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陆卓勋炙热的身体和一下一下有力鼓动的心跳。
温焓从应急状态中清醒。
快艇在翻涌的波涛上急速飞驰,带起的浪花好似白色长龙。
剧烈颠簸之下,人的肺腑仿佛要被颠出来。
轰——!轰——!
就在这时,发动机突然异响,快艇尾部冒出滚滚浓烟,红色的油量表指针在零位线上下来回晃动。
龙吸水还在不断迫近,搅起的漩涡顷刻而至,轻而易举的捕获飘萍一样的快艇。
船体剧烈晃动,倾斜。
两人同时被甩入水中。
腥咸的海水瞬间涌入鼻腔。
“温焓!温焓!”陆卓勋浮出水面,急切的寻找温焓的踪迹。
“陆卓勋,我在......,陆卓勋!”
温焓浮出水面的同时,被旋涡余波捕获的快艇猛然向陆卓勋拍来,带着粉身碎骨的力道。
钢铁船头直接砸向陆卓勋的后脑。
温焓向前一扑,用尽全身力量,将人推出去,自己却被快艇重重撞击。
剧痛袭来,旋即失去意识。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后,温焓终于恢复一丝意识。
脑海嗡鸣不止,所有感官好似被蒙上一层透明的薄膜。
唯独胸口上,一条环住他的胳膊存在感极强,带着能挤碎胸骨的力道,奋力带他向前游动。
温焓知道这人绝对不会放弃他。
“温焓,别睡,我们马上就到陆地了!”陆卓勋的声音少见的带着些慌乱。
模糊的视线中,前方出现白色的沙滩和青葱的植被。
是陆地。
半边身体还在麻木,温焓拼劲一切力量,配合对方向前游去。
剧烈运动下,他的肺部开始疼痛,每一口灼热的呼吸都带出血腥的气息,四肢仿佛有千斤的力道坠着他向下沉。
意识再次涣散。
“温焓,别睡......”
低沉的声音忽远忽近,陆卓勋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吃力,一次比一次艰难的破开想要拉住他们的水流。
身后,吞噬一切的巨大旋涡越来越近。
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被撞击后的钝痛和几近崩溃的意识让温焓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痴迷的味道。
下一刻,他猛地推开陆卓勋。
仅仅分开一瞬,温焓的身体立刻被拉回,他再次落入坚实有力的胸膛。
“温焓,你干什么?!如果你现在放弃,我让陆小望一个爸爸也没有!”
陆小望!
温焓瞪大双眼。
陆卓勋喘、息不已,已然强弩之末,却依然竭尽全力的安抚,“别放弃,相信我......”
不知过去多久,温焓感觉他被拖上岸,双脚划过细腻滚烫的细沙,最终停在一片阴影下。
因为脱力的缘故,他的眼睛甚至没办法完全睁开,薄薄的眼皮无力的垂着。
成功了!
眼前的景象从半月形渐渐缩成一线。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一片混沌中,喉咙仿佛有火在燃烧,炙热滚烫的气息随呼吸的动作,沿喉管一路向下,灼烧着胃部,每一个细胞都干渴的叫嚣。
“水......”温焓无意识的呢喃。
“水......”
*
不知过去多久,清凉的液体灌入口腔,滋润着刺痛的喉咙,温焓贪婪的喝着。
“慢一点 。”
陆卓勋抱着他,举起劈开的椰子,不断将椰汁喂进他的嘴里。
温焓终于慢慢睁开眼。
头顶的的天空碧蓝澄澈,高大的椰子树直入云霄。
迷离的视线慢慢向下,停留在陆卓勋干裂的唇上。
温焓偏开头。
“再喝点,我已经喝过了。”
陆卓勋强硬的掰过他的脸,声音温柔中带着诱哄,动作却一如既往的霸道。
温焓开始微微挣扎。
“你看那儿,我已经喝过了,你快喝。”陆卓勋朝不远处示意,那里躺着个外壳发黑,被劈成两半的椰子。
温焓再次向头顶望去,这才顺从的继续喝喂到嘴边的椰子水。
陆卓勋把空椰子放到一旁,静静抱着他,用下颌不断蹭他的额头。
他们旁边,一柄刀正插在松软的沙滩上。
阳光下,露出的半截刀刃反射出刺眼的金属流光。
千钧一发之际,他和温焓同时冲入厨房,他拿的是一筒饮用水,温焓却拿起刀架上最长的一把刀。
即使失去意识,即使放弃生命的时候,他一刻也没有放弃手里的刀,一直握着,直到被拖上岸。
陆卓勋无法理解温焓的举动,可因为是温焓,这一切又无比合理。
怀里的人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清明,然后缓缓坐起来。
陆卓勋怀里一空,“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没事,快艇撞过来的时候,我躲开了,就肩膀擦到一下。 ”
温焓试着活动肩膀,伸手去拔旁边的刀。
陆卓勋又把人拉到怀里,仔细检查。
左侧肩膀大片的淤青,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骇人,好在肿胀并不严重,应该没伤到骨头。
看人没事,陆卓勋提起的心终于落回去。
那么危急的时刻,千分之一的失误将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温焓不但救下他,还顺势躲过快艇的冲击,反应速度简直惊人。
那种冷静的判断力,仿佛早就经过千百次死里逃生的训练,让陆卓勋的无法想象他瘦弱的身体是如何做到这些。
任对方检查完,趁陆卓勋不注意,温焓重新拔起地上的刀。
他一下子跳起来,长长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仿佛在感受新生,漂亮的眼睛里盈满神采,看向陆卓勋的目光渐渐多了点调皮的狡黠。
陆卓勋抓他的手定在半空。
温焓捡起不远处的椰子壳,还没拿到跟前,一股酸腐的气味直冲鼻腔。
这样的椰子根本没法喝。
陆卓勋更不可能喝
温焓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责备。
陆卓勋的谎言被识破,无意识的舔了下干裂的嘴唇。
他故作轻松道:“我一会儿再去捡一个。”
放眼朝两侧望去,唯独他们身后有几棵椰子树,堪堪洒下一片阴凉。
温焓又责备的看他一眼。
就这么一个能喝的椰子,陆卓勋全喂给他了。
他自己一口没动。
“陆卓勋,谢谢你把食物让给我。”
温焓的语气无比郑重。
陆卓勋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
温焓用嘴衔住刀柄,走到十几米高的椰子树前。
他抱住树干,一个使劲儿便攀了上去。
灵猴儿一样,顷刻离开地面好几米。
陆卓勋噌一下站起来,快速退后几步,这才反应过来,惊恐的喊道:“温焓,你给我下来!危险!”
椰子树下,褐色的岩石从沙滩表面露出,一旦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温焓叼着刀看他一眼,眼神带着顽皮的挑衅,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陆卓勋:“......”
随着树上人的动作,陆卓勋又退后几步,一时间心惊胆战。
不一会儿,温焓已经爬到十几米高的树顶。
他用一只手抱住树干,一手拿下嘴里的刀,向下喊道:“陆卓勋,你在下面用衣服兜一下。”
“温焓,你抱住!抱住!别松手!不是,快点下来!我不渴!”
陆卓勋紧紧盯着树上的人影,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树上的人低头看他一眼,面上带笑,雪白的皮肤上一层细汗。
他甩开手上的刀向椰子砍去,“陆卓勋,接住!”
陆卓勋只能快速脱下衣服。
一刀下去,几个椰子一起落到地上,被下面的人用衣服一兜,缓冲后,扔到地上。
不过十几分钟,地上的椰子堆成一小堆。
温焓砍下树上最后一颗椰子,顺着树干连滑带爬的下来。
落到地上时,陆卓勋还保持着用衣服接的姿势,仿佛要把他当椰子兜住。
温焓“噗嗤”一声笑出声,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
他顺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秀美乖巧的脸上多了道灰痕,
陆卓勋嘴角抽搐。
这人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谁能想到他是温小猴。
温焓坐到椰子堆旁休息。
陆卓勋接过他手里的刀,捞起一个椰子,按在石头上开始砍。
滚圆坚硬的椰子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从他手里跑出去好几次次。
好不容易劈开,里面的椰子水洒出大半,剩下浅浅一汪,聚在椰子壳底部,还不够两大口的。
陆卓勋面容挫败。
“我来吧。”
温焓从他手里拿过刀,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个椰子,举在手里颠颠重量。
嫩葱似的手指边灵巧的转动,边用刀去砍椰子外皮。
转动节奏统一,下刀力度精准。
掉下来的椰子皮厚薄和大小都接近一致。
随着他转动的动作,慢慢露出里面晶莹的椰宝。
温焓把削好的椰子递给陆卓勋。
椰子皮上半部分被完美削掉,露出晶莹的果肉,晃动之下,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椰子水。
陆卓勋沉默不语的接过,满眼不敢置信。
太阳西斜,夜幕将在几小时后降临。
身居不知名的荒岛,没人能预料他们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也许是野兽,也许是突然来临的恶劣天气。
在这种时候,每一分能量都极为可贵。
他们必须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顺利度过第一个黑夜。
“我吃饱了。”
陆卓勋将椰子递回去,“你吃吧。”
地上的椰子最多够两人撑三到四天。
周围又没有其他椰子树,必须省着点吃。
温焓一边啃椰子,一边盯着陆卓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他撇下手里啃掉一半的椰子,站起来望向前面的海平面。
看着雪白的椰肉粘上沙子,陆卓勋一阵心疼,琢磨着要不拿海水里洗洗,留着以后吃。
“陆卓勋,我去抓鱼来当晚餐。”
未知的岛屿,未知的海域,从上岸开始,温焓好像没有一点荒岛求生的自觉,那轻松的架势堪比度假。
“等等!”
陆卓勋一把拉住他。
温焓的不解的看他。
陆卓勋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亮起来,“我们可以等退潮的时候去赶海,肯定能捡到不少吃的!”
能在野外补充上蛋白质,他和温焓生存下去的希望就更大了。
陆卓勋一向有着近乎严苛的饮食习惯,对食材挑剔异常。
但是现在,不论见到什么,他都能咽下去!
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捡到的都是小的。”温焓嫌弃道:“不如现捞的新鲜。”
陆卓勋:“......”
*
拒绝温焓让他捡树枝的安排,陆卓勋拉着人道:“一会儿下海,我潜到水下找东西,你在上面等着。”
温焓身上奇怪的地方太多,陆卓勋不止一次调查过这人,事无巨细,连他小学的成绩单都调出来,其中就包括他可怜的游泳课成绩。
海里逃生时,温焓表现出的强大求生意志的确让人惊讶。
但自由潜水需要极高的技术和身体素质,不是靠意志就可以掌握的,陆卓勋自己也学了很久。
而现在,他们没有装备,难度可想而知。
温焓瘪瘪嘴。
陆卓勋最看不得他这样,立马改口强调,“可以钻到水里看看,但不要去深水区。”
温焓盯着他紧张的脸,异常缓慢的点点头。
“确定要下去?”陆卓勋又问一遍。
温焓点头。
陆卓勋拿他没办法,默默的叹了口气,拉着人朝水里走去。
“一定要乖!”陆卓勋正色警告,在得到对方回应后,他深吸一口气,向潜海底下潜。
荒岛求生,老婆要求吃口现捞的海鲜,这能怎么办?
当然要满足。
远离人烟,这里海水的能见度极高,光线直射海底,照亮了白色的海床。
彩色的珊瑚间有水草晃动,各种颜色的游鱼成群结队,穿梭其间。
受水流影响,人在海底的速度变慢,刀子他给温焓拿着防身了,陆卓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没有腿和鳍的贝类。
下潜之前,他不放心的看向身后。
温焓背对着他,吐出一串泡泡,自由落体一样沉入海底。
陆卓勋:“!!!!!!”
他急速向温焓游过去。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灵巧的转身,与陆卓勋面对面,姿态轻松无比。
柔软的头发海藻一般随水流飘散,光线折射入玻璃一样明净的海水,形成透明耀眼的光斑,打在白皙漂亮的脸上。
温焓把身上的T恤脱了,劲瘦的腰肢纤细到不可思议,盈润的脂肪薄薄一层,覆盖在隐约的肌肉线条上,两条长腿悠闲的踩着水。
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耳边充斥着大自然神秘的鸣音,温焓美的好像水中的精灵,亦或是蛊惑人心的海妖。
陆卓勋呛出一口气泡。
温焓抬手指指上面,示意他上去,然后身体一个翻转,好像灵活的美人鱼,向水下潜去。
他摆动身体的姿态堪称惬意,速度却丝毫不慢,好像天生属于大海。
陆卓勋被这景象深深的震撼。
他从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温焓从来不是他圈养在后院的金丝雀,也不是他能绑在身边的温秘书,他有自己的天高海阔,惊世的瑰宝注定要光华四射,任谁也藏不住。
陆卓勋呼吸急促,又呛出一口气,不得不快速上游,道海面上换气。
*
“陆卓勋。”
“哗啦”一声,温焓从水里钻出来,刀上戳着一尾青色龙虾。
龙虾还摆动着有力的尾巴,足足小臂那么长。
“这只螯上有花纹,不知道有没有滨海的好吃!”
“拿着!”温焓把还在挣扎的龙虾从刀上摘下来,递给陆卓勋。
陆卓勋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手忙脚乱的接过来,“肯定好吃。”
温焓舌头舔过流下来的海水,笑容明媚。
他再次潜入水底,再回来时,又递给陆卓勋一只大龙虾,“陆卓勋,你去捡树枝吧,我好饿。”
陆卓勋一手一只龙虾,在海里也不能起到其他作用,只得上岸。
沙滩上的干树枝非常多,被太阳晒的发酥,轻轻一掰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卓勋一边捡树枝,一边密切的注视着海里,脑中一会儿想到美人鱼,一会儿想到精灵,一会儿又想到海妖,冷静一点后又想到末世变异。
一张俊脸满是惊讶过头的空白麻木,甚至怀疑此刻是在梦里。
内心的震撼无法排解,他只好拼命捡树枝,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大堆。
海面上,温焓终于露出头来,立马朝陆卓勋的方向看过来。
他又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容灿烂的晃眼。
陆卓勋赶忙调整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呆滞。
温焓走上岸,身上的T恤被改造成简易袋子,随意提在手里。
这T恤的布料垂坠有弹性,此时里面鼓鼓囊囊的,被撑得变形。
他走到陆卓勋身边,看见那么一大堆柴火,眼中现出一点惊喜。
陆卓勋悄悄挺直脊背。
“拿着,别沾到沙子,我去砍些芭蕉叶。”温焓把盛满东西的T恤交给他。
陆卓勋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是十几个黑金鲍,足足有拳头那么大,一个个徒劳的卷动着身体,海鲜的腥气扑面而来。
陆卓勋的瞳孔微微放大,目光从面前的柴火,移到不远处的温焓。
他要怎么生火?
钻木取火?!!!
温焓抱着一堆芭蕉叶子回来,层层叠叠的铺在沙滩上,隔开下面的细沙,然后拿过T恤,揪着原来领口的位置,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芭蕉叶上。
十几只黑金鲍,一个巨大的足足有七八斤重的刺螺,几只肥美的不知名贝类,最后掉出来的还是一只龙虾。
温焓伸手去衣服里继续掏,又掏出两只巴掌大扇贝,伸手举到陆卓勋面前,“这东西在海里跑的可快了,两片壳像翅膀一样,嗖嗖往前跑。”
温焓用胳膊蹭了下眼角,擦掉头发上滴下来的海水,笑容鲜活的像一幅画,“还是被我抓到了!”
陆卓勋此时的表情非常严肃。
温焓放下手里的扇贝,担心道:“陆卓勋,你怎么了?”
“没事。”陆卓勋将头瞥向一边,为藏住过分惊讶的表情,他脸部肌肉紧绷过头,不得不整理一番。
温焓觑着他的神色,仔细观察,又看看眼前的东西,想到他科学的饮食习惯,恍然道:“我去采点海菜,海带吃不吃?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晚餐没有蔬菜不行!
陆卓勋拒绝了他的点菜邀请,无奈道:“我今晚不吃蔬菜”
温焓:“你不吃蔬菜能行吗?”
“我们多补充点蛋白质。”陆卓勋扶额,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这里是无人荒岛。”
为甚么温焓给他的感觉像在自助餐厅?
*
蛋白质能提供的能量远比植物类要高的多,温焓嗯了一声,随手拿起刀,咔呲咔呲的刮干树皮。
同熟练的在树皮内侧刮出一堆纤维状的东西,又在一堆树枝里选出两根,一根用刀刻出个凹槽,另一个头部削尖,把树皮上刮下来的纤维垫在凹槽处,然后双脚固定住地上的树枝,两手转动另一根树枝。
树枝发出摩擦的声音。
钻木取火!!!!!!!!
陆卓勋的表情更严肃了。
没过多久,树枝相接的地方开始冒烟,“陆卓勋,你来帮我挡着点风。”
陆卓勋过去给他做人肉盾牌。
极端天气过后,空气更加清爽,海上的落日无比壮丽,夜幕渐渐降临。
暗淡天光下,海滩上燃起两堆橙黄明亮的篝火。
不远处,海浪拍打着岸边,偶尔传来海鸟的鸣叫。
明明灭灭的火光映亮陆卓勋的英俊深刻的脸,好在他惯常一副冰山面瘫相,没人能发现他脸上的麻木。
火堆上,温焓用椰子壳和树藤做了个简易小锅,里面咕嘟咕嘟的冒处热气,椰子水混合着海鲜的味道不断散发出来。
椰子壳的容量有限,所以温焓点了两堆篝火。
他拿下一锅煮好的,又煮上第三锅,回头提醒陆卓勋道:“该翻面了。”
闻言,陆卓勋木着脸把手里的木棍转动半圈。
木棍那头,两只龙虾被穿在上面,此时呈现出鲜红诱人的色泽,整个海滩都是食物的香气。
“可以吃了。”
温焓把另一锅海鲜从火堆上拿下来,又从火堆里掏出几个黑色石头一样的东西,
陆卓勋把龙虾放到芭蕉叶上。
绿色的叶子上,两只鲜红的龙虾呲呲冒热气,两锅椰子水煮的海鲜还在咕嘟咕嘟翻腾。
温焓剥开石头的表皮,原来是用层层芭蕉叶包住的几只黑金鲍和贝壳,还有那只大刺螺,汁水丰盈,冒着热气,东西满满当当摆满一地。
“一种水煮,一种烧烤,一种炭烤,你尝尝哪种做法好吃。”温焓道。
陆卓勋:“......”
原来还是一物三吃。
“喏!”
温焓递过来洗干净的黑金鲍壳,还有一片巴掌大的扇贝壳,比划着对陆卓勋道:“这个当勺子,这个当盘子,不脏,我洗过好几遍。”
陆卓勋闭闭眼睛,“谢谢。”
温焓又递给他两片东西,垫子他腿上,陆卓勋低头看,是两片裁剪好的芭蕉叶。
温焓道:“餐巾。”
陆卓勋慢慢抬起头,眼神从芭蕉叶,看向温焓,终于露出一点呆滞的神色。
“哈哈哈哈哈哈......!”
温焓坐在地上,笑得后仰,冲陆卓勋摆手道:“我逗你的,垫着锅吃,要不然烫。”
说完自己用芭蕉叶垫着,把椰子锅放在上面,给陆卓勋做示范。
他一边吃,一边向陆卓勋投来促狭的眼神。
陆卓勋:“......”
椰子水的清甜配合海鲜的鲜甜,里面还放了一点海水调味。
自然新鲜的食材,味道恰到好处,简直要鲜掉眉毛,饥饿之后,两人差点要吞了舌头。
陆卓勋吃了一只半龙虾,喝了两“锅”海鲜汤,吃了好多只烤黑金鲍,和好多烤刺螺肉。
考虑到野外复杂的情况,本着尽量多补充能量的原则,又不想浪费温焓千辛万苦寻找来的食物。
他逼着自己又多吃了两个黑金鲍,直到撑得思维凝滞,靠在岩石上一动不想动。
恍惚间,他想到个问题,如果现在遇见野兽他还能不能跑得动,大概不能了。
陆卓勋轻拍着肚子思索:荒岛求生,不能吃太多,危险!
“啊!”温焓忽然惊叫一声,指着他的肚子道:“腹肌果然可以变成一块!”
说完向陆卓勋扑过去。
纤白的手指拢在一起,做抓鱼状,去捉陆卓勋变成一块的肚皮。
陆卓勋眼疾手快,使出洪荒之力,猛地一吸气,再次吸出八块腹肌。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陆卓勋非常短促的“哼!”了一声,以示得意。
实在不能哼的更长,气——!不够用!
*
两人在芭蕉叶铺成的床上相拥而眠。
天边第一缕光线出现时,陆卓勋睁开眼睛。
远处海上日出,红透半边天,耳边海浪声阵阵,各种鸟类啁啾鸣叫。
温焓抱着他,睡得小猪一样。
陆卓勋忽然觉得现在也没那么糟糕。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温焓做了个失重的梦。
但梦里他不是向下坠落,而是急速向上。
温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陆卓勋抱着他,如临大敌的看着地面。
芭蕉叶边缘,两队黑色的蚂蚁正爬行而过。
温焓:“......”
“这种蚂蚁没有毒。”
陆卓勋后退几步,指着后面的的林子,“它们从土堆里爬出来的!”
温焓:“......”
这人的洁癖症犯了。
昨天的食物被一扫而光,吃得太多,太顶饱,谁都没提早饭的事。
喝过椰子水,两人准备去林子里面搜寻,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今天是他们出海的第三天,应该是返程的日子。
如果晚上他们没回去,岛上的人会启动搜救。
他们的搜救方向应该是原定目的地的那片浅海。
寻找无果后,搜救范围会扩大,以码头为中心,游艇三天航程为半径,进行撒网式搜救,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陆卓勋和温焓要做的则是活下去,然后等待。
目前最紧要的食物问题已经解决,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水源,或者更多椰子。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密林里穿梭。
陆卓勋拿刀劈开茂密的灌木和藤蔓,在前面开路。
温焓跟在后面,一路不说话,神色间看起来有些担忧。
陆卓勋一刀下去,再次劈开前面的树藤,然后停下来。
温焓一头撞在他身上。
“怎么了?”陆卓勋心疼的摸摸他的后脖颈。
“爸要担心了。”
这还是温焓第一次主动叫爸。
陆卓勋挑挑眉,揉着他的后颈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每到这时候,爸都要独自呆着,有时候是七八天,有时候是十几天,他要把过去一年的事情都和母亲说说,去年发生了那么多开心的事情,爸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等我们回去,他也不一定出来。”
温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一些,眉宇间还有层淡淡的愁容。
“是不是想陆小望了?”
温焓点点头。
陆卓勋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小的抱不到,抱抱大的吧。”
温焓依言抱住他,鼻子还轻轻吸了两口,好像在寻找熟悉的味道。
这人在家就喜欢吸陆小望那小子。
竟然真的拿他当替代品!
陆卓勋一时不知道应该喜,还是应该悲。
最终嘴角还是翘的老高。
整座小岛不大,水源没找到,说明这里不具备大型野兽的生存条件。
好在在岛屿另一边,他们发现很多椰子树,两人背回不少椰子,水源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
回到原地,日头已经快到正当空,这才隐隐觉得饿。
温焓下海捉海鲜,早午餐主要吃鱼和各种海菜。
味道依旧鲜美无比,温焓捧着“锅”感叹,“为什么有椰子鸡,但没有椰子海鲜呢!”
明明都那么好吃!
陆卓勋赞同道:“回去教给家里的师傅,让爸和陆小望尝尝。”
温焓点头。
爸和陆小望他们竟然没吃过,太可惜了!
吃饱喝足,两人休息一会儿,温焓躺着,陆卓勋坐在石头上。
早上看见土堆里爬出来的蚂蚁,陆卓勋嫌弃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晚上不可能在睡芭蕉叶。
休息好,温焓爬起来,拿着刀去树林里砍藤条。
陆卓勋奇怪道:“这是做什么?”
温焓:“做吊床。”
陆卓勋:“......”
他已经彻底麻木,除非温焓长出翅膀,开始在天上飞,否则他什么也不惊讶了。
柔韧的藤条被修理去细小的树叶,温焓选出最粗壮的几根,做吊床的骨架,中间细密的穿插细一点的树藤,四面绑在树上,形状有点像蜘蛛网。
上面铺上厚厚一层柔软的草,草上又盖上一层又一层芭蕉叶。
温焓:“陆卓勋,你躺上面看看舒不舒服?”
从昨晚把扇贝壳给他当盘子开始,陆卓勋就怀疑温焓对他有奇怪的误解。
比如在海里保持体力很重要,他为什么要去追一只跑的飞快的扇贝?
尤其那东西本身并没有多少肉。
直到此刻,陆卓勋终于确定,温焓对他的误会大概类似于豌豆公主。
他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只能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爬到吊床上。
吊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身体下的触感柔软干净,远离地上的尘土和蚂蚁,陆卓勋舒服的喟叹,“舒服。”
“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陆卓勋睁开眼睛。
他喜欢哪样的?
算了,确实很舒服......
两人在豪华大床上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日头西斜。
陆卓勋挠了下脖子。
露天野外,蚊虫叮咬不可避免。
温焓扒上去给人检查。
怪不得陆卓勋在外面也再要穿西装长裤,原来他这么招蚊子。
凡是裸露的地方,脖子、手臂、小腿,甚至脸颊都有被叮咬的痕迹。
温焓若有所悟,“我说这岛上怎么没蚊子,原来全都去咬你去了。”
“......”陆卓勋眨眨眼睛,顿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
他也去给温焓检查,真的一处叮咬痕迹都没有,火力都被自己吸引去了。
看着对方白皙细腻的皮肤,陆卓勋撸起袖子,露出更多皮肤,“叮我总比叮你强。”
温焓一个鲤鱼打挺,从豪华大床上坐起来,跳到地上。
他拿起刀,往林子里面走。
陆卓勋已经学会不问,沉默的跟着往前走。
早上他们找水的时候,发现岛上有松鸡一样的飞禽。
陆卓勋心里猜测可能是吃够了海鲜,今天要换口味,改吃山珍。
温焓在一片空地停下,开始采摘地上的一种植物,陆卓勋跟着蹲下,学着摘。
“这东西怎么吃?水煮?”
陆卓勋把采来的叶子放在鼻子下闻闻,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道煮熟了是什么味。
“这个不能吃?这个捣出汁水,可以驱蚊虫,效果很好的。”
陆卓勋决定以后还是闭嘴,做个沉默的豌豆公主。
*
转眼到晚饭的时间。
陆卓勋又逼着自己多吃不少,然后和温焓一起,将采摘回来的叶子弄碎。
温焓用刀,陆卓勋用鲍鱼壳。
扇贝壳虽然更锋利,但那是珍贵的盘子,要珍惜,不能乱用。
驱蚊草被均匀的洒在吊床周围,底部,挂在四周的树上。
“陆卓勋,要不你身上也抹一点。”
看看那绿色浑浊的液体,陆卓勋立马拒绝,但想想还是让温焓帮他在脸上涂上一点。
温焓又半哄半强迫的将他被叮咬的地方也涂了。
效果立竿见影,居然马上不痒了。
海岛仲夏夜,两人躺在轻微晃动的大床上,看漫天繁星.
温焓:“大李,小李,还有秦瑜他们要急了吧?”
“搜寻应该已经开始了,按照大李还有秦瑜他们的速度,估计再过五六天就能找到这里。”
温焓轻轻嗯了一声。
陆卓勋侧过头看他,“是不是又想陆小望了?”
说完他张开怀抱,温焓上来把人抱住。
“陆小望很像你,不高兴的时候更像。”温焓道。
“陆小望看到你还有不高兴的时候?!”
温焓:“唔!不是,是看见你的时候,特别是被冯啸吵醒那次,小家伙看起来特别像你。”
陆卓勋:“......”
陆卓勋哼了一声,“那小子看见我就冷着张小脸,也就喂奶的时候能给人笑一个,还不知道是笑给奶瓶的,还是给我的。”
这人果然很在意,温焓乐道:“陆小望很喜欢你的。”
这倒是真的。
那小子虽然对他不笑,但看的出来,还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双双进入梦乡。
温焓开始乱七八糟的做梦。
上辈子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遍遍播放,最终停留在一片荒野的海岛。
那时候他大概十四五岁,和组织里一般大的孩子一起,被扔到荒岛上。
整整两个月,十几个孩子,有的被扔到海里时受了伤,根本没能爬上岸。
有的爬上了岸,却因为受伤,没逃过感染,死时受伤的肢体肿的变形。
在岛上的第四个星期,疾病开始在幸存者中蔓延,持续的低烧让他们渐渐失去力气,每天睁开眼都能听到新的死讯。
温焓开始记不清他掩埋了几个同伴的尸体。
组织里的人情淡漠,因为他们不属于自己,也没有明天。
但这些孩子有的曾对他笑过,有的和他说过话。
温焓无法看着他们被海鸟和野兽分食。
他想尽量给他们最后的体面
天气越来越恶劣,巨大的风浪让食物的获取变得更加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变成野兽。
在岛上的第六个星期,温焓独自躲在搭好的简易庇护所里。
这里是离水源最远的地方,也是离同类最远的地方。
轰隆!
天边闪起一道闪电,倾盆大雨如注而下,诡谲的海岛天气不可预料的袭来,气温开始急速下降。
温焓在雨夜里独自承受着低温和饥饿带来的煎熬。
轰隆!
耀眼的白光再次笼罩住庇护所,蓦然映亮一双充血的眼睛。
那人双手举起尖利的树枝,朝温焓的胸口猛地扎过来。
温焓就地一滚,躲过致命的攻击,可身下却现出大片血水。
是谁的血?
温焓想。
下一秒场景再次变化,温焓看见他在掩埋一位伙伴。
天上的雨还在下,瓢泼大雨冲开掩埋尸体的泥沙,露出苍白英俊的脸。
陆卓勋——!
“陆卓勋!陆卓勋!”
温焓拼命的喊掩埋在泥沙下的人,双手疯狂的在沙滩上挖掘。
“陆卓勋!”
每一次呼喊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温焓!温焓!你做噩梦了!”
陆卓勋从身后大力抱住沙滩上的温焓。
他整个人被腾空抱起,两条长腿还在挣扎。
陆卓勋只能全力抱住他,一遍一遍喊他。
天边的闪电闪了几下,雨势终于变小。
“温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温焓终于回头看他。
苍白的脸上,双眼猩红,雨水和泪水交杂在一起。
他喃喃道:“陆卓勋,我不是特意把你埋起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事......”
陆卓勋抱着他,一遍遍抚摸他的后背。
温焓终于冷静下来。
“温焓,醒了么?”
“嗯。”嗓音仍带着哭腔。
“做梦我出事了是不是?”
温焓又嗯一声,紧紧的抱着陆卓勋道:“陆卓勋,谢谢你把食物分给我,我一定带你活着出去。”
陆卓勋看着面前意识混沌的人,心疼又疑惑。
短暂的清醒过后,温焓沉沉睡去。
半夜海岛突然下起大雨,电闪雷鸣,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淋湿了。
陆卓勋把温焓和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脱掉,翻身把人压在下面,高大的身形近乎把人笼住。
温焓是被热醒的。
醒来就看见陆卓勋光、溜、溜的趴在他身上。
他一惊,动作比脑袋先行,手脚并有,就地要把人掀翻下去。
看他的眼神,陆卓勋就知道要坏,侧身一躲,同时双手抱住对方,一副我如果掉下去,一定拖你下水的架势。
温焓仍旧满脸问好,搞不清楚状况。
陆卓勋知道这家伙做完噩梦醒来的时候又忘记了,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温焓,你还好意思踹我,我身上的衣服都叫你扒下去了,要不是我拼命抵抗,连这个我也保不住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向自己身、下看去。
温焓面色隐隐发红,“你胡说!”
“我胡说?!你昨晚对我动手动脚,我险些贞洁不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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