪位,就看见沈满愿微微抬起手,眸含泪水,指向了沈约的方向。

谢脁:“……”

夭寿啦沈郎!你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孙女找上门了!

沈满愿站在这里,仅仅是望着这个青年版本沈约的背影,便眼眶都红了,如此情景跟当初沈约见沈林子的场景何其相似。

也许,和从天而降的孙子/孙女忽然认亲,就是他们沈家人的宿命吧(笑)。

谢脁目光扫向一旁和沈满愿一起来的人,神情不善,直接挽起了衣袖:“你是休文的孙女婿?”

江总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即站直了身子:“我不是!我和她一样都是文帝陛下派来参赛的,再说了——”

整个陈朝的人都知道沈满愿喜欢女孩子,简直就是刘令娴再世。

陈朝位面,统共就沈满愿和江总这两位鼎鼎大名的诗人。

江总本来是陈后主位面的尚书令,陈茜茜入主之后嫌他干活效率低,直接打发他去干别的事情,没事别碍着自己处理公文。

江总这时候还停留在沉迷靡艳宫体诗的阶段,尚未经历后期国破家亡的大彻大悟,诗文也没有一番破而后立。

沈满愿全然欣赏不来他这种词风,平日多加嘲讽,气得江总七窍生烟,一路与她拌嘴吵闹,全然没个消歇。

谢脁带着沈满愿去见沈约,江总迟疑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一番交谈后,沈约对他横眉竖目,问出了和谢脁一模一样的话:“你小子就是我孙女婿?”

潘岳扫了他几眼,目露嫌弃之色,对沈约说:“着实配不上令孙女。”

江总:我冤枉啊!

……

片晌后,有一对兄弟衣袂翩飞,在缤纷的烟花雨中.共执一柄紫竹伞,并肩行过此地,来到小亭中稍作休息。

他们看起来委实是面容相似,却又风华各异。

一者清冷如霜,眸光悠远,似沧海星坠,一者温润含笑,蓝田玉暖,怀中抱一张陈旧的古瑟。

谢脁一开始还以为是萧统、萧纲兄弟,却很快发现此二人的年纪稍微年长一些,都是青年。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陆机声音清澈,似一缕春风拂过满山梨花:“在下陆士衡,这是我的弟弟陆士龙。”

哇,小月亮一下子兴奋起来,使劲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久仰久仰!我终于见到活人了!”

这可是《文赋》的作者啊,整个南朝时期凡是讨论诗歌,根本就完全绕不开他的评论。

后世萧统编《文选》、刘勰写《文心雕龙》,甚至是他自己的诗歌创作,尽是出自陆机的影响。

陆机微微汗颜。

什么叫终于见到活人了,说得好像他已经埋进地下似的。

陆云在一边抬起衣袖,隐约窃笑,似是觉得看见永远仪容端方、世家之表的哥哥忽而露出如此神情,十分有趣。

谢脁问他:“二位是来自东吴还是西晋?”

陆机陆云都来自吴郡陆氏,他们的祖父就是东吴大都督陆逊,父亲是大将军陆抗。

陆抗一死,随即就开始三家归晋,然后……到他们这里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在八王之乱中,陆机这一支不幸被抄家灭族了。

陆机敛眉,轻叹一声道:“父亲已逝,我二人准备北上入洛。”

小月亮听到这里,立刻支楞了起来:“何不来我们刘宋帝国!”

他热情洋溢地安利道:“士衡兄,士龙兄,西晋时局那么动荡,根本不好混。你看我们位面多棒啊,平平安安,没有战乱,又有很多很多的文人一起交游玩耍……你那么擅长文学理论,还可以来九州书院给大家上课呢。”

陆机一怔,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他下意识看向了镜头那边的刘裕,宋祖陛下自然不会不给小月亮这个面子,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朕欢迎之至。”

陆机是性格极为果决之人,顷刻便有了成算,拱手深深一礼:“多谢陛下。”

陆云有样学样:“多谢陛下。”

刘裕闻弦知雅意:“卿二人可自去找易安,就说是朕的意思,她会为你们安排的。”

小月亮为本位面挖到两个人才,心中成就感满满。

接下来便是一回生二回熟,逮到什么命运凄惨、生活不太如意的,就开始熟练地给他们发邀请卡。

刘裕不由因为这一通操作看笑了,他好像一团毛绒绒小松鼠,到处奋力挖坑,储存过冬粮食,最后心满意足地抱着松果打了个滚。

谢脁这么搞搞下来,还真有好几个人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一番。

刘宋帝国和平安定,而且活力满满,本就很适宜搞文艺创作。

再加上他们一旦加入刘宋,就可以用山河社稷鼎炼制出丹药续命,这对于一些英年早逝之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李贺正骑着小毛驴在山间悠然漫行,将邀请函搁在小毛驴脖子边的锦囊里,表示自己答应了,多谢美意。

还有二人也接受了邀请,写《断肠词》的才女朱淑真,创作了超级超级无穷多的名句,可惜诗红人不红的黄景仁。

顺便一提,“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也是出自他之手 →_→

小月亮挖别人墙角挖得正高兴,不料走在路上竟碰见了同行!

张煌言端着镜头,正站在一位纤细清弱的少女对面,声情并茂地说道:“小鸾姑娘,你本就是我大明之人,又不幸十七岁早逝,何不与我一道回去用生死簿续命?”

叶小鸾仪态娴雅,蛾眉静敛,已然有些心动:“可是……”

“小鸾姑娘不必担心家人”,张煌言又道,“陛下说了,你的父亲叶绍袁、母亲沈宜修、姐姐叶纨纨……你全家都可以跟着一起过来。”

全家都是文豪世家,这不得打包了一起送来干活?

我大明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谢脁:“……”

眼瞅着叶小鸾连同她的全家,都被张煌言三下五除二忽悠走了,他不禁心情复杂。

该说不愧是明世祖位面吗,挖一个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的野心了,现在都是全家一锅端的。

他被张煌言这一波操作激起了奇怪的好胜心,与张煌言对视一眼,二人当即不加耽搁,各自直奔下一个目标。

张煌言找了王弼,为《道德经》作注的天才少年。

他这个版本的注,甚至都已经在大明被翻译成了若干个外语版本,编入教材广泛发行。

王弼只活了二十三岁,他生性豁达,并不在意自己体弱濒危,却对大明王夫之等人搞的中外研究所很感兴趣,最终决定跟张煌言一道回去看看。

谢脁找了柳永。

柳永沉吟半晌,神色中却带了些许的为难:“赵宋我是不打算待了,但我想先去问问李后主的意见。”

他的父亲柳宜就在李煜手下当官,如果李煜能够借来援兵保住江南,不至于被一站灭国的话,他其实还是更喜欢南唐的文化氛围。

小月亮一面拽着他不放,一面在山间寻找李煜。

他就是不找李煜,李煜也要过来找他询问借兵的事,二人在一处亭台边遇见,各请入席,茶烟袅袅,相对而坐。

刘裕听完李煜的请求,微微沉思道:“你要借一名主将,一支精锐火.器战队,还有五千骑兵?”

李煜点头:“正是。”

经过大将军林仁肇的推算,南唐现在这个局势翻盘难度极大,最佳方案就是直接对敌人领袖,也就是赵匡胤进行斩首行动。

至于杀完之后怎么样……

他可以学习陈叔宝,叫自己的祖宗们直接过来托管,帮忙北伐重新打回河山,介时开唐位面的李世民、李秀宁也该有空来帮他了。

李煜为借到火.器战队,出了一笔很高的价钱,折算了国库中的大量宝物。

刘裕目光扫过镜头那边的清单,觉得问题不大,颔首问:“你要借谁?”

李煜其实最希望借用岳飞,但他不用想也知道刘裕定会断然拒绝,于是采取了一套迂回战术:“诸葛孔明可以吗。”

刘裕:“……”

这厮还真敢开口,小诸葛亮今年才十五,之前又没独立上过战场,这如何使得!

然而目光一转,诸葛亮无限期盼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好想上战场。

“让我带他去吧”,岳飞不忍拂他之意,如此提议道。

小诸葛亮听了这话,面上笑容又扩大了一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陛下。

刘裕也是别无他法,只得答应下来。

他坐回去,托腮沉思了半晌,忽然振衣而起:“不行,朕总觉得好似被李煜摆了一道!”

岳飞伸手将他按回去,给他斟了一杯茶,温声道:“这个结果难道不好么?”

刘裕咽不下这口气,对他再三叮嘱:“鹏举,等会进了南唐宝库不要客气,喜欢什么拿什么,就当是在自己家。”

岳飞:“……行。”

李煜暗道一声计划通,了却一桩心事,离开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谢脁要和他商议柳永的去留问题,李煜此刻哪能做决定,统是一力推脱,等日后仗打完了再说。

几人说话间,走入了最热闹的区域。

水滨边的草地上,三三两两坐满了正在畅谈的来客,春影如梦,花开欲燃,鲜衣缤纷,极是风华满目,光照煌煌。

刘琨终于从题海之中挣扎出来,与嵇康、王维几人在一处谈论音乐,说到兴起,各自取了乐器来比划。

桓伊手持玉笛,迎风静静吹奏,一曲终了,轻声邀请对面人:“请阁下与我琴笛合奏罢。”

“敢不从命”,朱载堉低眉一笑,修长手指拂过琴弦。

众人的谈话声逐渐静默下来,都在静静聆听如此美妙的乐声。

然而,这美好的气氛却被一道光束打断。

只见传送门又一次开启,一人青衣水袖,霓裳羽衣,作戏子装束,粉黛宜芳,朱唇微点,款步轻移,真真是一位戏台上的绝佳人。

“邀请函是谁发的?”

来人目光扫过他们,登时大怒,“不是说要盛装出席吗,朕特意穿了最喜欢的衣服,还化了妆,你们怎么都是一身平平无奇的打扮?”

众人:“……”

是要盛装,但没让你水袖伶装过来啊!

咋滴,你这么急切,要不等会给大家伙登台唱一个?

李煜从这一身极具代表性的装束中猜出了来人身份,试探道:“是小晋王吗?”

“不是小晋王”,后唐庄宗李存勖一挥衣袖,眼波流转,语气凉凉地说道,“朕已经称帝了。”

谢脁惊愕地瞅着他,感觉自己一年份的震惊都在今天用完了。

他对着镜头那边眨了眨眼:“外祖爷爷,这段能掐掉吗,倘若被明世祖看见这么一个家伙从前也叫李晋王……”

世祖陛下又该朝这里扔火.药了。

刘裕忍俊不禁。

因为此刻在副本中的人数过多,天幕都是随机切换视角的,某一刻对着某个人直播,下一刻便即切换,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忽然就入镜。

“噤声”,他抬起指尖,隔空点了点小月亮的鬓角,“明世祖要是听见你这句,下次合作他有的闹。”

小月亮乖巧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李存勖作为戏子皇帝,豢养了一群梨园子弟、青衣伶人,自身亦是文采斐然,擅长写戏文,更擅长唱戏。

他的诗词甚至写得很不错,所以才被邀请过来参会。

这种事情对于昏君来说,那就是亡国罪证,但对于明君来说,那就是“他怎么这么多才多艺,连这都会?”

李存勖是一位金戈铁马、亲身征战的皇帝,不仅个人武力值特高,军事奇才,战无不胜,屡次吊打契丹,比起后世屡次被契丹吊打的赵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李存勖抱起手臂,目光冷厉如刀地在李煜身上一转,蓦地冷笑一声:“汝就是大唐最后一帝……不对,一国主?”

李煜:“……”

什么仇什么怨,多损呐!

李煜微微一笑:“朕可没有手牵义兄的衣服,说什么「天下与尔共之」,最后当真丢了天下。”

李存勖:“……”

李煜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大家都说你之所以败亡,是因为你父亲给你许下遗愿只用了三支箭,三个愿望都完成之后,你就摆烂了。”

“看来,唯一能拯救你和大唐的方式,大概就是给他三十……不,三百……三千根箭,让他慢慢许愿吧!”

围观群众:笑死。

三千根箭那都不能叫遗愿,直接就是一个另类续命,几十年都说不完。

李煜本想让他生气,不料李存勖听后一怔,竟自仰面大笑起来,许久方收了声音,正色道:“有点意思,朕认可你了。”

见他如此,李煜也不好再发作。

二人年代本就甚为相近,又都死得很惨,有挺多的情报等着互相交流,当即找了个没人的空房间开始沟通。

……

刘宋帝国的一大批人在此刻抵达了兰亭。

杜甫作为九州书院的常务副院长,本次自然是责无旁贷地当上了领队,带着本位面的所有参会者一同前来。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王镇恶身上,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谁也不知道王镇恶一个武将,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王镇恶的态度却很积极,更是放言声称,我与那陈庆之同为南朝名将,陈庆之都到了,我焉能不来?

杜甫只听说过文人相轻,还从没听说过武将相轻的,心中错愕不已。

不过,王镇恶一向性子混不吝,主打一个无法无天,当面就敢大骂“寄奴误我”。

杜甫也懒得管他,象征性叮嘱了两句,便直截了当道:“你记得换个身份行事,倘若惹了祸,莫把我们供出来。”

王镇恶一愣,卧槽,好生无情。

他虚心请教道:“子美先生,我该换什么身份行事?”

由于所有兰亭诗会的名单都要从刘裕手底下过,杜甫这里也有一份名单。

他匆匆扫了一眼,毕竟是诗会,当将军的没几个,于谦和张煌言都是万朝观众早就熟悉了的人物,只有这个:“你就说你是戚继光吧,来自大明嘉靖年间,正好你们家乡也靠得很近。”

王镇恶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谢脁见本位面众人抵达,本要过来汇合,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唤他的名字,温和又带着一丝低沉的:“玄晖。”

他回头一看,是梁武帝。

小月亮怔然望着他,秀丽的眉目渐渐蹙成了一团,有点迷茫地说:“阿练,你当皇帝了呀。”

梁武帝一时无言。

在本次见面之前,他心里本存了许多话想对他说,然而真正到了此刻,真正对上少年谢脁这一双澄澈如水、不染尘埃的明眸,却又无话可说了。

他建国登基之前,曾与谢脁、沈约在竟陵西邸结为至交,宴饮偕游,同酬同作,有过一段很是亲密无间的时光。

然而,这些事对于少年谢脁来说,不过发生在昨日,对梁武帝来说,却已经隔了镜花水月二十年,无数生生死死、人事全非,沧海般一层又一层阻隔的深深鸿沟。

当谢脁被刘裕复活,沈约第一次重见到他时,何等悲欣交集,伤痛于心,此刻的梁武帝未尝不是如此。

但他却踌躇了,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这位陌生而又熟稔的隔世故人。

为帝王者,自当百炼而千锤,悲欢不溢面,喜怒不形色,目怀万仞而神思晏如。

可是当他看着少年谢脁的眼睛,却仿佛又变回了当年的萧衍。

这么久过去了,该写的祭文写了,该立的碑、该建的祠都做好了,他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谢脁的儿子。

原来他还是一直对故人之死耿耿于怀。

东昏侯萧宝卷遭到掘墓,而他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心中充满了快意,岂能不恨,岂能无情?

“阿练,你不要难过”,小月亮半仰起脸看他,长睫微微一抖,认认真真地说,“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未发生的永远不会再发生,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随心自在。”

萧衍的神色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凝视他许久,蓦地长出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伸手拉过太子萧统,为谢脁介绍道:“玄晖,这是吾儿萧统;吾儿,这是你谢家……”

“别别别”,小月亮心头一慌,唯恐他说出什么“你谢家叔父”之类的虎狼之词出来,赶忙摆了摆手,“我们各论各的。”

萧统带着一丝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长辈,眨眨眼道:“玄晖好。”

小月亮又高兴了起来,含笑向他伸出手:“走,我们别理他了,自己玩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坐坐。”

萧统跟他走了,梁武帝看着一双少年远去的背影,许久,唇角到底是微微一弯。

他仿佛在轻声叹息一般说道:“多好啊——”

能见得这一幕,他余生亦可以释怀了。

梁武帝打开了传送通道,一群来自梁朝的文人纷纷涌入。

诗赋小天才庾信,《玉台新咏》的编者徐陵,春风词笔何逊,山中宰相陶弘景等人,无不是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佬。

杜甫看见这一幕,心中颇为好奇,梁朝到底来了多少人,梁武帝怕不是把半个朝堂都打包带到了兰亭?

不过这些人也确实不错,确有参与资格就是了。

“子美老师”,谢惠连在一旁大声说,“你之前说过「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这个庾信没老,他还能成吗?”

过了一会,谢惠连又看见了何逊,声音变得更大了:

“子美老师,何逊也来了,你之前说他不如阴铿的诗,所以称为「阴何」,请问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杜甫:“……”

他真诚地建议,谢惠连没事的时候可以将嘴巴闭上,有些话并不是非说不可!

随着谢惠连喊了这一嗓子,庾信、何逊,徐陵等一众人一齐将目光投来,杜甫不禁感到了一丝丝尴尬。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解释,谢惠连这一嗓子已经被所有人都听到,宛如油泼进了热汤,引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不知是谁惊呼了第一声:“刘宋帝国的人到了!”

而后是一片此起彼伏的乱叫,许多人都向着此地狂涌过来:“子美先生快看,这是我用你的诗文做出来的蜂蜜拌饭酱,味道很棒的!”

“我要亲眼见一见武侯!”

“本派祖师稼轩公在何处?”

“靖节先生,我是你的狂热追随者,你快给我签个名吧!”

杜甫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轻轻扯住了衣袖。

王安石作为杜甫的头号粉丝,曾对杜甫画像写过“所以见公像,再拜涕泗流,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突出一个高度崇拜。

他本来还在担心遇见谢安,故而有意躲避,不往人多的地方走。

此刻也是早就将此条顾虑抛在了脑后,直接第一个来到了此处,拉着杜甫的手,进行了一番真挚出于肺腑的剖白。

另一边。

刘过、刘克庄、戴复古、吴潜等一众辛派词人,迅速挤了过来,许多双眼睛炯炯有神,使劲盯着辛弃疾,仿佛要用视线在他身上扎一个洞。

有要签名的,有要题诗的,还有满脸羞涩地问您能不能给我的孙子取个名字的。

少年辛弃疾被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围在中间,无比热情地叫着祖师,这画面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遭不住,实在是遭不住。

在第十次拒绝了刘克庄“我能不能蹭一下您的脸沾一沾仙气”之类的无理要求之后,他忍无可忍,决定跑路。

往哪里跑呢,这是一个问题。

辛弃疾往左边看看,他的小伙伴诸葛亮身边挤着一队狂热粉丝,压根水泄不通。

往右边看看,杜甫身边也是站满了人,完全无处落脚。

似乎只有后方还有空位了,辛弃疾扭头道:“靖节先生——”

话音未落,一群山水派诗人嗷嗷叫着冲上来,以一种辛弃疾万分熟悉的姿态,开始对陶渊明上下其手。

陶渊明虽然听见了辛弃疾的呼唤,但自身尚且难保,哪能有余力帮他,只得在众粉丝殷勤的问候关怀声中,抽空给他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辛弃疾:“……”

累了,这世界快些毁灭吧。

……

此刻的东山山麓,小河边。

于谦正一脸窒息地看着张煌言:“苍水,这就是你说的有人要跳河自杀,让我过来搭把手?”

张煌言同样一脸窒息,默默扶额道:“我也不知道会如此,都是误会,误会。”

王勃坐在他二人对面,头越垂越低,小声说:

“苍水先生,还有于太傅,我只是听沈休文在那里谈诗,说什么水中的烛影幻象乃是写诗的绝佳题材,就想着过来观察一下——”

结果张煌言倒好,远远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他想不开,直接过来给他讲了半个时辰的「要热爱生命」。

此时恰逢于谦路过,被张煌言喊了过来。

他不明所以,误会印象进一步加深,又接在张煌言后面,给继续王勃讲了一个时辰的「要积极生活」。

语速之快,言辞之流畅,让王勃连打断他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于谦自己说累了,决定喝口水,王勃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真相。

于谦听完这个解释,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素来知道张煌言不靠谱,但着实没想到他能这么不靠谱。

三人当即告别。

张煌言想起自己要为本位面拉人,于是和王勃走在了一处,极力拉拢。

于谦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张煌言爆发出一声惊叫:“廷益,快过来帮忙,有人要投水!”

信了他的邪,于谦如充耳不闻,往相反的方向默默加快了脚步。

人不能,或者至少不该,在同一个名为张煌言的坑里跌倒两次。

然而下一秒,王勃慌慌张张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不好了于太傅,屈原他掉下去了!他不会是真的要投水吧,你快来看看!”

于谦:???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应该每个文人都写到,没有遗漏谁了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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