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抓住鸢儿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他望着跳动的烛火,讲述起了自己在狼窝的经历。
“也算我运气好,我遇到那群狼,其首领是一头母狼,而且是一头刚失去了幼崽极具凶性的疯狼。”
“当时一头灰狼从峡谷底下捡到了我,咬着我的腿拖拽了一路回到狼窝,想将我吃掉,我害怕极了,在黑夜里拼命往旁边爬,刚巧就爬到了那头首领母狼身边。”
“慌不择路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抱住的是什么,只知道我抱住了一团不会咬我但暖呼呼的东西,抱住它就能让我不被灰狼拖走——”
“于是,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它,嘴里胡乱呜咽着,一声声喊着母后救我,娘救我——”
“那头灰狼在后面咬我的腿将我往它那边拖,怕死的我就拼命抱着母狼往母狼的怀里钻。”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的腿快要被灰狼咬断的时候,母狼忽然起身发出极具威慑力的嗷呜声,灰狼夹着尾巴跑了,而母狼则趴在了我身边,拿鼻子嗅我的气味。”
“我当时已经脱力了,又因失血过多和惊吓变得有些迷糊,在它凑过来时,我下意识抱住了它的脑袋,然后将身体蜷缩在它温暖的肚皮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失去幼崽的它或许是因为我的主动靠近而母性泛滥将我当成了幼崽,从那以后它便拿我当崽崽护着,不许狼群咬我,捕猎以后也会给我一点鲜嫩的肉喂我,白天带着我睡觉,晚上带着我迁徙捕猎,除了我说人话的时候它会凶恶冲我咆哮之外,它对我就像对它自己的孩子一样。”
“尤其是……”
姬无伤低头蹭了蹭景飞鸢的脸颊,低声说。
“尤其是,照顾我那几年,那头母狼就算是到了狼族繁衍季,它也不跟别的狼交配,它应该是真正将我当成了它的孩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所以它始终在辛苦守护着它的无毛狼孩,为了照顾我,压制了一年一年的繁衍天性……”
景飞鸢仰头望着姬无伤的狼窝经历,满眼都是惊奇。
尤其是听到母狼对姬无伤的守护,为了守护这个不属于它的孩子竟然压制了好几年的繁衍本能,景飞鸢极其震撼。
她呢喃道,“原来不管是人还是狼,母爱都是这样的伟大,原来狼群里也有这样伟大的母亲……”
姬无伤点头,“是的,它很伟大,它护我长大,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景飞鸢轻轻揪着他心口的衣裳,着急问他,“那,它现在怎么样了?”
姬无伤眼中露出一丝丝哀伤。
他轻叹一声,“八年前就离开了。”
景飞鸢心头一震,“是正常死亡还是被……”
姬无伤说,“正常死亡。”
景飞鸢松了一口气。
这头狼对姬无伤而言等同于第二个母亲,若是被其他动物给活活咬死的,那姬无伤该有多难过啊?
姬无伤嗓音里透着无限遗憾。
“狼的寿命不长,也就十几年的样子,我七岁那年遇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一头三四岁的成年狼了,所剩的寿命本就不到十年,所以,在我十四岁班师回朝的时候,它就已经到了年老体衰的年纪。”
“那时候,它已被它的狼群所抛弃,带着一只瘸腿小狼崽在流浪。”
说到这儿,姬无伤有些难过。
“想我当年七岁遇见它时,它还膘肥体壮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双目凶狠,威风凛凛。”
“后来我十三岁离开峡谷时,它仍旧那么威风,一直在远处岩石上注视我离开,带着它的狼群冲我嚎叫,向我告别……”
“可短短一年,当我再遇它时,它却已瘦骨嶙峋,堪称皮包骨,它蓝色的眼睛再不复当初的光芒四射,它一身毛发染上了年老的驳黄,脑袋上还有被别的狼夺去头领位置时打架留下的伤疤,看到那样的它,我才知道,原来‘衰老’二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摧毁一个强大的生命……”
“当时我率大军回朝,刻意绕路前去峡谷找它,我与它重逢的时候,它躲在岩石下戒备地望着我,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
“我下马朝它靠近,它冲我低声咆哮,又用后腿去蹬它身边的小狼崽,大约是想与我拼死搏斗,为逃命的小狼崽博得一丝生机……”
“我抛弃了腰间的佩剑,解下了盔甲,我摘掉了发冠披头散发一步步靠近它,用它教我的嚎叫声冲它嗷呜叫……”
“直到这时候,它才认出了我,它警惕地靠近我,嗅了嗅我的气息,然后一瞬间变得温和下来。”
“我蹲在地上摸它的脑袋,它轻轻地蹭我胳膊,又回头冲还躲在岩石下的瘸腿小狼崽叫了一声,将小狼崽喊过来,把小狼崽往我脚边推。”
“它将小狼崽塞给我以后,就转身想走。”
“它大约是知道它年老了是个累赘,不想拖累我,只想独自回归山林死在那寂静的山林里……”
“是我,强行将它带回了营地。”
“从那以后,我便将它和小狼崽带在了身边,有我精心照顾,本该早亡的它又多活了四年,可它仍旧在我十八岁那年离开了……”
景飞鸢听出姬无伤嗓音里的哀伤落寞,心疼地抱紧了他。
景飞鸢轻声安慰,“别难过,它最后总算是跟你在一起过了四年安生日子,你也算是尽到了养老的心意,让它能寿终正寝离开人世……”
姬无伤露出一丝笑,“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景飞鸢又问,“你不是说你去峡谷接它的时候,它身边带了一头瘸腿小狼崽?那狼崽呢?”
姬无伤说,“它瘸了腿,跟凶悍疯狂的母狼不一样,把它放归山林不是对它好,它只会被别的动物咬死,所以我一直将它养在王府乡下的别院,让专人好生照顾着。”
景飞鸢仰头望着他,“远吗?”
姬无伤看出她的心思,弯起嘴角,“怎么,想去见见?”
景飞鸢点头,“想,毕竟那可是你的兄弟啊,你的人兄弟是个伤你害你的狗东西,不知道你的狼兄弟待你可好——”
姬无伤失笑。
他抱紧了景飞鸢,脸上难得露出了爽朗笑意,“好,等有空了我带你和小鲸鱼去乡下看看,看看我的狼兄弟,看看你的小叔子,看看小鲸鱼的小狼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