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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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位面, 大军兵临城下。

唐皇李从珂正焦急地在宫殿里踱步,都指挥使宋审虔等一干人都等在一旁,瞧着殿前广场上的空地望眼欲穿。

要了命了, 平阳公主再不来接手这个位面当皇帝,他们就只能一起上玄武楼自焚了。

如今正是后唐清泰三年,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悍然起兵造反, 割让幽云十六州于契丹主耶律德光, 奉表称臣,并受契丹册封, 就任中原皇帝。

石敬瑭军队攻占潞州, 进逼河阳,李从珂战战兢兢, 一退再退,切断浮桥躲入了洛阳城中。

众人正翘首以盼,忽见眼前璀璨流光一闪,乃是传送门开启的征兆,登时争相起立。

李秀宁一身甲胄, 提剑而出, 眉目清毅,神色宛如金石般沉肃凛然, 身后跟着一道长长的金甲队列, 气势肃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饱经铁血的士兵。

李从珂并后唐众臣慌忙迎上前,险些喜极而泣。

就看见李秀宁身边还站着一人,气宇轩昂, 帝王戎装, 抬眸一扫, 端的是冷冽如刀迎面刺来,不怒而自威,不由疑惑道:“这位是?”

李秀宁:“是我的曾外祖父。”

“是您的曾外祖父啊…….”

李从珂挠头,正想着哪个曾外祖父,眼下这一滩混乱的局势就是亲爹李渊来了也帮不上忙吧,猛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曾外祖父?文文文文皇?”

宇文泰看起来凶,待人的态度居然还算和善,神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是朕。”

一顿,又道:“朕本次前来只是来为家中晚辈打个下手,此间你们一概奉她为主,所有事务听她决断。”

说起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便是一段漫长的故事了。

李秀宁本在九州书院认了王猛当帝师,王猛为了将她培养成合格的帝王才,特别是提升政务和民生能力,也是颇费一番心思。

照此而言,今日出现在此地的,本该是前秦帝国前来助阵的军队才对。

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前秦和后周联军为了攻占宋仁宗位面,颇费了一番功夫,耽搁许多时间。

李秀宁本想等待老师结束战事,腾出手来,和自己一起前往后唐。

后唐群臣的质量主打一个全员二五仔,烂泥扶不上墙,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人选居中坐镇,免得她出征在外的时候,莫名其妙被本方人捅上一刀。

结果李从珂每天哭天抢地,以泪洗面,声称祖宗你再不来我们可就没活路了,每日一个全新的死亡威胁。

李秀宁被他吵得头大,只得加快行程,决定将出发日期提前。

王猛和她约定,眼下前秦军队还在攻打北宋的京城汴梁,等此间战事告一段落,自己就去帮忙。

在此之前,李秀宁决定再寻找一个可靠的外援。

这个外援必须精通国家治理,擅长安定后方,但军事能力也不能太拉垮。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提供一队精锐士兵投入战斗。

李渊:笑死,完美避开每一项标准。

李渊原本在宫里躺平当咸鱼,坐等李世民平定江南,自己就可以白捡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地位。

听闻此事,倒是难得靠谱一回,积极给出主意:“去找你舅姥爷吧,让他借给你一支军团。”

李秀宁惊奇地问:“我哪个舅姥爷?”

李渊挠头想了一会:“四舅姥爷和五舅姥爷都行吧,一起上最好。大舅姥爷就算了,这脑子怕是还不如李从珂。”

他见李秀宁还在凝眉沉思,便欣然抚掌道:“你且放心,他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一定会帮你的。”

李秀宁与已故窦太后的模样极为相似,都是英气勃勃、风姿飒爽。

窦太后幼年时在北周帝宫长大,得舅舅、周武帝宇文邕亲自抚养,乃是全家晚辈中最受疼爱的一个,待之犹胜亲女。

宇文邕英年早逝,彼时十岁出头的窦太后甚是悲伤,为此恸哭昏厥。

杨坚篡位的时候,她更是满心悲愤,捶床说:“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吓得老父亲和襄阳公主赶紧捂住她的嘴,生怕祸从口出,导致被灭族。

李秀宁一想,觉得确实有理,于是认真点点头,又问道:“阿爹,你要一起去吗?”

李渊哪敢去见宇文邕,宇文邕已经知道他做的好事,真见面能一掌拍死他,当即缩了缩脖子:“不了不了,你自己去吧,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帮你的。”

李秀宁:“可是,这次去应该可以见到幼年的母亲。”

李渊才不想见幼崽时期的窦太后,随意一堆话搪塞过去,给了李秀宁一堆礼物,把她打发走。

李秀宁离开的时候,见李渊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豪气干云地对着满屋子的小姐姐们们挥一挥手:“来,都愣着做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

李秀宁无语,觉得她爹真是全无心肝。

好在李渊只是摆烂了一点,倒也没有给她添乱,李秀宁平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即从宫中宝库中支取了一大堆宝物,准备回头送给幼崽版本的窦太后,还有舅姥爷宇文邕。

有舅姥爷来搭把手,这回去后唐,一切进展都会很顺利吧。

李秀宁这么想着,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她到达北周武帝位面的时候,看见了……

又是熟悉的武庙狗王,又是熟悉的大将军韦孝宽。

他正狗狗祟祟杵在御书房门口,踮着脚,伸长耳朵倾听着里边的动静。

“韦将军怎么不进去?”李秀宁伸手在韦孝宽肩上一拍,后者被吓了一跳,回头见到是她才松了口气。

“里面正闹腾着呢”,韦孝宽抬手擦汗道,“陛下本来让我进宫讨论远征的事,结果文皇忽然出现——”

场面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李秀宁一阵惊讶,正寻思着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室内,从自己位面穿梭而来的宇文泰神色冷厉,眸光犀利,对面他的四个孩子排排坐,皆正迎接来自老父亲狂风暴雨的训斥。

“汝——”

他抬手一指长女宇文明月:“头脑中进了东海不成,无端去给那个废帝殉情?朕的女儿便是养十个八个面首也使得,那元钦明显不怀好意,就是打的让你一起上路的主意,你还巴巴往别人坑里跳?”

宇文明月垂着头,不敢作声。

齐王宇文宪见状,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父皇,阿姐也是和元钦鹣鲽情深,这事——”

不能怪她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父亲锐利的眼神给吓了回去,惴惴不安地扯着衣角:“父皇。”

“哦,还有你”,宇文泰冷笑一声,抬手猛然在御案上一击,“手握重兵最后却死于一杯鸩酒?糊涂之至!”

“汝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朕从你幼时就开始悉心培养你,成长于军旅之中,纵横于刀剑之林,就是让你一声不吭直接赴死的吗?”

“既拥兵甚众,不反还待何为?纵然登高一呼,揭竿而起,也比被小皇帝肆意宰杀、自毁长城强!”

宇文泰越说越气,一杯名贵的茶盏直接飞了出去,坠落在地,彻底报销: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汝父能从万军中夺得这天下,为何汝反不得?”

宇文宪就宛如一只鹌鹑,低下头一点不吭声,听见最后一句终于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偏偏这点小动作还被老父亲发现了,当即就是一通爱的毒打,宇文宪抱头逃窜,绕着桌子来了一个灵活蛇形走位。

然而你爹还是你爹,宇文宪虽然是一个武庙选手,但宇文泰的武力值对他有着压倒性优势,最后还是落到了老父亲手中,发出了一顿惨无人道的哀嚎。

听着如此凄惨的叫声,更是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旁边三人无比毛骨悚然。

最终,还是生性柔和的襄阳公主听不下去,试探着劝解道:“父皇,五弟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害怕爆发出内乱,徒使外人有机可乘。”

她不劝还好,一劝之下,宇文泰的怒火顿时高涨。

本来已经准备偃旗息鼓,直接又将瘫倒在地的宇文宪拎了起来,继续啪啪一通暴打:“顾全大局?你就是这般顾全大局法?”

“明知道自己身为宗室屏障,当朝宿将,威望甚高,就这么贸贸然一死了之。”

“你活着一日,掌控军政,杨坚小儿就不敢越过藩篱半步。你死了倒是痛快,想过死后这江山会如何吗?”

宇文宪无言以对,而且也不敢跟气头上的老父亲回嘴,被打得可凄惨了,就连叫喊声都逐渐衰落了下去。

其他三人:“……”

算了,反正是亲爹,再加上宇文宪能征善战、皮糙肉厚,一时半会死不了,随他去吧。

我们自身都难保了. jpg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宇文泰收拾完宇文宪,嫌弃地拍拍手,将人往边上一扔,转头又看向襄阳公主。

虽然是女儿,舍不得打,但该训的话还是要训的,他当即横眉竖目道:“看看你给你女儿找的什么夫婿!亲儿子思念母亲为之流泪,他都觉得闷闷不乐,如梗在怀,真是何等的心性残忍,薄情寡义!”

他说的是唐书所说,“世民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欷流涕,上(李渊)顾之不乐”,这一桩事。

襄阳公主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的错,这大野渊……李渊从此定没有机会进我们家们。”

宇文泰见她态度良好,便也没有再多计较,一转头,看向周武帝宇文邕,目光中简直能喷出火来,怒喝道:“跪下!”

宇文邕一个激灵,麻溜给盛怒之下的老父亲跪了:“父皇,朕……不是,我……”

“不敢当不敢当”,宇文泰阴阳怪气地开口,语调冷得仿佛快要结冰了,“朕不过区区一个追尊皇帝,何德何能给半路夭折的千古一帝、死后两年就丢了江山的本朝武皇帝当爹啊。”

宇文邕自从御极以来,已经二十年没经历过如此令人汗流浃背的场景了,就算是当年宇文护专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可怕。

可能这就是来自血脉的压制吧。

他微微苦笑,沉声道:“江山破碎,国祚之失,确实是我的过错。”

宇文泰沉默了一会,倒也没有再疾言厉色地批评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你的兄长能将帝位传给你,你明知太子无才,外戚势大,怎不传位给你的弟弟?”

宇文邕寂然无言。

宇文泰又道:“纵然要扶太子上位,死前一杯毒酒送外戚上路很难吗,宋明帝能杀王景文,你杀不得杨坚?莫要说杨坚身为柱国位高权重,你轻易动不得,那王景文身为太子太傅,身后更是站着琅琊王氏,难道就不位高权重了?”

“你啊”,宇文泰带着一丝怜惜说,“总习惯把人往好处想,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君臣相得,死生不复。”

他的语气并不十分严厉,只是平淡的娓娓道来,反倒让宇文邕觉得无地自容。

“好啦”,宇文泰对他微微一笑,“朕不是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难过。”

宇文宪在一旁翘首以盼,期待着他爹最好把宇文邕也打一顿,这下便扯平了。

谁知他等了半天,不但没等到宇文泰动手,反而见宇文泰面色和煦地伸出手,将人扶了起来,开始温言细语地安慰。

宇文宪:“……”

他爹就是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吧,就离谱!

宇文宪一顿龇牙咧嘴,为自己挨的打感到意难平,不料这个表情又被宇文泰看见,当即眯起眼,眸中掠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混小子,看来你还是欠收拾啊。”

宇文宪发出了哀嚎,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大唐平阳公主到——”

几人见李秀宁推门而入,顿时如蒙大赦,尤其是宇文宪,一声“大外孙女”脱口而出,险些喜极而泣。

李秀宁:???

她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宇文泰见李秀宁来了,觉得在场的几位怎么着也是李秀宁的亲外婆、亲舅姥爷,不能让他们在孩子面前丢脸,索性挥一挥衣袖,示意几人统统回位置坐下。

宇文宪对李秀宁投去了一道无比炙热的感激眼神,大眼睛扑闪扑闪,似乎瞬间就恢复了活力满满。

李秀宁:“……”

五舅姥爷有时候就挺憨的,能活到这么大不容易。

她本想请宇文邕出手相帮,但毕竟在场中人,宇文泰才是辈分最高的长辈,所以说明来意之后,最终变成了宇文泰带兵与她一起往后唐走一遭。

论军事与政治能力,宇文泰都是当世顶尖,自然高出宇文邕不止一个段位,沙苑之战更是战争史上著名的奇迹。

李秀宁欣然同意,顺带问道:“外祖爷爷离开自己位面的话,大周那边的事务不要紧吧?”

宇文泰摆手道:“短时间内无碍,有苏相公留下守国。”

李秀宁想到苏绰也在,回忆起这位的能力,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纰漏,遂放下心来。

她将一大堆送给幼崽窦太后、以及在座各位长辈的礼物拿出来。

宇文泰微笑,忽而来了一句:“秀宁,朕准备待你母亲成年后,为她另选夫婿,若她不愿,就招人入赘,或者干脆找几个面首,你以为如何?”

李秀宁一怔,随即抚掌道:“妙极!”

她想起自己动身前李渊的作态,还有史书上的种种表现,更觉义愤填膺:“换得好,他就配不上我娘!我娘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招十个八个的美人怎么啦,便是百八十个也使得!”

宇文泰这人一贯护短,听得朗然大笑,心中极是熨贴:“好孩子,不枉你们亲缘一场。”

在历史上,宇文泰的所有后裔都被杨坚在篡国后杀得一干二净(萧道成:屠杀满门?哎嘿,这剧情我熟),仅有襄阳公主——窦太后——李秀宁这一支传承了下来。

纵然此刻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但宇文泰对待李秀宁,与其他晚辈便也有所不同。

宇文宪眼瞅着每个人待遇都比自己好,就连襄阳公主都被解了禁足,可以自由活动了,只有自己经常要挨打。

好烦呐,感觉好像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

宇文泰集中军队,准备和李秀宁一道出发,但是在出战前,他们准备做一件事,那就是——

先来杀一个普六茹坚……嗯,不对,是杨坚助助兴!

宇文泰素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在乱世中杀到人头滚滚,拼出一条血路,他本打算直接诛夷杨坚三族、并姻亲一族,主打一个绝不放过。

但李秀宁觉得这里边有一些无辜之人,不如放过,于是过来劝说。

宇文泰冷笑一声,断然回绝道:“这些人无辜?朕被杀的孩子难道就不无辜吗?还有朕的女儿顺阳,你外婆最疼爱的一个妹妹,就因为和独孤伽罗发生矛盾,被这厮何等欺凌羞辱,她难道不无辜吗?”

李秀宁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报仇哪分什么无辜与否,血债只有血偿。

再转头见到外婆襄阳公主,更是一脸愤怒,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冲上去给杨坚来上几刀。

李秀宁叹了口气,她毕竟没有宇文泰这般饱经战阵,铁血无情,听着刑场上众人的哀嚎声,最终还是心生不忍地问道:“不若将杨广的夫人萧氏放了,交易给梁武帝位面?”

萧氏是萧统的曾孙女,梁武帝应该很乐意多养一个孩子。

细细算来,梁武帝宛如养崽专家,到目前为止已经多出了萧铣、萧詧、萧大球这一串孩子要养。

也侧面可见兰陵萧氏之人究竟有多能折腾,经常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蹦哒,回回都要靠祖宗来捞。

宇文泰欣然同意,片刻之后,白衣兵仙陈庆之穿梭过来,过来带走了年幼的萧氏。

作为回报,南梁位面赠送给李秀宁一车火器,众人准备就绪,齐刷刷前往后唐。

……

李从珂使用「身份更改卡」,将自己的后唐皇帝位送给李秀宁之后,顿觉一身轻松,简直想当场转几个圈。

美得很,美得很,无事一身轻!

在这一刻,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在整个位面,顷刻扩散开来,众人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认知在悄然改变了。

都指挥使宋审虔,先是眼神迷茫了一阵,随即转为了然,直接对着李秀宁下拜道:“参见陛下。”

李秀宁伸手一指旁边的李从珂,试探发问:“卿可知他为何人?”

宋审虔转过头,见李从珂身着帝王冕旒,顿时瞳孔怒睁,铮然拔剑道:“何处来的逆贼胆敢犯禁,作天子打扮,先吃我一剑!”

李从珂:“……”

李秀宁:“……”

看来「身份更改卡」应该是使用成功了。

她选择这种方式继承帝位,而不是直接跨位面征伐,一来可以节省人力,毕竟她自己的位面还处于开唐时期,天下未定,所以腾不出手来跨位面;二来,也是减少来自朝野民间乱七八糟的阻力。

李从珂被从前的下属一通抢白,非但没有怒气,反而一通傻笑。

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奇才,早就困于皇帝之位久矣,如今终于得以摆脱桎梏,只觉得空气中每一口仿佛都是自由的气息!

李从珂正在这边高兴,陡然间,一道惊雷横空劈过他的脑袋:“等等,祖宗,你顶替了朕……我的位置,那我的皇后?”

“什么皇后,注意你的言辞,你哪来的皇后”,李秀宁义正严辞地说,“分明是朕那兰质蕙心、美貌如花、主动留在宫中为朕排忧解难的姐妹。”

漂亮姐姐贴贴!

至于李从珂,帝位都让出来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李从珂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待打算再争辩。

结果李秀宁随手挥挥,下属便给李从珂收拾了一个装有盘缠的包裹,打开传送门,飞起一脚,给他送到了大唐去。

李从珂一步三回头,满面凄惶地离开了,那场景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呜呜呜,我的皇后……”

李秀宁却觉得他仿佛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唐等会就要迎来贞观年代,无比灿烂辉煌,李从珂怎么说也是唐朝宗室(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凭借这重身份,混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还是没问题的。

对他这种胸无大志、整日混吃等死的人来说,在盛世当大富翁,不比在乱世当皇帝快活得多?

……

李从珂的时代结束了,李秀宁的传奇即将开始。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形式相当严峻,西南边的孟知祥正在割地蜀国,东南边的杨吴时不时地水师进兵,准备割掉一块肉,西北的党项、吐蕃更是极其不安分。

当然,最直观的亡国威胁还是来自北方。

石敬瑭抛弃了所有廉耻道德,纳头便拜,以幽云十六州作为礼物,当上了契丹人钦定的儿皇帝。

父亲既然成了别人的“儿”,那下一辈就只能称“孙”了,石敬瑭的侄子、出帝石重贵曾在亡国之前,对耶律德光献上降表,开头便是:“孙臣重贵言。”

这是比完颜构的“臣构言”,还要更上一个等级的惊世炸裂之作。

契丹主耶律德光帮助石敬瑭,当然不止是为了幽云十六州,而是为了彻底挥鞭南下,入主中原。

石敬瑭不仅给了他土地,还给他每年进贡30万钱帛,真是一个体贴好用的送宝童子。

耶律德光收了钱,干活倒也麻利,铁骑迅速席卷南下,一路势如破竹。

与此相对的是后唐这边先前昏招频出,短短数十日内一退再退,领土一丢再丢,居然已经被占据了潞州长治一带,距离都城洛阳不过三百里。

好消息:河阳还没丢,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坏消息:河阳节度使苌从简是个二五仔,眼看大势已去,已经准备投降石敬瑭了。

本次韦孝宽也被宇文泰带过来帮忙,李秀宁当机立断,指派他率领两千骑前往洛阳白马阪,驻守阵地,自己则前往河阳速诛叛贼,整顿防线。

且说河阳营地,石敬瑭带着耶律德光送给他的一万骑兵,尚在做着不日洛阳城破的春秋大梦。

哼哼,那李秀宁区区一弱女子,料想黔驴技穷,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耶律德光对亦觉如此,加上本次他前往中原,虽有图谋天下之志,却也知道并不能急于一时,无法一蹴而就,这次就权当是提前来踩点的。

扶持石敬瑭一个傀儡上位,从此中原繁华之地尽在掌握,待到时机成熟再长驱而入,尽归我大辽天下,岂不美哉。

耶律德光当下已经有了归意,石敬瑭信心爆棚,竟然欣然同意,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攻唐没问题。

二人彼此话别,真叫一个泪眼汪汪,依依不舍,泪下沾襟,甚至还许诺道:“世世子孙,幸勿相忘!”

一日是傀儡,终身是傀儡,别想着逃跑了,拿来吧你。

耶律德光慷慨地给石敬瑭留下了一万骑兵,护送他出战河阳,石敬瑭居然还很感动,目送他远去,转头准备强渡河水。

未曾想好事成双,石敬瑭这边刚摆好了阵势,准备开始进攻,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陛下(他已然称帝),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传来喜讯,愿意顺应天命,归降本方!

苌从简乃是屠户出身,生性暴虐嗜杀,曾为了得到一条好看的金玉带,派手下劫掠杀之,灭其满门。

这种人自然对国家没什么忠心可言,石敬瑭闻言大喜,但也并未放弃警惕心,当即约定好了一个地点,令他孤身出城,洞开城门,以供本方军队驰骋进城。

到了约定的那日,石敬瑭一行在河阳城南的郊外翘首以盼。

等到日影西斜,约定的时刻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苌从简终于现身。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神色也充满了恍惚,仿佛在过去的一个时辰中经历过极为惨无人道的折磨,整个精神都崩溃了。

石敬瑭大喜,当即在他的指引下进入城中。

队伍鱼贯而入,不过数百人刚刚进城中,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巨响,空荡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蹿出来若干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霎时间蜂拥而上,向着石敬瑭一行涌来。

余下的数万军队却是在河流的另一侧,更有同一批准备到来的万余军队被截断在城外。

石军先是茫然四顾,不明所以,随即便看见城头冒出滚滚浓烟,无数的飞弹火星噼里啪啦向此间砸来。

众人大骇,又失了主将,当然是毫无斗志,争相逃窜,只恨出生时未多生两条腿。

逃跑中,踩踏死了一波,被火药轰死了一波,剩下一波退无可退坠入河中,尸骸累累互相枕藉。

有少数士兵好容易泅河渡水,艰难回到了那一侧的营地,想要倚险据守,进行一通负隅顽抗。

未料旌旗无光,长风摧折,半空中忽传来一声锐利的哨响。

不远处的山坡上,左将军符彦能推着一轮大炮,作隆隆轰击状,身后无数骑士俯冲而下,长剑连着金戈,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钢铁交辉的城墙,就这么冲击了过来。

石军被一阵冲撞,人人夺气,更无战意,止不住东倒西歪地溃散。

便是石敬瑭手下有数员骁勇善战的猛将在反击,试图重振旗鼓,却架不住对方直接上了火器,一开始就是毫不对等的碾压。

符彦能回想着李秀宁先前的叮嘱,觑准时机,见缝插针地命人高喊:“陛下有令,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晋军见此如蒙大赦,赶忙争先恐后地丢盔弃甲,举起双手,符彦能自命属下去将这些俘虏们一一收拢,等待李秀宁过来处置。

河阳城内,石敬瑭一入城,见此场景,就知道中了埋伏。

但他亦是一个骁勇善战之徒,手刃数名敌人,竟自被他从包围圈中撕裂开一道口子,似要杀将出去。

未料刚冲了一步,猛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箭镞从旁射来,射穿马尾之后仍旧势不可挡,从他膝贯穿而过,将人钉死在原地。

石敬瑭支持不住,应声坠地,旁边众战士齐刷刷涌将上来,七手八脚,赶快给石敬瑭狠狠扎了几下。

李秀宁打马而出,手中还保持着射出长箭的姿势,冷然垂眸将他一扫,蓦地勾唇一笑:“哟,这不是「儿皇帝」吗,现在这么寒碜了?”

石敬瑭闻此称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腰板一挺,得意洋洋道:“大契丹国乃天命所向,强汉无敌,你既杀我,难道就不怕得罪我主契丹大王吗?!”

李秀宁心说,朕从未听过如此荒谬之言,你不应该姓石,你应该姓赵。

一面示意下属将石敬瑭绑好拖走,即日处斩,一面语气淡然自若地说:“耶律德光么,朕正要找他算账。”

石敬瑭眼看她不为所动,自己即将被带下去,终于慌了神,扭过头大叫道:“知远救我!”

不远处,一群人包围了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在鏖战中被这一声惊动,下意识往此处看了一眼。

他作为石敬瑭一开始起兵时的伙伴和助力,虽然支持起兵,却不支持割让幽云十六州和向契丹称臣。

自石敬瑭和耶律德光联手之后,刘知远就开始了战场划水生涯。

他犹豫了片刻,居然转头问李秀宁:“若我归降,能官复原职,既往不咎么?”

李秀宁都被逗笑了,光天白日之下,你想得还挺美。

这厮未来也是一个篡位称尊的祸头子,后汉的建立者,史称汉高祖(刘邦:6)。

不过,有野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确实是一把很好用的刀,李秀宁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压制他。

于是欣然上前,扶他起身,缓颜道:“将军既愿投效,朕自然乐从。”

刘知远松了口气,深深一礼:“多谢陛下。”

……

石敬瑭死了,死成了十六的倍数。

据受刑的人说,把他爿下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片的。

李秀宁征伐的脚步丝毫不曾停歇,金戈铁马,踏破河山万里。

她也曾考虑过将石敬瑭捏在手中,充当“叫门天子”的角色,所到之处直接招降,以此来收复被后晋占据的大唐土地。

但最终还是对这厮的厌恶占了上风,杀了就杀了吧,无所谓。

朕自当世无敌,所向披靡,开疆拓土什么的从来不在话下,哪里需要走这些迂回路线了。

宇文泰为她留在朝中坐镇,得以免除一切掣肘和后顾之忧,李秀宁开始尽情挥洒才华,驰骋于茫茫沙场,滚滚烽烟之中。

按照如今的唐-晋地图来说,与其说是光复故土,不如说是重新打一遍天下。

三月初,潞州收复,随后二十日连下十三城,兵锋直抵元城。

守将出降,遂兵不血刃地拿下城池,随后一干揭榜露布,安抚百姓之事,自不必提,由是全城肃然,莫敢犯令。

随后,她以元城为军帐中心,开始了向四面八方的进击,一路出贝州,一路出邢州,一路出辽州,最后在恒定会师。

到这一年下半年的时候,她已经打过了漳水。

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那日见势不妙,逃了出去,继承叔叔的位置称帝,领兵来攻,浩浩荡荡摆出了准备大举进攻的架势。

李秀宁一看,竟有这等主动来送人头的行为,这能不满足他?

石重贵一冒头,就被打成了死狗,丢盔弃甲、被缴获辎重无数。

好容易仓皇跑出十里地,准备收拢残兵败将,再接再厉,继续战斗,就得到了一个噩耗,不好啦陛下,咱们的后军将军眼看局势不妙,跑过去投递了!

石重贵又来了两回,统是被李秀宁杀得血流成河,日月无光,心头无奈。

打是根本打不过,只能开始疯狂跑路。

李秀宁一面痛打落水狗,给石重贵一些来自战神女帝的教训,一面也没有放松其他地区的兵力部署。

她挖掘出了一批可靠的心腹战力,如枢密使刘延朗等人,给他们充足的信任,放手去战,在漳河和滹沱河之间的广大地域自由纵横驰骋,收复故地。

同时赏罚分明,手腕凌厉,严明军纪,并杜绝杀良冒功之事。

就在这种君明臣良的环境下,李秀宁最终形成了一股洪流般的无敌大势,让对手自觉避让,胆战心惊。

后唐疆土的推进过程是惊人的,很快就已经逼近了和契丹接壤的定州。

只有在河东大本营太原府,遭到了一场极为激烈的反击战。

太原府的守卫者是桑维翰,石敬瑭的丞相,一个确实很有才华、文武双全的奇人。

也是极力促成割让幽云十六州的祸首。

比桑维翰这种奇异行为更难评的,是桑维翰的推崇者们。

赵匡胤建国之后,常感觉赵普才疏学浅,某一次吵架后居然感叹:“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

多少让人觉得脑子有点包,要桑维翰当宰相作甚,留着割敌卖国吗?

这种历史人物的辛辣吐槽还得看王夫之,他老人家永远能一语中的,直呼桑维翰“乃万世之罪人”。

总而言之,太原城有桑维翰坐镇,这一战确实进行得很艰辛,可惜他一人之才,远远不足以阻挡洪流大势席卷,最终在城破之时,举兵出降。

李秀宁从他手中接过宗卷,望着他在眼前下跪,一动不动背脊笔直。

不由神色冷然地发问:“卿是我大唐同光进士,将幽云燕土赠与夷狄时,可曾想过当年曲江宴上金榜题名,曾发过的誓?”

桑维翰面如土色,战战不能答。

“朕答应过降者不杀,但朕也不会再用你”,李秀宁淡淡道,“你自去吧。”

……

石重贵被人一路追击,毫无意外地溜进了契丹疆域内,向他的契丹爹爹……错了,是爷爷求救。

耶律德光也没想到自己刚过而立,就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大孙子了(笑)。

他闻讯很恼火,觉得李秀宁真的不识趣,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怎么还到处乱打呢。

当即率军出征,准备给她一个教训。

没想到唐军战力今非昔比,他引以为傲的铁骑非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对方的火器弄得全军覆没,甚至人都被活捉了去。

十余日后,正在辽朝主持国政的太后述律平收到一条消息。

哎嘿,你的儿子、契丹国主耶律德光被抓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要得到一个全须全尾的儿子,就得拿幽云十六州来换!

述律平:???

她作为一位手段老练高明的政治家,更有着金刀断腕的惊人勇气,自然不可能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耶律德光是她分外偏爱的小儿子,素来英勇善战,述律平为了扶他上位,甚至不惜废除了长子耶律倍。

述律平谨慎地探明消息确实为真,无可奈何之下,心想,这幽云十六州反正本来也是中原土地,在手里没几天,甚至还没捂热,给她就给她吧。

但朝中一部分老臣却不乐意了,反对者蠢蠢欲动,要知道,废长子一派也是势力颇大,有自己的支持者的啊。他们巴不得耶律德光赶紧死了,好拥立耶律倍遗留下的长子继位。

本来一切动荡还在可控范围内,可某一日,耶律倍留下的长子竟遭到刺杀,这一下可炸了锅!

长子党惊呼,太后好歹毒的心,这是要把我们全部绑在耶律德光的战船上共沉沦啊,顿时在朝堂上开始了动作,让述律平应付得焦头烂额。

述律平万万没想到,李秀宁根本就是把一切都算好了,就连石重贵都是她故意放过来的。

要的就是他来契丹求援,自己这边再推波助澜几把,引发内乱,然后趁着大军调动、前去接应耶律德光、同时幽云十六州守军回撤的混乱之际,上京防卫空虚,直接来个直捣黄龙。

这波述律平站在第二层,李秀宁站在大气层。

直到第二年初春,上京陷落,她都没想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契丹的旗帜倒下了,庞大的疆土还需要再战收拢,还有西蜀、楚、吴、越……李秀宁还要漫长的征途要走。

终有一日,大唐的旗帜会重新飞扬在五湖四海,辉耀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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