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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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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贼兵过境, 立即引发了动乱。

多亏胡豆洲一带守城者是羊鹍,临危不乱,筑城壕以恪守, 这才没让侯景得逞,在高城之下逡巡许久,不得前进, 只得绕道而行。

然而, 羊鹍的兵力足以保住城池无虞,却不足以开城出击。

眼看侯景绕过他, 继续前往别的地方, 羊鹍也是别无他法。

眼见贼军正盛,除自己外更无人能冲锋突围, 便将守城之事托付给可靠的副将,孤身一人暗夜缒城而出,前往陈蒨处告急。

此刻,陈蒨正在和西魏边境发生小小的摩擦,出兵攻打秦州, 这样一来, 再加上原属萧詧势力、现在已然收复的武宁郡、漳川郡、章山郡一带,就可以连成防线, 据险自固。

他这个度把握得很好, 既让西魏损失了一些兵力,却也不至于大举调集兵力过来硬拼。

宇文泰见老对头北齐失了慕容绍宗,正打算和高洋死磕,腾不出手去管南方的事, 见本方折损不算太大, 几次进攻又被陈蒨击退, 也就捏着鼻子随他去了。

陈蒨成功拿下秦州,完成了从前给萧摩诃画的饼,萧摩诃也兴高采烈地当上了秦州刺史(虚衔),人依然留在军中听候调用。

正在此时,羊鹍飞驰入军帐,送来了警讯。

众人见他一路行来,浑身浴血,人与马俱是数处中箭,望之森然露骨,且惊且敬,不甚唏嘘,当即赶紧将他拉下去治疗。

辛弃疾叹息一声,伸手戳戳李来亨,示意他拿出从大明带过来的特效药,又道:“你随我去看看。”

“噢好的”,小老虎点点头,“幼安,这人是谁啊,你认识?”

辛弃疾告诉他:“羊鹍就是历史上手刃侯景,将其千刀万剐、分与百姓吃肉之人。”

小老虎恍然大悟,听他又道:“我之前见过羊鹍的曾祖父。”

小老虎:???

羊鹍是羊侃第三子,羊家祖孙几代可以说是满门忠良,碧血丹心,最后在历史上的结局却无比凄凉,着实令人扼腕。

羊侃的祖父羊规就是刘宋帝国的将领,现在还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

辛弃疾之前练兵的时候见过他,主要还是因为前段时间沈林子招募了一群亲卫,训练成骑兵将领,准备和匈人帝国的卢阿王掰掰腕子,其中就有这个羊规,天生神力,英勇无比,很得众人青眼。

正值九州书院开学,其他人都得留下来上课,沈林子却成天不学无术,只喜欢冲锋陷阵,根本不想听课。

加上前段时间沈林子母亲去世,他留在京城难免触景生情,刘裕决定把他打发出去战斗,化悲愤为力量,凿穿匈人帝国的东线。

这一年,罗马帝国和匈人帝国正在爆发战乱,打得极度焦灼。

双方都损兵折将极为惨烈,已经在考虑议和,年仅十二岁的阿提拉被作为人质送入罗马帝国,也就是二十年后的“上帝之鞭”匈奴王。

刘裕一看,这不是天赐的进兵良机么。

什么议和,笑死,根本不存在的,都给朕往死里打。

刘宋帝国覆灭笈多王朝之后,实质上已经和匈人接壤,本方主打一个从中拱火,挑拨离间,硬生生把两国之间即将熄灭的战火又弄得重燃了。

等开学典礼结束,沈林子就将带着羊规等一批帝国先锋军前往匈人边境。

说起这羊规,以及他的子孙羊祉、羊侃、羊鹍等人,历史上也确实是命途悲惨。

刘义隆的罪责+1,+1。

正因为刘义隆的元嘉北伐大败,羊规滞留在北魏成了俘虏,抚今追昔,郁郁寡欢,故而死得很早。

其子羊祉虽在北朝为官,但长期惦念着江南故国,就对儿子羊侃说,“人生安能久淹留异域,汝定要奉归南朝”。

羊侃乃是当世一号奇人,非但风流狷介,擅长音律,经常搞一些新曲创作,风靡整个北方。

而且武艺精湛,非但能拉开六石(七百二十斤)弓,甚至还能飞檐走壁,在兖州尧庙的墙壁上行走,直上至五寻(八九米),横行得七迹。

父亲死后,羊侃铭记其遗愿,决心起兵反魏,声势浩大,魏孝庄帝封其为三公之首、骠骑大将军,以示安抚,不料羊侃心意已决,斩杀魏使,率军南下。

孝庄帝一怒之下,派军数十万围攻羊侃,领头者就是高欢与慕容绍宗两位大佬。

如此精兵强将,兵力更有数十倍之多,浩浩荡荡远道而来,将羊侃围困了十余重。

羊侃被困了一个多月,弓矢皆尽,弹尽粮绝,不料南边的梁武帝因为心怀顾虑,还在观望,援兵迟迟不到。

当此高城暮夜,万里流血,四面楚歌,羊侃眼看己方已经山穷水尽,想着横竖都是一死,决定最后放手一搏,趁夜突围而走。

多亏上天庇佑,他命不该绝,血战一天一夜之后总算逃出了北魏边境,否则不幸又是一个张巡或李彦仙。

羊侃渡江南下,身后跟随的士卒大半战死,剩下寥寥千人面对烟波浩渺的长江,皆面露悲伤之色。

羊侃的士卒大多都是北人,他想起自己全家三代人羁旅托国,滞留北境,是何等悲苦哀伤,这些北方人去了南朝效力不也一样会怀念故乡吗。

于是指着江水滔滔,慨然落泪道:“此行至此,各安天命,你们既然思念故乡,我怎能忍心勉强你们,就在此处告别吧!”

士卒皆挥泪拜谢而去,四散入民间,羊侃独自单骑南下归梁。

所谓铁骨柔肠,生性的温柔与宽悯,便是如此了,自己经历过的痛苦何忍让他人再受。

读史书至此页,谁人不下泪,古往今来南下投奔效命的人那么多,论其悲辛,独以此幕为最。

羊侃来到了江南,受到极为热烈的欢迎。

梁武帝倒不像后世的某些赵宋君主一样荒谬,对北方归正客多加防范,视为隐患。

羊侃自从进了建康朝廷,一直就是超高标准待遇,没几年就封了侯,成为军中柱石。

他刚到建康的时候,梁武帝觉得如此英杰当配名马,就为他从西域千里迢迢找来了紫骝骏马,并且为此大宴群臣庆贺。

羊侃执槊上马,飞扬勇决,围观的人争相爬到树上观看。

梁武帝也不管这棵树是禁苑的名贵古木,只是指着树,十分洒脱地笑说:“此树必定为羊侃而断,应当得名「羊公树」。”

后来,梁朝的马槊也都因此被称为「折树槊」。

李来亨听到这里,大声感叹道:“梁武帝这件事做得还挺好,相比之下,赵宋皇帝真是没脑子,从北方过来的仁人义士们真可怜。”

他转念一想,辛弃疾似乎也是归正人,甚至和羊侃前半部分的人生轨迹还有点像。

祖辈都曾为汉人政权效力,都历经三代才完成回归,都在北方经历过一场血战。

小老虎眼睛使劲眨了眨,忽然蹦出一句:“归正人就应该齐心协力反了赵宋皇帝,顺便打出一个口号,嗯,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之类的」。”

小老虎不愧是起义军出身,一口一个造反,辛弃疾颇觉好笑,凝眉思索了一会,方道:“话糙理不糙,此言倒也真切。”

小老虎搓搓手:“其实吧,羊侃前半生反魏,后半生归梁,这种「前半生XX,后半生XX」的叙述方式总会让我想起我们晋王。”

辛弃疾:“……”

小老虎又道:“当然还有肃祖陛下和祖逖,以及文山先生,我就说嘛,这种人生轨迹的转变果然很熟悉哈哈哈哈哈。”

辛弃疾:“……”

小老虎兴致勃勃地感慨道:“梁武帝此时和羊侃君臣相得,倒也还算有点脑子,怎么后来就宛如欠费跑路一样,整个人都开始发癫……唔,唔!”

“少说两句吧”,辛弃疾伸手按住他的嘴,无比头痛地说,“人都快被你得罪光了。”

被点到名的各位都坐在视频对面看着呢。

小老虎一顿,拼命眨眼睛,催促小伙伴快点继续讲羊侃的故事。

辛弃疾接收到他的信号,惊讶道:“羊侃还是很出名的,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的事迹?”

小老虎挣脱他,双手叉腰,理不直气也壮地大声逼逼:“历史长河中那么多历史名人,谁能个个都记得,先生给我讲了也记不住,又不是兵法。就连子云将军,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吃过饭,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呢!”

辛弃疾看了一眼视频另一端,觉得小老虎副本结束之后,怕不是要回家抄书抄得昏天黑地。

鉴于梁武帝就在那边的九州书院里坐着,他还是决定在叙述时给梁武帝留点面子:“后来么,就是台城之战了……”

侯景从寿阳起兵,攻入建康。

此刻梁朝名将尽皆凋零,只剩羊侃一人坐镇台城,主持保卫战,总督建康兵马,散尽家资赏赐士卒,并划分区域防御,屡次退敌,内外肃然。

侯景抓住了羊侃的长子羊耽,也就是羊鹍的兄长,押到城下,威胁羊侃开城出降。

他从前还在高欢部下混的时候,也曾夹杂在几十万大军中进攻过羊侃,深深被对方的骁勇善战所震慑,根本就不觉得自己能正面突破,只好改为来阴的。

本想着,羊侃一贯重情重义,这下必定会被他拿捏住软肋。

哪成想,羊侃白衣凌风,登上城垣,在城头张弓搭箭,对准了亲子心口:“满城百姓俱在身后,我羊氏一门俱是忠烈,岂能为一子有负天下!”

侯景无可奈何,只得将羊躭重新拖回了营中。

本来吧,有羊侃在此处镇守,台城一时半会暂时无虞,怎奈天要亡梁,他日日枕戈待旦,夙兴夜寐未曾合眼,所以积劳成疾,不治身亡。

一代英杰病死城阙,随后台城陷落。

多年后,其子羊鹍手刃侯景,报了这段冤仇,后来被梁元帝派王僧辩诛杀,一心为国的忠良最终死于所谓的国主之手,实乃荒谬至极。

辛弃疾走入室内,将药膏递给羊鹍,嘱咐他在此好好休整,回头去找陈蒨商议战术。

他到的时候,陈蒨正负手望着壁上悬挂的舆图,目光清邃锐利,如同隐于天光云影间的利刃。

辛弃疾直截了当地说:“此战当兵贵速神,一战渡江,径趋建康。”

主打一个趁侯景无备,将他整个收拾掉。

倘若还按部就班,慢吞吞攻打过去解围,介时,侯景狗急跳墙再来个火烧宫阙三百里,将所过城池彻底夷为平地,向谁说理去。

“理应如此”,陈蒨颔首说,抬手在纸面上轻轻一点,“幼安觉得应从何处逼近建康?”

辛弃疾看了一会舆图,沉吟说:“江州吧。”

陈蒨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一时错愕:“江州在建康以北,又是东魏的地盘,如何能从那里进攻?”

辛弃疾却自有一番考量,语气笃定地说:“江州早晚要动兵收复,莫如趁王琳在上游立足未稳,提前对他动手,免得日后他上蹿下跳,酿成大患。”

这王琳也是根老墙头草了,有「五国封侯」之戏称,后来陈朝、北齐、北周、梁元帝、侯景都给了他爵位,自如游走,拥兵自重。

今天入南朝,明天降北朝,身段极其柔软,手段极其灵活,十分随心所欲,只苦了部下和百姓尽皆混乱不堪。

最后被陈蒨和吴明彻打成了丧家之犬,一路逃蹿,死相格外凄凉。

一千年后,著名杠精王夫之读史书读到此处,送给王琳五字评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千载之罪人”。

话又说回来,既然要在江南开国,江州扬州非打不可。

陈霸先就很离谱,江州扬州俱在敌人手中,他就敢定都建康,这是何等的头铁。

敌人的兵锋都已经压在眉毛上了,后世李庭芝、史可法两次在扬州城就义,南京紧随其后陷落,两次间隔都还不到一个月。

北齐从扬州攻入建康,甚至都不需要大举兴兵顺流而下,直接就如同进入自家美丽的后花园,近在咫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霸先这个定都战略,主打一个天子守国门(bu shi)。

当然,陈霸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虽然扬州不在自己手中,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咱可以——手动再创造一个扬州!

于是陈霸先开始自由飞翔,将废弃了许多年的「东扬州」再度设立起来,下辖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数郡,营造了一种「扬州已在我手」的强大心理安慰。

陈蒨一念及此,深觉有理,遂从善如流道:“那就我率奇兵一支星夜入江州,幼安坐镇军中,从新安郡始兴一带北上。”

辛弃疾摆摆手:“还是我去夜袭江州吧。你既然要成为定乱代兴之君,理当身居王师之中,攻城拔地,每过一处,安抚流民,聚业百姓,如此方能树立人望,四海归心,岂可身居暗室,功成于幕后。”

陈蒨一怔,肃然拱手道:“受教了。”

孰料辛弃疾望了他一眼,又道:“何况不把你放出去四处走走,你哪能遇见自己未来的夫人。”

陈蒨:w(Д)w

不懂就问,这个夫人是非娶不可吗?

“我未来的夫人到底是谁啊”,陈蒨深深地郁闷了,“幼安,你就不能透露一下吗?”

如果不是因为辛弃疾是从后世来的人,他都要怀疑辛弃疾是不是收了哪一家的钱,准备变着法子给他作媒。

他没想到的是,辛弃疾虽然没收钱,但刘宋帝国不少人都吃过沈妙容的鲈鱼烩,个个都是沈吹。

辛弃疾摇头道:“无可奉告。”

陈蒨更加忧郁,只得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事,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世家中人,我可是要想世家门阀拔刀宣战的。想来定是一位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吧,是了,她现在大约在行走四方,难怪你让我多出去走走。”

辛弃疾没想到陈茜茜一个人自说自话,居然还能瞬间挖一个大坑,委婉地提醒道:“为何一定是江湖侠女?”

陈蒨大惊:“不是江湖侠女,莫非是江湖侠客?!”

辛弃疾:“……”

朋友,你的底线未免也太灵活了吧。

他觉得这场聊天再进行下去,很可能会成为冯梦龙的新素材,立刻话锋一转:“且说这进攻新安郡的兵力安排,此地是侯景最先占据的城池之一,根深蒂固,宜当定阳、东阳、会稽、钱塘四郡同举义师。”

陈蒨会意,望着地图斟酌片刻,抬手勾勒了一个圈:“如今侯贼在于潜一带流蹿,我会将他逼入钱塘,作为最后的战场。”

另外,吴明彻也会在在杭州湾一带严格戒备,以防侯景效仿当年兵败的孙恩,狗急跳墙逃入海中,引发后续的无尽麻烦。

什么?你说侯景不乐意跑?陈蒨作为当世名将,有的是办法请君入瓮,而后再来一招瓮中捉鳖。

辛弃疾又道:“稳妥起见,当同时安排岭南侯安都等众将沿海前行,招抚为主,务必要稳住当地兵马,待侯景败绩传来,南安、晋安、福安、永嘉、章安俱可迎刃而下。”

陈蒨点头,另抽出一张纸,写下相关的粮草军需调配。

二人又讨论了一阵具体的战术,商议完毕,思来想去都自觉万事圆满,定无纰漏。

正准备布置下去,陈蒨忽而问了一句:“真的是江湖侠客吗?”

“……”

辛弃疾面无表情,拂袖挡住他的嘴:“听我的,你快别说话了。”

……

数日后,诸事齐备,陈蒨将一应部署安排到位。

小老虎作为骑兵选手要从江陵往下,收复宜都郡与河东郡,慕容绍宗将配合他出兵征战荆州。

陈蒨自己带上了萧摩诃,以及新收服的章昭达、程灵洗几人,点齐兵马,征伐新安,以一场血战拿下。

说起这章昭达,也是一号奇人。

他原本容貌生得十分出众,结果算命先生见了,却说你虽然长得好,但必须经历一次破相,才能遇见明主成就大业。

章昭达记在心里,骑马的时候刻意把自己摔了一跤,鬓角上多了一道伤疤。他就跑去问算命先生,这样可以了吧。

算命先生说,不行,你再等着吧。

章昭达心里纳闷不已,后来又作死了好几回,脸上多了几道轻伤,算命先生还在频频摇头。

就在他想着这还能不能好了的时候,结果一次与侯景叛军作战,被射瞎了一只眼。

哦豁,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告诉他,这下没问题了。

章昭达叹了口气,心想我信你个鬼,这个年代人人注重外貌仪容,谁会接纳只有一只眼的人效力啊。

啥也别说了,去投奔同样只有一只眼的梁元帝吧。

结果人到半路,听说江陵陷落,政权易主,老章胆战心惊之下,只得战战兢兢来投了陈蒨。

好在陈蒨对他倒是不错,主要是听辛弃疾说,这人后世是配飨自己帝王庙庭的,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

章昭达就此留在了军中。

萧摩诃虽然每天跟吴明彻怼天怼地,各种别苗头,但因为觉得章昭达太憨,武力值也不如自己远甚,倒是没什么危机感。

此刻,新安郡前。

本来两军还在僵持,陈蒨直接将萧摩诃放了出去,少年宛如撒欢的哈士奇,嗷嗷叫着,挥舞马槊,表演了一个单骑冲锋,吓得侯景前锋将领大骇,掉头就跑。

侯景留在新安的军队以步兵为主,众人一见主帅跑了,旌旗低靡,也跟着闻风丧胆,疯狂逃窜,自相踩踏消亡者不计其数。

陈蒨顺利打入城中,接见来自四郡的驰援义师,将众人各自安排下去,心中不觉有些惆怅。

唉,人手还是不够用啊,特别是将帅之才,现在队伍中能独当一面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新安甫克,他即马不停蹄转战建德。

本打算与侯景主力正面碰撞,谁料侯景一听新安败讯立即撤退开溜,跑得比兔子都快,只剩一群来不及跑的下属压根不知道情况,还在建德城进行着老业务——街头巷尾,纵兵劫掠。

陈蒨见此,勃然大怒,传令下去这些侵扰百姓的,有一个算一个,皆杀无赦。

言罢,亲自带头,第一个挥剑杀入街巷,解决乱贼。

陈蒨一剑一个敌人,正飞快厮杀间,忽见不远处有一叛军正在举起屠刀,欲杀身前的流民。

隔了数步的距离,再把剑从尸首上抽出来已然来不及,陈蒨反手拔下束发的簪子,奋力一掷。

发簪末端当空掠起一道银虹,摇曳霜寒点点,似星辰迸溅,径直洞穿了那叛军的咽喉。

动作之利落,甚至过了好一会,那伤口处才齐整地喷出了一道血箭。

嚯,万朝观众都惊呆了。

陈茜茜这一手力量,丝毫不逊色于羊侃的马背上拉开六石弓啊。

韩子高惊魂未定,抬眸望去,树下有个少年将军眉眼冷冽,青丝披散,神情疏淡地一下抬眸望过来,手中剑锋熠熠映着眼底的星芒。

他轻声道:“多谢将军相救。”

陈蒨见这少年粗头乱服,不掩国色,不由微微一怔。

老陈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什么陈霸先、陈仪华,多少都有点爱美之心和怜香惜玉的习惯,陈蒨也不例外,于是他向对方缓缓伸出手,声音极其温和:“你别动。”

韩子高不知他意欲何为,不敢动弹。

陈蒨的手越伸越近,指尖冰冷如玉,从他颊边擦过。

就在韩子高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戒备的时候,忽见他从一旁的尸体上拽出了那根发簪,搁自己袖子上擦擦,如获至宝地收了回来。

“花大价钱制作的利器,就等着什么时候来个攻其不备,没想到还真用上了”,陈蒨捧着发簪,神色专注,“可不能浪费,等会洗洗还能戴呢。”

上回辛弃疾说他将小刀藏在袖中刺杀别人,太过于冒昧,陈蒨于是选择了比较隐蔽的路线,将利器改成了发簪形态。

韩子高:???

将军你如此节俭,实在是有宋祖之风啊。

【作者有话说】

裕总:???你说清楚,啥宋祖之风???

茜茜:缺将军,缺靠谱的属下。

韩子高(踊跃举手报名):来了来了!

本章写了羊侃,近来在看《梁书》看到《羊侃传》,深感此君真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英杰,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甚至找不出一点瑕疵,近乎完美无缺之人,就是怎么知名度这么低呢。。。

回头想想,可能是因为羊侃到来的时候韦睿已经死了,陈庆之的辉煌期刚刚结束,没赶上梁朝北伐一路高歌猛进的好时候,所以没能有太多机会去建功立业。到他自己当主将的时候,其实只剩下他一个人,独木难支,身边别说韦睿陈庆之,就是兰钦这种能帮上忙的二流将才都没了。最风华正盛的羊侃却遇见了雄心不复的梁武帝,只留下无尽唏嘘。

之前觉得史书里面最悲哀的是,“若使当年身不遇,老了英雄”,现在看看羊侃的故事,才觉得即便遇见了也是同样的悲哀。

梁武帝对羊侃确实不错,加官晋爵一路飞升,可惜羊侃晚来几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时代的机遇和天命都已经不在梁了。正因为他们也曾君臣相得,在这种历史滚滚大潮的轰击席卷下才显得分外悲哀无力,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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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遣仪同傅士哲呼侃与语曰:“侯王远来问讯天子,何为闭距,不时进纳?尚书国家大臣,宜启朝廷。”

(羊)侃曰:“侯将军奔亡之后,归命国家,重镇方城,悬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称兵?今驱乌合之卒,至王城之下,虏马饮淮,矢集帝室,岂有人臣而至于此?吾荷国重恩,当禀承庙算,以扫大逆耳,不能妄受浮说,开门揖盗。幸谢侯王,早自为所。”

士哲又曰:“侯王事君尽节,不为朝廷所知,正欲面启至尊,以除奸佞,既居戎旅,故带甲来朝,何谓作逆?”

侃曰:“圣上临四海将五十年,聪明叡哲,无幽不照,有何奸佞而得在朝?欲饰其非,宁无诡说。且侯王亲举白刃,以向城阙,事君尽节,正若是邪!”

总之前面一堆就是说,侯景派这个叫傅士哲的家伙来劝说羊侃投降,结果羊侃把对方驳倒了。

然后下面重点来了:

士哲无以应,乃曰:“在北之日,久挹风猷,每恨平生,未获披叙,愿去戎服,得一相见。”

侃为之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为北人所钦慕如此。

羊侃立在城头,除去甲胄,让他见了自己一面,这是何等的绝世风采。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王徽之乘船路过,让素不相识的桓伊给自己吹笛,桓伊为他奏出了一曲《梅花三弄》,随后两人各自离去,各奔前程,“客主不交一言。”

“客主不交一言”,与这个“侃为之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有一种震荡时空的回响。

大概羊侃就是魏晋风骨在南朝的最后遗响了吧,从此千秋寂寞,再也不曾有过他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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