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飞鸢垂眸。
在撒谎欺骗离墨和实话实说之间,她选择了实话实说。
“姬无伤的意思是,如果曜儿能乖乖退位,那么他不会揭穿曜儿的身世,他会给曜儿这个纯良的孩子保留该有的体面,让曜儿做个快快乐乐的逍遥王。”
“可是如果秦太后非要与我们为敌,那么,我们也就只好将曜儿的身世公布出去,让曜儿被皇室除名——”
景飞鸢嗓音凝重。
“国师你应该很清楚律法的残酷,若我们将秦太后偷人生子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公布,那么秦太后和曜儿,都会被送上刑场绞死,就连你的儿子阿澜和郑知恩,也一样会被定为罪人之后,再次被通缉。还有你们的亲人,朋友,恐怕也难逃株连九族之祸……”
离墨蓦地睁开眼睛。
他知道眼下的局面有多糟糕。
景飞鸢和姬无伤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所有秘密,如果他们非要与姬无伤两口子作对,那么等待他们的,的确只有株连九族身败名裂而死。
他这边是没有九族可诛杀了,可是,秦家还有。
秦慕雪的父亲是秦老丞相,虽然老人家已经病故十多年了,秦家族亲也早已陪着他老人家的尸骨归隐田园,可只要皇命一下,这些人很轻易就会被逮捕,诛杀……
九族……
那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啊……
血流成河也不过如此。
他离墨的确是个心冷的残酷之人,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可是在他如今已经没有了翻身机会的情况下,倒也没必要再牵连那么多无辜之人去死了……
离墨沉沉叹了一口气,“精心谋划几十年,一朝落败得如此猝不及防,我现在脑子很乱,我睡一觉,你容我再想一想。”
景飞鸢答应了。
这个男人的儿子如今是皇帝,想让他就这么放弃,的确不容易。
唉。
等她离开了这密室,她得去找周桑宁问一问前世姬明曜的事情。
如果前世姬明曜在皇位上并不快乐,那么,离墨听到这样的结局也许会更容易放下这一切。
景飞鸢打了个哈欠。
她也睡一觉吧。
她估摸着,姬无伤不会冲动行事贸然与赵管家翻脸,一定会等到明儿天亮以后迟迟见不到赵管家出去,才会带人闯入赵管家房间里寻找她。
所以今晚不必等,没人会来。
景飞鸢拥着被子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
她似乎看到了火光……
火光映照下,似乎有人来到她身边,红着眼眶将她从那已被冷雾打湿的被子里挖出来,紧紧拥入怀中。
她脑袋胀痛得厉害,望着那人看了又看,鼻翼间是熟悉的冷香,她辨认出这是她的夫君姬无伤,于是彻底放下心来,再度昏昏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身边躺着两个小崽崽——
一个是小鲸鱼崽崽,一个是小白狼崽崽。
小鲸鱼揪着她衣裳窝在她怀里睡得香甜,小白狼这小东西直接趴在她脸颊旁边紧紧贴着她,小尾巴横在她脖子上,像一条毛围脖。
她被小白狼的毛弄得不舒服,不由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有人破门而入——
“鸢儿!”
听到熟悉的嗓音,景飞鸢蓦地看向床帐外面。
隔着纱帐,她看到她一身白衣的夫君大步来到床边,一把掀开床帐,坐在了床边。
“你终于醒过来了,鸢儿。”
景飞鸢嗯了一声,对床边的男人笑了笑。
她发觉自己嗓子有些哑,抬手揉着喉咙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姬无伤握紧她的手指,温柔望着她,“是,冰窖太冷,大夫说你感染风寒了,不过还好,不严重,喝点药就没事了,我让人把药端进来好吗?”
景飞鸢摇头,“不喝,我自己能配药,不要他们的。”
姬无伤失笑,“好,那就不要他们的药,咱们家神医能自己给自己开药,药效比他们的好多了。”
景飞鸢笑出了声。
她温柔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她才失踪一天一夜,这个男人就好像憔悴了,那双眼睛熬得通红,想来是一直没睡过。
她忽然有些想抱抱这个男人。
可是怀里躺着个碍事的小崽崽,让她连被子里那只手都拿不出来。
姬无伤见她频频低头,轻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想方便?我抱你起来——”
景飞鸢摇头,“不是,我想抱抱你,可是鱼儿压着我手,我抱不了你。”
姬无伤一愣。
反应过来以后,一种无法描述的欢喜直冲脑海。
他以为分别后只有他在想念鸢儿,原来,他的鸢儿也如此想念他。
想抱是吗,那就抱,排除万难也要让鸢儿抱上他!
他笑着掀开被子,无情将小鲸鱼抱起来放到了床里边,又将小白狼送过去,这才弯腰将景飞鸢拥入怀中。
他紧紧抱着他失踪了一天的妻子,空缺了一块的心,终于填满了。
他轻声说,“鸢儿,这一天一夜我好怕你知道吗?我明知道劫走你的人是谁,我明知道你在哪儿,可我却不敢轻举妄动,不敢立刻去找你,我还得跟他虚与委蛇,看着他在我跟前演戏,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我都要疯了……”
景飞鸢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别怕,我已经被你救回来了,你看,我现在已经平安了呀。”
姬无伤沉默两息,忽σw.zλ.然问,“鸢儿,你怪我吗?你会不会怪我去得太慢了?”
景飞鸢惊讶地说,“慢吗?哪里慢了?按照我的预想,你应该等到早晨见不到赵管家出门,才会带人闯进去,谁知道你半夜就去了,你已经很冲动了姬无伤,你体内有他下的诅咒,你这样贸然跟他翻脸,你有可能会没命的——”
她轻轻抚着姬无伤的脸颊,“你不要自责,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你已经在冲动的拿你的命来换我平安了,我又怎么会嫌你去得慢?”
姬无伤凝望着景飞鸢,心里是无法言说的熨帖和滚烫。
他的鸢儿,总是这么通情达理,总是这么体贴。
他真的好怕鸢儿会怪他,恨他……
他一点也不想失去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他用力抱紧景飞鸢,不住的呢喃着景飞鸢的小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