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伤听到久违的“周皇后”三个字,不由愣住。
狗皇兄登基为帝以后,便追谥他们二人的母后为“善孝端慈皇后”,赞扬母后善良,孝顺,端正,慈悲,此后多年来,旁人提起他母后也是提其谥号“善孝端慈皇后”,再没人提起过“周皇后”三个字。
只有母后生前的旧友,才会依旧这样称呼。
意识到国师跟母后竟然是旧友,姬无伤蓦地瞳孔紧缩。
国师是外臣,怎么会跟他身处后宫的母亲有关系?
他皱起眉头。
他根本没想过,国师和秦太后之间的事儿,会涉及到他已经死去二十一年的母后。
他心底隐隐浮现了一丝丝不安。
当年母后去世时,他还太年幼,即便平日里表现得再聪明,大人们也不会将正事儿对他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说,他连听取治国之道都是在父皇教皇兄时蹲旁边偷偷学的。
因此,小时候他并没有听父皇母后皇兄私底下说起国师。
后来他被抛狼窝,长大成人回京,那时国师府又刚好惨遭覆灭,京城上至权贵下至黎民全都忌惮国师府那冲刷了多日还残留的血迹,谁也不敢在国师府触怒了皇帝遭了灭门的情况下再提国师府半个字……
而他当时根本没想过国师府会跟他有关系,又刚好陷入了突发怪病的折磨里,他根本无暇追问国师府的事,为父皇送终后就再度去了边关。
等到时隔多年之后,太医跟他说,他的怪病极有可能是诅咒,或许与国师府有关系,这时候他着手去查国师府,已经晚了。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关于国师府的记载已被人销毁,国师府的事也已经随着岁月流淌被人淡忘,倒是朝堂里位高权重的大臣还有人记得国师,可那些大臣又碍于他狗皇兄的警告,每个人都对他闭口不言,所以他根本查不出什么。
因此,直到现在他对国师府的了解都不算多。
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自然不曾设想过,他的母后会跟国师府有关系。
想到这儿,姬无伤复杂的重新望着景飞鸢。
若不是鸢儿出现在他身边,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国师和母后会有关系……
他将手指从景飞鸢下巴拿开,这才发现景飞鸢白嫩的下巴已被他方才突然用的力道捏红了。
他心疼地亲了亲景飞鸢的下巴,“抱歉,我捏疼你了。”
景飞鸢知道她的夫君这会儿有多不安,有多怕,又怎么会责怪?
她摇头柔声说,“没事,并不疼。”
姬无伤将她抱得紧紧的,闭上眼睛,下巴抵着她肩窝,几息后才缓缓说,“我做好准备了,鸢儿,告诉我吧。”
景飞鸢应了一声。
她将偷听到的事,娓娓道来——
“之前,我们不是一直以为秦太后是主动跟你皇兄勾搭成奸么?其实不是。”
“我听到秦太后对赵管家……也就是国师离墨发火,说她当年是被离墨送去给你皇兄姬靖尧糟蹋的。”
“离墨喊冤,说秦太后误会他了,说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参加宫宴,他多喝了几杯醉倒了睡着了,根本不知道秦太后所受的伤害。”
“然后,秦太后就指着国师痛骂起来。”
“她说,她以前也傻乎乎相信国师是喝醉了才对她的苦难一无所知,可是后来,她无意中发现了国师书房的暗室,她发现那暗室里满满都σw.zλ.是周皇后的画像,才知道她同床共枕四年的夫君一直在觊觎周皇后……”
“面对秦太后的痛骂,离墨说他对周皇后只有孺慕之情,没有男女之意,秦太后却说……”
姬无伤静静聆听景飞鸢将国师离墨与秦太后之间的争吵一点一点复述给他听。
他听到了国师离墨无数个深夜前去书房描绘他母后的画像……
他听到了国师府会引来灭门之祸,竟然跟国师离墨觊觎他母后有关系……
他听到,他的父皇曾经怀疑他是国师离墨的野种……
他听到,他的母后是被父皇下毒所害……
他还听到,他的狗皇兄当初也一样怀疑他是国师离墨的儿子,所以才会对他这个所谓的“野种”那么憎恶,狠心到将他抛于悬崖之下……
这些残酷的真相,让姬无伤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原来当年的往事竟然那样不堪,他的父皇竟然那样愚蠢,那样恶毒,不止质疑结发妻子的清白,还因为那些虚假的猜测和莫须有的罪名下毒害死了那个曾与他并肩作战征战沙场的结发之妻!
他的父皇,呵,那分明就是个……
就是个不配与母后葬在一起的畜生!毒物!
那老毒物先是绝情的害死了母后,又在母手尸骨未寒的时候转头爱上了别的女人,任由那个女人在后宫肆意欺压他这个年仅七岁的皇子,最后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个女人和姬靖尧将小小年纪的他抛去悬崖下!
若不是他命大,他那年也已经追随母后去了黄泉地府!
若他和母后罪有应得,倒也罢了,可他和母后明明是无辜的,他们所遭遇的这一切苦难只是源于那老毒物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
多可悲啊。
多可怜。
他不知道母后中了慢性毒药缠绵病榻那段时日,有多心寒,有多绝望。
他更不知道,死后清净多年的母后忽然得知姬靖尧这个亲儿子竟将害死她的凶手与她合葬了,她会有多恶心,多厌恶。
合葬,呵,那个男人配吗?
那人根本不配躺在母后的墓穴里,他只会弄脏母后的轮回路!
“姬无伤……”
景飞鸢感受到这个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扑面而来的悲伤,缓缓抬起头。
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眶,她心疼得要命。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该怎么哄。
姬无伤此刻的悲伤,根本没有人能安慰。
除非,姬无伤的母亲能活过来,能站在姬无伤面前轻轻摸着姬无伤的头发,喊一声,儿子,娘在……
可是,母后她老人家已经去了二十一年了,再也无法活过来了。
景飞鸢心口抽疼。
她想说什么,可是在姬无伤这巨大的悲痛面前,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所以她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再说。
她只用力抱紧了姬无伤,靠在这个强忍着眼泪的男人怀中,用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身躯和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