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外面庭院里的皇亲国戚和大臣们,于一群僧侣的念经声中再次听见朱门开合的动静。
他们同时抬头。
看到摄政王龙行虎步走下台阶离开,他们对视一眼。
唉,果然又走了。
摄政王真是完全不将先皇放在眼中啊。
不过是守七天灵而已,摄政王也不想照做。
除了第一个晚上在灵堂里待到了天亮,之后每一个晚上摄政王都会离开。
偏偏,他们奈何不了这个年少就威名赫赫超级凶恶的将军王。
大部分大臣们都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假装没看到早退的摄政王,可人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识趣不长眼的,他们非要彰显自己的刚正禀直。
“摄政王请留步——”
一个中年男子蓦地抬头盯着姬无伤的背影,叫住了姬无伤。
他沉声说道,“如今新皇和后宫嫔妃,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都在这里为先皇守灵,大家连出恭都不敢去太多次,唯独摄政王您每夜都必定离开,一离开就再也不回来……王爷,您这样是不是也未免太不将先皇放在眼中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惊。
他们诧异地看着说话的大臣。
哦,是为官十年以“最爱参奏别人”著称的吴御史啊,难怪这么大胆子,别人都不敢说的话,他敢说。
不过……
以前被这位参奏的都是好捏的软柿子,这个摄政王可不是以前那些人!
今天晚上,吴御史怕是要踢到铁板,脚趾头都折断吧?
在大家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的视线里,摄政王姬无伤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头,看着说话的吴御史。
吴御史挺直脊梁一副不折不屈的文人清高姿态,直视姬无伤。
姬无伤眯着眼盯着吴御史三息,然后,他用舌头抵了抵嘴里的糖丸,淡淡嗤道,“你脑子读书读傻了是么?”
他抬手指着紧闭着门的灵堂,“里面那是你们的君王不假,可他对本王而言,只是本王一母同胞的兄长,本王跟自己亲哥哥要如何相处,关你屁事?需要你来教本王如何做事?你们如何与本王比,你们骂他一句叫冒犯天威,你们挠他一下要诛九族,可本王扇他几个耳光他也只能忍下,这就是本王与你们的区别,懂么?”
吴御史瞪大眼睛望着姬无伤。
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冷静自持的王爷,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王爷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关你屁事”四个字!
简直……
简直有辱斯文!
这哪里是一个王爷该说的话!
他拱手,咬牙劝谏道,“王爷!先皇他首先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其后才是您的兄长!您身为臣子,就该恪守本分!”
姬无伤冷冷睨着吴御史,“本分?什么叫本分?你要是知道本分二字,又怎会冲本王叫嚣?”
不等吴御史说话,姬无伤甩袖淡淡道,“好了,本王从不爱听人狂吠,你闭嘴。你听着,既然满朝文武里就你吴御史对先皇最忠诚最孝顺,那么,你就回去收拾好铺盖卷儿,等先皇下葬那日,你就去皇陵为先皇守墓尽忠吧。”
吴御史瞳孔紧缩!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姬无伤,“王爷,您怎能如此挟私报复——”
姬无伤勾唇,“报复?本王让你去为你的先皇守墓,你居然觉得这是对你的惩罚,是报复?吴御史,你这是对先皇不敬,你想死么?”
吴御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姬无伤瞥了一眼他,转身离开。
只剩下两句霸气的话,在夜风里回荡——
“御史吴峥,与先皇感情甚笃,对先皇忠心耿耿,本王感念其忠心,着令吴峥随先皇棺木同去皇陵,非死不得回返。”
“诸位大臣若还有跟吴御史一样忠诚于先皇者,明日上书递交本王,本王会成全你们,让你们去皇陵为先皇尽一辈子忠。”
“……”
所有人静默看着姬无伤远去的背影,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背脊直袭脑海。
吴御史果然踢到了铁板。
摄政王,比他们以往所了解的,更可怕了。
以往摄政王只是冷漠了些,看着吓人了些,可从来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和报复心,现在的摄政王,睚眦必报,很是可怕!
他们不敢挑衅王爷威严,纷纷磕头表忠心——
“臣等对先皇忠诚,对新皇同样忠诚!”
“先皇已驾鹤仙去,如今臣等誓死效忠新皇,绝不离新皇而去!”
表完忠心,他们同情地看了一眼大受刺激已经面如死灰的吴御史。
呵。
遭报应了吧?
以为谁都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呢?
活该。
吴御史哪里还会在意旁人的眼神?
他此刻死死盯着姬无伤的背影,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他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
他完了。
被发配到皇陵那不毛之地,一辈子都不能回来,那他不就等同于为先皇陪葬了么?
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该死……
他怎么就……
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他只是想故意表现一下,让新皇看看他的刚正不阿,他只是想让新皇重用他而已!
他没想到摄政王会如此小肚鸡肠,当场就将他发配皇陵,葬送他的一生啊!
他完了。
彻底完了。
夜风吹拂而来,打湿了的衣裳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一阵阵冰寒之中,吴御史被恐惧占据的脑子渐渐能正常思考。
他手指头抠着地面,望向皇亲国戚那边。
他盯着骄阳郡主和郡主身边的小公子——
他必须让摄政王改变主意。
哪怕让他去求摄政王的家人也可以。
不知,摄政王最喜欢的是哪位?
只要能帮他美言几句,改变他凄惨的未来,他可以跪下来磕一百个响头!
……
赵家。
姬无伤离开皇宫后,就带着人直接来了赵灵杰家中。
他和他的侍卫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高手,他们直接飞檐走壁翻墙入院,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赵灵杰窗外。
姬无伤轻盈落地后抬手示意侍卫们安静,然后,他一边舔着糖丸,一边拿手指戳破窗户纸,往里看去。
姬无伤看到,赵灵杰披着衣裳坐在一盏油灯前,正在拿刀子刮树皮。
看了一眼桌上被揉碎的牡丹花枝叶,姬无伤瞳孔微缩。
他一瞬间就猜到了赵灵杰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