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内阁首辅名为范秀,出身寒门,不到二十便中了进士,今年还不到四十岁。
前任首辅因为阻止住皇帝增税,被皇帝厌恶,现在已经辞官回乡去了,朝中大臣现在也多秉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都不肯出头,如此不到四十岁的范秀便一跃成了内阁首辅。
此人在地方上颇有政绩,是个出名的清官 很得民心。
张珠珠听李弗说了大致情况,皱眉道:“照你这么说,他倒是个好人?”
李弗道:“在他治下的百姓,是那样认为的。”
张珠珠:“这就恕我不能认同了。”
颁布那样的法令,不知道要逼死多少守寡的女人,看看今日连亲生母亲都要谋害的严海就知道了,他这法令,是要用女人的命来填的。
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李弗想起方才那一幕,也不由得皱眉,嘉赏独自抚养儿女的寡妇,这倒合理,但是要让寡妇为丈夫殉节,这就太可笑了。
不知道多少无辜女子会因此丧命。
李弗接着说道:“这位范首辅,据说他生母抛下他改嫁了,幼年时候受苦颇多,想是他因此心中不满。”
张珠珠觉得无语,她心说这天下真是要完了,一个内阁首辅,朝廷重臣,居然拍拍脑袋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太可笑了。
李弗说道:“这法令再继续下去,必定会有更多女子无辜丧命,我会给老师写信的。”
张珠珠:“你打算怎么办。”
李弗道:“天下守寡的女子众多,当今太后还是个寡妇呢。”
这个法令被随意颁布,只是因为很多人觉得这样的事情不会落到他们头上,这是属于普通女人的事情,还有人会觉得这是控制女子的手段。
可要是有人意识到危害,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张珠珠道:“若是有朝一日,皇亲国戚出身的女子也可能被这法令逼死,她们就不会坐视不理了。”
李弗颔首,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张珠珠没有再说什么,李弗先去看了林文婴,表示自己的伤口并无大碍。
林文婴虽然心疼,可儿子舍身救人,也是一番壮举,称赞道:“我儿真是长大了,日后必成大器,你这两日好好养伤,多吃些好的。”
李弗道:“母亲,我记得您跟守寡的安顺长公主是闺中好友,我想以您的名义,给她送一封信。”
林文婴已经听立李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儿子心有成算,道:“好,你有什么打算,只管去做就是,母亲一定尽全力帮你。”
李弗谢过母亲,便退出去了。
下午,严海要杀母的事情便传出去了。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严海读书十几年了,只是科举之路很不顺利,他也预感到自己最多只能考个举人。
这时候他爹死了,他娘成了寡妇。
然后县令那边有人找过来,说只要张成姐殉夫,那严家就能有一个节妇的牌匾,严海作为节妇的儿子,县令可以给他在县衙安排个位置,严家如何不心动。
至于县令为何要如此?
本地的节妇,就是县令的政绩,县令将这事情报上去,他就是有功的,他升迁的机会也会更大。
说白了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内阁颁布的法令是“自愿”,但到了下头,人都死了,是不是自愿的,还不是由着人说吗。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下午松阳县的衙门就来人了,要将严家这些人一并带走,送回隔壁县里去。
姚玉馨也顺路来了张家村,见了张珠珠,说道:“你说生这样的儿子干什么,简直就是孽债。”
张珠珠道:“可不是吗,姐姐,那严海呢,我去瞧瞧他。”
姚玉馨道:“你不害怕吗,还要去见他做什么。”
张珠珠没解释,姚玉馨也不多问,带着她就过去了。
人已经被绑了起来,十几个人绑成一串,堵着嘴。
姚玉馨让衙役单独把严海带了过来,还让人把他的头蒙上。
张珠珠走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然后她拉过严海的右手,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一块两个手掌那么大的石头,直接砸在严海的小臂上。
姚玉馨离得近,听见了咔嚓一声。
严海虽堵着嘴,却仍发出了痛苦挣扎的声音,倒在地上。
张珠珠把石头抛在地上,姚玉馨把她的手拉过去,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土,说道:“你不早说,这样的小事,我打发个人去做就是,哪里值得你亲自动手了。”
她说完,又让衙役把人带走。
张珠珠道:“我还当姐姐你要觉得我心狠呢。”
姚玉馨笑道:“那你可就误会我了。”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打吗。
张珠珠也不客气,说:“那劳烦姐姐叫人把他另只手也打断了。”
这手敢用来伤人,那也别要了。
姚玉馨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翌日李弗就听说,严海被带去衙门的路上,不慎摔倒,断了两只手,磕掉了一颗门牙,情状很是凄惨。
李弗见到张珠珠,便说了此事。
张珠珠笑道:“可见苍天有眼,这样谋害亲母的恶人,立时就遭了报应。”
她说出这样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镇定。
若是旁人恐怕就信了,李弗也不是来指责她的:“珠珠说的是,我也算大仇得报了。”
张珠珠点头说是。
昨日姚玉馨来过,李弗自然能猜到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早知道张珠珠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初听只是有些惊讶,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是这样的性情,以后才不会吃亏,更不会被人欺负。
何况张珠珠是为了自己。
李弗的伤本就不严重,及时用了药,天气也不太热,伤口没有炎症,再加上每日好吃好喝的,这伤很快就好了起来,只留下浅浅一道印子。
李弗的文章在京城传扬起来,新令让一对母子反目成仇,县令逼死守寡妇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李弗本就是出名的少年英才,还是当朝大儒的弟子,他亲眼所言,又亲手写下来的文章,痛陈法令弊端,言辞锋锐,气象初现。
众人这才意识到,李弗虽离开了京城,但他可没有泯然众人之间,他还是那个才华横溢,心系天下的年轻人。
内阁首辅范秀一众人焦头烂额,弹劾他的折子堆得老高,安顺长公主去对太后哭诉,说自己会不会也被驸马的族人逼死。
太后和安顺长公主不是亲母女,但太后也是个寡妇啊,她们都是可能遇到那一天的。
内外压力之下,这新令便没有再实行,也免了无辜妇人被害。
消息传回张家村的时候,已经快十一月了,天气都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