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入济华医院,直奔私人停车场。
这是滨海最大的私人综合医院,精湛的医术和令人咋舌的费用驰名C国。
手术室门口。
院长林爵严阵以待,他身着蓝色手术服,快速上前,接过转运车,亲自推进手术室。
显示“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亮起。
陆卓勋的手指不自觉抽动几下。
大李再次递上酒精湿巾,陆卓勋这才慢吞吞的擦去手上的血迹。
手术室内,林爵翻开温焓的眼皮,“怎么回事?”
跟车的医生退到副手位置,“已经下了两针安定,病人神经高度紧张,不肯入睡。”
温焓感觉自己好像沉在水底,所有声音隔着一层水膜传来,这层膜仿佛降低了声音的传播速度,医护们说话的影像像被减缓播放的电影。
温焓知道,不是他们说话声音变慢,是他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变慢了。
有人扒开他的眼皮,温焓努力想靠近水面,想要挣脱包裹自己的水膜,听清他们的对话。
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虚弱的身体、任人宰割的处境......,这一切都令他深深不安。
“准备麻醉。”林爵道。
几乎话音刚落,就有医生举着针管上前。
林爵意外的看了那人一眼,手术服和口罩将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无法辨认。
温焓视线里出现模糊的影子,那人举着针管不断靠近,惨白的灯光下,金属针头闪出一星寒光。
麻醉.....
麻醉......
原书的温焓就是死于麻醉后的大出血!
这药有问题!
温焓骤然起身,裹在周身的水膜被暴起的动作撕裂,声音和痛感一起袭来,他一把捏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被吓了一跳,捏住腕骨的力量及其刁钻,险些让他握不住手里的注、射、器。
“陆卓勋!陆卓勋!”温焓冲着手术室的门大声喊。
周围的医护立刻上前,想要摁住温焓,“先生,你不能动!“
“快躺下,你会死的!”
......
眼看冰冷的针头就要刺向血管,温焓的瞳孔瞬间放大。
不!
他不能死!
现场的医护并不清楚内情,他们只会在无意中成为帮凶,只有陆卓勋可能救他。
“陆卓勋!”温焓爆发出怒吼。
“我在。”华丽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无比安心的力量。
电光石火之间,温焓的手腕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他轻而易举制住刺来的针头,随即翻转手腕。
针头调转,刺向握着他的人,那人大惊失色,使出浑身力量挣扎,陆卓勋岿然不动,巨大的腕力下,那人手腕弯到可怕的程度,登时惨叫起来。
“你是谁?!”林爵看出问题,厉声质问。
陆家医务团队的每个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这个声音他却不认识。
陆卓勋居高临下,手指用力,半管液体全部打进那人体内。
“啊啊啊啊.......!”那人无论如何挣扎,也难以逃脱钳制,眼看液体不断推入,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卓勋,你......!”林爵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
陆卓勋抬起手,止住林爵的话头,将针管递给他,里面还剩半管药剂,“让人去查。”
林爵接过针管,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人,“他......”
陆卓勋瞥了那人一眼,冷笑道:“死不了。”
但如果注射的是温焓,他一定会死。
大李带人将昏死的人抬出手术室,手术继续。
温焓的脸上扣着氧气面罩,手仍旧抓着陆卓勋不松开。
陆卓勋盯着握住自己的细白腕子,刚擦干净的手又沾满汗液和血迹,他的身体面向手术室的门,已然准备要走,却僵在原地,
林爵:“卓勋,病人情况很不稳定,你先不要动,等麻药起效再离开。”
陆卓勋表情如遭雷击,登时空白,他瞥开视线,缓缓点了下头,显得十分不情愿,护士立马上来,往他身上套无菌服。
林爵:“男人的身体构造与女人不同,顺产不现实,必须剖腹产,需要全麻。”
林爵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陆卓勋盯着他不说话。
林爵深吸一口气,“病人的情况过于特殊,麻醉方式不同于普通剖腹产手术,在这种情况下,全麻可能对孩子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林爵!”陆卓勋的声音带上几分沉冷。
林爵一凛,赶忙吩咐道:“全麻准备!”
“不......”微弱的声音自呼吸面罩下传来,虚弱却异常坚定,“我不同意......”
“什么?!”林爵不可思议的望向病床上的人,他以为温焓没听清楚,“全麻是对你来说是必须的,这场手术的疼痛等级已经超过常人可以忍受的范围,他会对你的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你甚至可能活活疼死!”
温焓脸上缓缓绽出一抹笑意,“我知道,我不同意......”
林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觉得自己可以父凭子贵?!”陆卓勋的声音充满嘲讽,“做梦!全麻!”
温焓的明如寒星的目光转向他,咬牙道:“你敢!孩子如果出事,我第一个弄死你!”
陆卓勋简直被他气笑了,“我倒要看看温少弄死我的速度快,还是爬床的速度快!”
“你!”温焓眼看要暴起,旁边的工具台被撞的晃动,上面的工具叮当作响,一旁的护士小姐姐慌忙按住。
滴——!机器报警声响彻手术室。
“病人心率急速下降!”
陆卓勋感觉几道责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不,准确的说是整个手术室的人都在用责备的眼光看他。
“......”陆卓勋:??!!
“勋哥!祖宗!你可别说话了,再说给气死了,你去接人家一趟,就为了接回来气死么?”林爵从小和陆卓勋认识,如果摘下口罩,人们会发现这位身居高位的医学博士其实非常年轻。
陆卓勋体内血压急速飙升,“我!”
林爵:“勋哥,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出去吧。”
陆卓勋冷着张脸,微微侧开身子,露出温焓紧紧握住他的手,好似真的马上要离开。
林爵看到后立马改口,“你先别动!”
陆卓勋轻哼一声,侧过脸去,满脸不耐。
温焓的眼神再次失去焦距,片刻后又恢复清明,“陆卓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和我一夜、情的关系?!如果你敢全麻,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林爵:“......”
陆卓勋骤然看向他,温焓并不是在开玩笑,他躺在那里,命悬一线,却仍拥有支配一切的气势。
这太违和了!
没等陆卓勋还嘴,温焓再次陷入昏迷。
陆卓勋:“......”
这种拿命吵架,没等别人还嘴,就中途掉线歇菜的吵架方式简直能气死他!
陆卓勋深吸两口气,他告诉自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善个屁!
“卓勋......”林爵很是为难,在一旁征求他的意见。
陆卓勋看向再次掉线的温焓,他的状态很奇怪,两支安定在他身上几乎不起作用,他意识清醒和涣散极富规律,以固定的时长交替出现,清醒的时间略长,通常保持在一分至一分半,意识涣散的时间却一直维持在20s左右。
精准的好似经过千万遍训练。
掉线的温焓上线了,两道目光在无声中对峙。
他不是单纯的恐吓,陆卓勋沉声道:“半麻,快!”
一声令下,手术开始。
下刀前一刻,林爵稳住微微发抖的手,神情立时专注无比,有条不紊的主导整场手术。
利刃切开皮肉的痛感清晰传来,温焓死死咽下溢出口的闷哼,用力咬紧牙关,陆卓勋的手腕被攥的生疼。
他再次周而复始的清醒与沉沦,然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醒来时,眼中的惊惧越来越多,泪水不断溢出。
陆卓勋感到一丝丝不对劲,温焓以性命做赌注,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什么让他害怕?
他顺着温焓的目光向上望去。
光线在光洁的屋顶上形成反射,清晰的倒映着手术室里的一切:明亮的手术灯、手术台、忙碌的医护人员、陆卓勋、还有温焓被剖开的,血淋淋的腹腔......
在温焓再次清醒的时候,陆卓勋猝然伸手,大手轻柔的盖住他的双眼,“别怕......”
“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坚持下来。”滚烫的泪水濡湿手掌,温焓一直在流泪,陆卓勋的声音少有的柔和,甚至称得上温柔,他转头问林爵,“还要多久?”
“十分钟,十分钟后孩子剖出来,马上全麻。”林爵满头是汗,旁边的助手正给他擦额角的汗。
陆卓勋在助手的眼中看到了泪水,悲痛甚至于悲壮的情绪在手术室内蔓延。
“控制你们的情绪,专注手术!”林爵训斥道
“是!”
“是,林院!”
......
温焓的睫毛颤动如鸦羽,在陆卓勋手心扫动,昭示着主人的不安,他无比想要逃离这里,可剧烈的疼痛一次次将他攫取回来。
好疼!如果有灵魂,那么它一定在尖声厉叫。
好想离开......
去哪里......?
昏暗的审讯室里,中东面孔的大胡子拉着他的头发,“温焓,你的小队在哪里?告诉我!”
温焓的视线早已被血水模糊,世界一片猩红。
“你知道声音在固体中传播的速度更快,更清晰吗?温焓,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了吗?那是你的第十二根骨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意识从一个空间抽离,又被困进更可怕的鬼蜮......
已经超过40s了,温焓意识抽离的时间越来越长,仪器上的监测数值开始急速下降,顷刻接近报警的边缘。
“温焓,还有五分钟,五分钟后,孩子会安全降生,医生会给你全麻,你就不会再疼了。”陆卓勋俯下身,靠近他,“温焓,现在放空你的大脑,努力控制他......,你最喜欢什么地方?离开这里,去你喜欢的地方,那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暖和?那里有什么颜色......?”
温焓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重复道:“很暖和......”
“那里有谁?”陆卓勋的声音悠远蛊惑,温焓终于放下戒备,痛苦使他本能的想要逃离这里,他逐渐开始配合这场简单的催眠。
“有我的宝宝......”
陆卓勋皱起眉头,温焓最喜欢的地方有没出生的孩子,换句话说,现实中没有他喜欢的地方,他喜欢的地方只存在于想象中。
陆卓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手掌下,睫毛快速的扫动掌心,带来一阵阵酥痒感,温焓要从抽离的状态挣脱了,陆卓勋赶紧开口道:“那里很暖和,有温暖的光线,光线包裹着你和宝宝......”
......
手术终于接近尾声,陆卓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温焓,那里除了你和宝宝还有谁?”
掌心再次传来一阵轻痒,缓慢又触感清晰,温焓在思考,陆卓勋耐心的等待着。
“还有.......”温焓嘶哑的声音响起。
陆卓勋不自觉的靠近,好似生怕自己漏掉他的回答。
其实他根本不必问最后一个问题,但鬼使神差的,他问了。
温焓:“还有大胖狗.......”
陆卓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