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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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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蛮实在是没想到,魏山扶平日里满嘴跑火车,死的都能被他掰扯成活,到今天却说了一大箩筐有用的话。

而且还猝不及防,全扔在长孙蛮脸上,砸得她是眼冒金星不知所措。

到这会儿喘匀气,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薄汗,无辜一笑:“你看吧,我就说你不听铁定后悔。现在知道我这消息有多……”

“等会儿,”长孙蛮急急打断他,扯着他袖子就往身边拽,迫切又不安地低声询问道:“小葵是多久被召进宫的?她……陛下,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

可不就是突然想起来吗。

万俟葵自新帝登基伊始,就被萧望舒派进宫任为内舍人,常年走动宣室殿,天天在皇帝跟前传阅奏折,两人熟的不能再熟了。

如果说萧复有纳妃之心,早八百年就该霸王硬上弓,怎么还会等到今天。

魏山扶挠挠头。回忆起那夜食过夕食后,父亲被祖父唤进书房议事到半夜,他的疑惑不比长孙蛮少。

故而魏小郎君总寻思着,如果小姑娘还在长安,作为一线吃瓜群众,她能看到的东西一定比他多得多。

“她被召进宫…应该是你离开长安的那天,具体什么时辰我也不清楚。这消息还是第二天我从林滢手里赢过来的,她赌输了又说不过我,动不动就哭鼻子,我爹那个臭脸拉得老长……嘶,这么一想想,长孙蛮你还是别去幽州了吧,没你压制林滢,她都快骑在我头上作威了。”

长孙蛮满脑子都是他片刻前扔出来的定时炸弹,一时半会儿没听清他嘀咕什么,等回过神时,魏山扶一脸诚恳,看她活像看庙里面慈眉善目的菩萨。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可以不用想了。”长孙蛮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魏山扶耸耸肩,早就知道结果,也不纠结于此。之前为了方便打拳,他把衣袍子都扎在腰间,现在盘坐在软垫上,自己干了一大杯水下肚。

顺了口气,魏狗开始问起正事:“你家那个万俟大人,跟陛下之间……?”

长孙蛮摇头:“我没听小葵提起过。”

“是么,我还以为你都知道。”魏狗无不惋惜。

“??你还知道什么!”

魏山扶故作高深:“你不妨去问问你娘,她肯定比咱俩更了解。”

长孙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边撑着桌子爬起身,一边嘟囔:“你说得对,我去问……”动作蓦然一顿,小姑娘迅速扭过头,要哭不哭的表情头一回暴露在小郎君跟前。

“魏、魏山扶!”

被唤者叼着杯子,好整以暇地眨巴眨巴眼,万分无辜。

长孙蛮扑过来,凶巴巴皱起眉毛,想要用拳头强行掩盖自己的失误,“你还不死心想套我的话!”

她刚一松懈,差点儿就顺着魏狗的话把她娘供出来了。长孙蛮不傻,他俩扒拉许久还能在这儿废话一通,说明魏山扶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真有什么事发生,门口那两个死士早就破门而入带她走了。

魏山扶平生一大爱好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许是尚在年幼,好奇心重得连魏太尉也出言训斥过。可年纪尚小,这性子一时半会儿是改不掉了。不过他也机灵,没再多问下去,只摊起手不做挣扎,以此稳定军心。

长孙蛮忍了忍,见好就收。她趿着绣花鞋,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磨叽两声:“我,我肚子疼。今天不玩了。你你你……”她眼神乱飘,正愁拿什么把人搪塞回去,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拾起桌子上的九连环。

“这个,你先拿回去解。好好琢磨,我、我会再找你,到时候你来教我。”

魏山扶坐起身,接过那柄解了一半的鎏金九连环,嫌弃得满脸欲言又止。

就这,他再摆弄会儿就能解开,这还需要带回去琢磨??

奈何长孙蛮摆摆手,留给他说话的半分余地也没有,提起小裙子就跑得风快。

……

王野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送过来了。

萧望舒默不作声,细细看了两遍,问他:“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逢将军派人送来的。”

他们被一路追杀至此,以前安插在洛阳的探子还没来得及联系。

王野有些担忧,再道:“她被宣召进了内宫,如若说出什么……现在形势不利,洛阳探子不宜再做联系,恐有生变。”

萧望舒沉默下来,她垂眼翻看那张薄薄的信纸,字迹潦草,指腹顺着轻轻一抹,半干的墨渍蹭出一道墨痕。

见她迟迟没有开口,王野想起一话:“逢将军还说,他愿意护送殿下离开司隶部。”

相比于骁勇善战的逢家军,城外亲兵不值一提。如果有逢燮护送,他们顺顺当当走出司隶部大有胜算。

萧望舒却问了一句:“逢燮是去见陛下了?”

“是,送消息的人说,逢将军今早就去行宫面见陛下。”王野皱起眉,斟酌想了想,“依信上所言,她现在就在行宫内,我们要不要……?”

萧望舒放下那页信纸,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昨夜长孙无妄未有戒备,是一路上少有的求援机会,她自然要派人暗寻援兵。可谁都没有料想到,正准备出城联系人马的王野会遇到奔波赶来的逢燮。

昨夜见到逢燮时,她是有些吃惊的。不过临近天子华诞,洛阳万寿宴虽不强求十三州朝贺,但逢燮作为兖州驻军大将前来恭贺,实在是稀松平常之事。

只是巧就巧在,王野出城之际碰见了他。

“嘭——”

王野的话被轰然门声惊断。萧望舒睁开眼,看见何错拔剑缠上王野,而另一人大步跨过木阶,最后停在她跟前。

白缎还在眼前晃荡,他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屈指叩了叩桌案,问:“是跟我走,还是我请你走?”

萧望舒冷眼旁观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有什么区别?你如果闲……”戛然而止的话生生停住,一番大力拉扯中,长孙无妄钳制住她手臂。

他笑起来:“的确没有区别。殿下在审时度势这方面,一如既往的好。”

“你!——”

天旋地转下,萧望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她下意识抓扯住衣襟,一瞬间的失重感迫使眼前发白,萧望舒微微加重了呼吸,勃然大怒地呵斥:“放肆!王野!来人——”

回应她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以及沉闷锵鸣的剑击。走廊上一片寂静,安然得仿佛所有人都未曾听到这里的动静。

发麻的头皮扯动神经,萧望舒不可避免地脸色微白。

她几乎在一瞬间清楚了自己的形势陡转急下。西九客栈里住下的亲卫,恐怕已无活口。

……

长孙无妄抱着她,堂而皇之地穿过客栈回廊,跨入他的厢房。

刚一进门,又是一声嘭地巨响。随着门扉紧闭,萧望舒被狠狠抵在柱上,光怪陆离的视线慢慢清晰。光线昏幽,两人交颈而立,衣袂缠绵像是在抵足厮磨,亦或说是一场互为掣肘的角逐。

满室寂静里只听到他低低问了声:“跟老情人见面的感觉怎么样?”

她抿紧唇不做应答。长孙无妄收紧臂弯,揽在怀里的萧望舒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他靠在她颈侧,温凉的吐息浸润衣领,“开心么。不,应该是欣喜若狂了吧……不然怎么会被我清扫掉你的暗哨。掉以轻心可不是公主府的行事风格,想来昨夜,殿下安眠甚好。”

长孙无妄低笑两声,“让我猜猜,逢燮这次过来带了多少兵马,三千?一万?不不不,他是天下人皆知的忠君纯臣,可干不出让皇帝忌惮的事。能让长公主卸下心防,还大言不惭护送你出司隶部……五百骑兵精锐,足矣。”

话已至此,萧望舒别过脸,衣领从他唇边擦过。

舟车劳顿,再加上昨日见过逢燮一面,洛阳城外留有逢家精锐的消息,的确让她松懈了几分心神。对势均力敌的长孙无妄来说,只此一夜,是窥伺已久的暗刺良机。

她垂眉淡淡道:“燕侯说完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男人攫住她下巴,慢慢直起身,鸦羽般的长睫微微低垂。他动了动指腹,摩挲着她嘴角似在爱怜,“萧复当了这么些年的傀儡,积怨已深。你才被逐出长安,他就迫不及待清缴大权,不仅以探病为由搜剿公主府里外,还宣召万俟葵入宫为妃,妄图握住公主府残留势力。”

自入洛阳至今,时间并不算短。他能悄无声息除掉客栈里的其余亲卫,也能拿到安插在洛阳的斥候情报。

“东都万寿宴临近,洛阳外城被封无人起疑。毕竟谁也料想不到,声威赫赫的长公主殿下,如今已是丧家之犬,被自己的庶弟连夜追杀逐出长安。公主府势力遍布州郡,在没有收回你手中的军权,萧复不敢大肆声张。可他也知道困不住你,所以他把万俟葵带过来了,就放在重兵把守的洛阳行宫内。这只相伴多年的左膀右臂,你是救,还是不救?”

长孙无妄淡淡看着她,指腹用力按出一道红痕,“萧复的这盘棋,或许从登基之日就已开始。但他盘算了七年还是没算明白,长公主与人博弈,向来利字当头,弃车保帅这种事,实为家常便饭。”

说着,他微微一笑:“一丘之貉,他的嫡姐只会比他更猜忌多疑。”

万俟葵救或不救,在她被召入宫的那一日起,就已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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